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鐘擺搖動,兩杯溫熱醇厚的咖啡,已經被侍者放到了二人面前。
「1905年俄國革命結束之後,尼古拉蜀黍組建了遍及全國的秘密警察系統,對俄羅斯的各個階層進行無孔不入的偵測竊聽。不僅俄國國內的自由黨、孟什維克、民主派人士廣遭逮捕流放,據說就連前財政大臣維特伯爵寫給家人的私人書信,也在秘密警察的監控範圍內,這迫使他將這些信件交予瑞士銀行保管。在這種情況下,我也不可能在俄國培植起多麼強大的地下勢力了。」
清英整理思緒,而後徐徐開口道:「目前,鷹隼在俄國共有170餘名成員,他們分散在聖彼得堡、莫斯科、阿爾漢格爾斯克等地,其明面上的身份和職業也各有差別。這些人都是在俄國秘密警察的頻繁監控清掃之下,好不容易才穩固下來、並融入俄國社會的一筆寶貴的財富。雖然人數少了一些,但他們卻能有效聯繫上當地的布爾什維克黨組織,並實現對他們的暗中援助行動。畢竟,俄國動亂的主力還是那些紅色革命黨人所發展的工人信徒,我們只能起到輔助的作用。」
威廉眼中流露出一絲訝異的神色,似是沒有料到清英在俄國只安插了這麼一點人馬;但過不多時,他眼中的異色又緩緩消退了下去,恢復了正常的平和神情。誠如清英所言,俄國革命動亂的主體只有可能是那些飽受欺凌壓迫、生活已經難以為繼的窮苦民眾,如果己方在俄國布下太多的暗楔,那麼不僅對革命起不到太多的推助作用。反而會大幅增加在秘密警察的搜捕監視之下露出破綻的風險。從而有牽一髮動全身之虞。這種一個帝制國家對另一國的無產階級革命黨提供支援、密謀顛覆他國政府的駭人聽聞的事情。必須要實現絕對的保密,否則一旦事先透露出半點風聲,德國都將面臨引火上身的巨大風險。
「那麼,你提供給紅色革命者們的援助情況呢?即便是有俄國秘密警察的四處風聞搜捕,這些像瘟疫一般的傢伙也應該感染了無數俄國民眾才對吧?」威廉細細品嚐著杯中咖啡的香醇和苦澀,隨即接連向清英發問道。
清英點頭道:「從1907年起,俄國布黨就開始通過我們在聖彼得堡設立的一家證券機構來漂白錢款,獲得用於印製傳單手冊、發展信徒、打通關係等活動所需要的經費。僅在去年一年間。他們就獲得了我們所提供的超過70萬盧布的資金支援。如果不是為保密考慮,這個數字還會再翻上一番。」
70萬盧布!聽到這個援助數字,威廉心中不由得一震。雖然這筆折算下來莫約8萬英鎊的資金在一國政府面前根本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潛藏在國家暴力機器威壓下不見天日的地下政黨而言,這卻是一筆足以保證組織正常運轉,並吸納更多窮苦人員加入其中、逐步發展壯大的豐厚財產。
和本國的社會民主黨人角力這麼多年下來,威廉也知道了這些民主分子們拉攏工人市民對抗政府的常用手段。一張大而空洞的美好畫餅,外加施捨的一些小恩小惠,就足以讓這些民眾為他們所驅馳,在國會中成為阻礙政府新制定的法令推行的重要障礙。然而隨著德國這二十多年來的高速發展。工人的工資待遇已經得到了大幅度的飛躍;再加上社會保障體系的不斷推進,這些都使得幸福感增強的德國民眾很難再被民主黨人開出的條件所打動。而前線不斷傳來的勝利消息更是鼓舞人心。霍亨索倫王室在德意志的統治前所未有的穩固。
但俄國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像牲口牛馬一般被驅馳的俄國工人和農民,對羅曼諾夫的統治幾乎不可能抱有尊崇和認同;對於這些深受奴役壓迫、卻領著還不夠全家生活的微薄薪水的俄國民眾,革命黨人只需用幾個麵包半袋麵粉稍加恩惠,就能讓他們感動傾心,並對那沒有剝削壓迫的烏托邦而心馳神往!
正自思緒翻湧,卻聽清英又道:「除了資金援助之外,發動暴亂所必需的槍支武器,我們也對這些革命黨人開闢了一條特定的援助渠道。在阿爾漢克斯負責倉庫管理的俄國中校,已經被我們鷹隼的人用盧布餵飽,只要有運載軍火的商船在這座北冰洋港口卸載,我們都能從他的倉庫中偷運一部分出去秘密藏匿起來。一旦起事,俄國革命者們就會擁有一支自己的武裝力量,所造成的破壞性必將會大幅增加。不過,現在這條北方航線即將隨著阿爾漢克斯的封凍而宣告中斷,我們從下個月起只能另謀他法,爭取能在俄軍的運輸過程中截下一些軍火了。」
威廉倏然抬起頭來,眼中難掩驚訝的神色。他原本以為清英只是給布爾什維克們提供了經濟支援,幫助他們暗中積蓄隊伍壯大力量,卻沒想到眼前之人居然會出手這麼狠,竟在秘密警察的監控搜查下開闢了一條專門的軍火偷運通道!從阿爾漢格爾斯克到聖彼得堡,中間足足有上千公里之遙,他的人能在期間偷運軍火而不被發現,這著實是一件令人難以想像的事情了!
彷彿是知道自己便宜老爹心中所想,清英聳了聳肩解釋道:「由於聖彼得堡軍工廠就處在俄國政府的直接監控下,我的人實在無法從中做上手腳;因此只能捨近求遠,到其他地方尋找機會了。俄國秘密警察雖然像一群惡犬一般嗅覺靈敏,近乎無孔不入,但他們的成分卻並非是絕對乾淨,普通流氓走狗出身、想利用職權便利從中大撈一筆的人絕不在少數。於是,我的人就用盧布開道,以為幕後黑幫添置些傢伙什為由,走通了這裡的關係許可。運輸船每運來1萬支步槍,總有個300支左右會消失在俄軍的清點賬目上。現在,掌握在我們和革命黨手中的各種槍支已有超過4000把,子彈20多萬發,足夠應付革命初期的形勢。」
「那麼,我們是否有機會在短時間裡引發類似於1905年的那場動亂,從而迫使俄國退出戰爭?」威廉眼前一亮,有些期待的開口問道。
清英緩緩搖了搖頭道:「如果是現在的話,引發大規模的革命浪潮只怕還相當困難。當前俄軍雖然在與我們的戰爭中死傷慘重,但相對他們龐大的人口基數而言卻並非是不可承受的損失;人員死傷、糧食不足、物資匱乏、通貨膨脹,這些都還沒有達到俄國人所能忍受的極限,還需
要時間來進行醞釀。更為重要的是,目前相當一部分俄國人還對冬季抱有幻想;他們認為我軍會像當年的拿破侖那樣覆滅在俄羅斯的嚴冬裡,從而一舉扭轉當前的不利戰局。因此,我們還必須要在東線對俄國人實施更沉重的打擊,並在即將到來的冬季中也保持絕對強勢的威凌姿態;只有這樣,俄國國內的革命才會加速到來。」
「繼續在東線對俄國人進行打擊麼……」威廉若有所思地重複說道。
清英應聲稱是,心中卻是對當前的時局悄然歎了口氣。當前,德軍正在以4個集團軍的兵力向法國北部發起猛攻,從整體戰略來看,這卻並非是一個性價比最高的選擇。法國北部港口固然對封鎖英國大西洋航線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但要奪取這些港口的投入卻也實在太大了一些:且不說德軍強衝英軍防線所必將蒙受的大量死傷,即便是成功達成了作戰目的,德軍也需要時刻派重兵防禦此處,以死死守住對方可能的對這個要害部位的反擊。如此激烈的陣地爭奪拉扯,實在和清英最初制定的在彈性防禦中讓法國人流盡鮮血的初衷大不相符!
實際上,在當前德國已經奪取費爾島、並脅迫挪威向公海艦隊開放港口的情況下,法國北部港口的作用也沒有戰爭爆發時那麼無可取代了。然而現在木已成舟,4個集團軍上百萬人的戰爭機器已經轟然發動,清英便不可能再有什麼反對的聲音,只能對總參謀部的這一決定支持到底,爭取能獲得預想之中的戰果。更何況現在的東線形勢要遠遠好於歷史同期,德軍沒有併力東向,也不是什麼絕對要緊的事情了。
「這次叫你回來,就是讓你全面負責與俄國革命黨人之間的合作與聯繫。帝國在俄國境內活動的間諜,也一併服從你的節制,為在俄國境內引爆革命掃清一切障礙。」威廉的面色漸轉凝肅,一雙灰色的瞳仁直視清英的雙眼,道,「你的人在俄國潛伏了那麼長時間,與那些布爾什維克們聯繫甚密,你的王妃又是俄國的小長公主,之前不知道向你透露了多少俄國宮廷的秘辛。沒有誰能比你更適合開展俄國方面的工作了,你應該不會推辭的吧,嗯?」
清英緩緩呼出一口氣,道:「這也是我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務。承蒙父親信任,我一定對此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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