「砰!」尖銳的槍聲驟然響起,在白雪皚皚的聖彼得堡中顯得是那麼的突兀;前進隊伍中的一名工人應聲而倒,鮮血很快在他身下洇散開來。剎那間槍聲連奏,彈雨縱橫,數十人宛若被割下的麥子一般成片倒下;人群驚慌失措,尖叫著不顧一切的朝後跑去,其自相踩踏的死亡人數,不知比被子彈射中的人多出多少!
「開槍了,這幫該下地獄的沙皇近衛軍真的開槍了!」奔湧逃散的人流中,有人大聲驚叫道。儘管布爾什維克黨的勢力已經成功滲透進了軍警,並成功獲得了他們對於革命的中立甚至是支持,但這支屬於沙皇嫡系的近衛軍卻是一個例外。他們平時拿著沙皇的豐厚薪水,對羅曼諾夫政權並無普通民眾的那般深惡痛絕;在面臨抉擇的關鍵時刻,對於恩主的忠誠仍舊佔了上風。當反抗人群妄圖直衝亞歷山大廣場的時候,他們便遵循上級的指令開槍射擊了。
此時,盤踞在以冬宮所在的亞歷山大廣場附近的近衛軍士兵不過五百之數,擁有槍支武器的俄國工人則接近三千,按理說起義軍足可在短時間內將反抗力量一舉殲滅。然而這些手握步槍的工人都是這輩子第一次摸槍,上彈瞄準等基本動作都顯得極為生疏,更遑論正常作戰了。在見血之後,這些烏合之眾登時暴露出了他們原有的屬性,一個個都捧著步槍龜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如果不是領導他們造反的布爾什維克黨人還在堅持,他們說不定立即就能如鳥獸散!
「不要亂,都不要亂!這是沙皇反動統治的垂死掙扎。屬於無產階級的光榮勝利就將到來!」奔湧逃散的人群中。一個健壯的青年身影正不知疲倦的在隊伍裡來回穿梭。正是曾與庫佐夫有一面之緣的伏龍芝。青年人影所及,持槍工人們心中的慌亂情緒隨之平復了一些,然而他們臉上所流露出的,仍舊是對死亡的恐懼之情。子彈無眼的血腥戰場,和光靠嘴炮的怒吼誓師畢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儘管前方就是沙皇統治核心的亞歷山大廣場和冬宮,但那些在街道上依托沙袋和路障防守的近衛軍,卻彷彿就是工人武裝不可逾越的天塹!
「快。去把德國人提供的那門組裝大炮推上來,我們必須一舉消滅反動軍隊的抵抗,奪取首都的控制權!」粗略穩定住軍心之後,伏龍芝隨即對身旁的一名扈衛大聲說道。該名扈衛點頭呼應,把步槍往背上一挎便快速向後跑去。他頓了頓,又道:「反動軍隊擁有2挺機槍,火力猛烈,叫涅瓦茨大街和勝利大街上的工人同志們先不要發動強攻,等待我方的支援火力。穆托大街方向的防守兵力相對薄弱,讓我們的同志將迫擊炮架設到房頂。優先從這一地區打開僵局。」
金碧輝煌的冬宮大廳內,皇后亞歷山德拉?菲奧蘿多芙娜正端坐在寶石鑲嵌的主座上。雍容秀麗的容顏冷靜依舊,只是那雙藏在袖中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她的真實內心。早在前一日的罷工發起之時,她心中就已經因為這不同於以往的龐大規模而震動驚悸,並調動了大量軍警著力彈壓以維持首都秩序。然而這股反抗的烈焰卻不但沒有被撲滅下去,反而是在短短兩天內便燎原到了如此境地:當前皇宮四周所響起的那山崩海嘯般的吶喊聲,其人數何止十萬之眾?
「皇后殿下,大批持有槍支的叛軍已經包圍了市中心,總人數不下兩千五百人,僅憑臣下3個近衛連的力量斷難久持。臣請皇后立即移駕喀朗施塔得軍港暫避,而後再調集軍隊平定首都叛亂!」一名少校軍官大步跑過了冬宮主殿前那富麗堂皇的寬闊迴廊,隨即單膝跪地,向主座上的亞歷山德拉大聲說道。
聽得軍官的話語,大廳當中的4名公主全都臉色煞白,只有12歲的安納斯塔西亞更是淚水盈盈,全靠姐姐的懷抱安慰才沒有哭出聲來。亞歷山德拉強行按捺下了心中的恐慌情緒,竭力用平靜的聲音開口說道:「少校,你的手下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如果此時突圍,又有多大把握護送我們衝出包圍圈?」
少校頓了一頓,道:「回稟皇后,叛軍人數雖然眾多,但幾乎都是沒有進行過任何訓練的新手;如果不出現意外,我的軍隊足可堅持到黑夜降臨。然而之後的情況我就無法保證了,因為叛軍和亂民完全能夠在黑夜的掩護下湧過我們的防線!目前我們有一輛不畏子彈、且裝備機槍的鐵甲戰車,足可在街道上衝開一條生路,故臣下恭請皇后及公主殿下先行移駕喀朗施塔得!」
「孤家哪都不去,就呆在這冬宮之內!」亞歷山德拉冷淡的聲音迴盪在大廳內,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肅殺之意,「孤家已經向駐紮在城外20公里的第89步兵旅和第64騎兵團發出了平叛電令,哥薩克們只需兩個小時就能趕到聖彼得堡;而在天黑之前,步兵旅的主力也將進入城內。這些敢於犯上作亂的反賊,孤家要讓他們永生後悔與羅曼諾夫為敵!少校,你只需死死防守住亞歷山大廣場不被亂軍突破,等到軍隊主力恢復了首都秩序,你就是平息這場叛亂的第一功臣!」
「願為羅曼諾夫效死!」聽得皇后的許諾,少校大喜過望,在行了一禮之後快步跑出了宮闕。亞歷山德拉長吁一口氣,挺直的腰背緩緩靠在椅子上,以手加額間,才發現自己額頭上已經生出了大量細密的汗珠。她轉過頭來,滿是慈愛的看著自己的4個女兒,微笑道:「好了,沒事了。動亂很快就會被平息,那些惡魔反賊都將得到正義的裁決。這段時間你們都不要再出冬宮,明白了麼?」
砰然槍聲接連響起,民眾怒吼磅礡依舊,心中有了底的亞歷山德拉輕輕喘著氣,心中滿是驚怒、慶幸、惱恨、怨毒等諸多情緒。根據線人發來的消息,這場動亂正是由布爾什維克黨所一手挑起:那個被懸賞10萬盧布通緝、流亡海外已有多年的布黨魁首烏裡揚諾夫,更是於今天清晨突然出現在了普梯洛夫工廠之內,向罷工工人發表了推翻羅曼諾夫統治的罪惡演講。這一切都讓奉命監國的她事先毫無察覺且措手不及。而最令她難以接受的是,則是這幫布爾什維克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變出了一支近3000人的武裝力量;如果這些人再具備一定程度的作戰素養,那麼以當前首都的這點因前線局勢崩潰而被大幅抽調削弱的近衛軍兵力,還真有可能被革命黨人一擊致命了!
 
「果然,孤家平日的施政還是過於仁慈了,這才讓這幫革命分子有了作亂的膽念!還有那幫縱容亂民的軍警,他們都將被作為惡魔的幫兇而受到最嚴厲的懲處!」亞歷山德拉心中怒恨交織,咬牙切齒地低聲念道,「這一次一定不能再讓你們逃脫了,所有參與動亂的叛賊都必須被絞死!」
正自擬定秋後算賬的黑名單,一聲悶雷般的爆炸突然在冬宮上空迴盪開來,亞歷山德拉瞳孔倏然收縮,心中泛起一絲不詳的預感。過不多時,爆炸聲開始接二連三的響起,而周圍人群的怒吼竟也似夾雜了些許隱隱的歡呼在裡面。十幾分鐘後,剛才那名近衛軍少校又再度出現在了皇宮大門口,並飛一般的朝主殿跑來;隔著老遠,亞歷山德拉都能看到他臉上的驚恐惶急的神情!
「皇后殿下,攜帶大炮的叛軍已經出現在街道口,我們的防線要頂不住了!」少校剛說完第一句,便見亞歷山德拉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冷靜形象,像一灘爛泥般靠在椅子上,再也不能動上一動。少校咬了咬牙,又道:「請皇后和公主立即撤出冬宮,前往喀朗施塔得港暫避,臣下將誓死護衛皇家的安全。沒有船隻的叛軍絕無可能進行跨海登陸,皇后可在那裡繼續指揮平亂大局!」
亞歷山德拉嘴唇翕動,澀聲道:「可是聖師還沒有被找到,我們怎麼能先就這麼逃跑了呢?他是那麼的謙恭仁慈,我們早已過不了離開他的日子了!」
少校身形一震,原本那顆誓死效忠羅曼諾夫的心登時宛若被潑了一盆冷水;都到了這種關頭,皇后竟然還念著那個江湖騙子流氓地痞的安危!作為普通的軍官,少校並不知道沙皇獨子阿列克謝身患血友病的這一在宮廷圈子中秘而不宣的秘辛;在他眼中,頂著「聖徒」稱號的拉斯普京完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荼毒國家無惡不作,可偏偏沙皇一家就將他奉為了絕對信任的座上賓!少校心中忽然泛起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自己這麼拚力維護羅曼諾夫政權,究竟是忠於職責的正確決定,還是與俄羅斯人民為敵的悖逆行為?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卻是再也無法將其驅離出去。少校深深吸氣,終是大聲開口道:「如果再不撤的話,我們就都跑不了了!懇請皇后立即向喀朗施塔得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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