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首相的提問,普倫蒂斯有些慚愧的搖了搖頭。
索爾茲伯裡哼了一聲,道:「就知道你們這群軍人的腦子裡只有戰爭,從來不從金錢的角度來考慮事務。我告訴你,去年德國財政總收入為23億馬克,折合下來超過了1.11億英鎊,而我大英帝國也不過才堪堪達到了1.2億英鎊!威廉抓著如此豐厚的錢袋子,其重工業的數量和質量也都凌駕在我大英帝國之上;只要他們想大力發展海軍,那麼用不了15年時間,德國海軍就將超過法國成為世界第二!到那時,這支海軍就會如同一柄匕首一樣,在北海直接抵著我大英帝國的咽喉!現在你還說他們對於我大英帝國沒有威脅麼?」
普倫蒂斯低首垂眉,默然不言。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索爾茲伯裡頓時覺得口乾舌燥;在飲了一口溫水之後,這才重新開口道:「所幸的是,現在的德國還並沒有表現出對海洋特別渴切的需求。他們在此前推行的那個什麼為其7年的艦隊法,每年只建造1艘戰列艦用於替代老艦,這種緩慢的海軍發展速度,對於我大英帝國而言無疑是個令人欣慰的消息。法俄兩國的襲擊艦隊已經讓我大英帝國的海上運輸線遭受到了不小的挑戰,如果德國人也要染指海洋的話,即便是我大英帝國能夠將歲入的20%以上都投入到海軍中去,也仍舊是難以應對!」
普倫蒂斯沉默點頭,心有慼慼。在剛剛過去的1897年,英國將接近2500萬英鎊的巨款注入到了海軍的軍費中去,幾乎佔到了當年財政總收入的21%;然而面對急速擴張的法俄兩國海軍,皇家海軍仍舊是覺得手中的大棒有些不夠份量。因為要捕殺在海上行蹤不定的襲擊艦,光是拉一張漏洞百出的搜索網都需要十幾艘乃至數十艘戰艦,即便是以皇家海軍當前的艦艇數量,仍舊是不能滿足保護海上交通線安全的需求。為了應對法國襲擊艦對英國造成的威脅,英國在前2年的時間裡下餃子般的開工了8艘王冠級一等巡洋艦;這種排水量11000噸、航速超過20節的大型快速戰艦,擁有和主力艦幾乎同等級別的高昂造價,把它們往海上一開,簡直就是一個個的燒錢機器!除非英國經濟得到大發展,有能力將每年的海軍軍費再提高30%;否則的話,再面對一個德國海軍還當真不好說!
「對於我大英帝國而言,現在的首要目標是斬斷那頭北極熊伸向遠東的熊掌,而後再將那群無恥的高盧人的海盜艦隊給徹底碾碎擊沉。在這兩個目標達到之前,我們有必要維持和德國之間的良好關係,讓這群漢斯給我老老實實的在中歐大地上呆著,不要在這個當口上再跳出來給我大英帝國搞出什麼事情。至於你剛才所說的西班牙向德國購艦的這筆錢會助長漢斯勢力的說法,也並不完全對。在日本這種不入流的國家的眼裡,360萬英鎊的確是一筆巨款;但對於德國人而言,這筆錢不過是在大餐之後送上的一碟甜點罷了。德國人的經濟水平已經和我們持平,他們和我們一樣,是不怎麼差這麼一點錢的。」索爾茲伯裡淡淡地說著,話語中帶有一絲異樣的情緒,似羨慕、又似恐懼,「有鑒於上述兩點原因,所以我才做了這麼一個順水人情,讓德國人接手了這項事宜。」
過了半晌,普倫蒂斯忽然開口道:「既然德國人擁有這麼強大的工業和財力,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考慮引德國為援,把這群漢斯變成我們的盟友?有了他們的幫助,我們在對付法俄的問題上便能更加的得心應手。法國是我們的敵人,而法國也是德國的敵人,雙方在這一問題上是有著共同利益的!」
索爾茲伯裡冷哼一聲,道:「你這是受了張伯倫的影響了吧?我承認那個傢伙在殖民地大臣的位置上幹得不錯,但他對國際關係顯然缺乏根本性的認識。我們這位傳統治理型官員出身的殖民地大臣,被純書本上的知識教成了呆子;因而在對國際事務發表議論的時候,只會對『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爛大街的話生搬硬套,卻完全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
被索爾茲伯裡這般毫不留情的口誅批駁,普倫蒂斯微微有些尷尬。他給面前之人倒了一杯水,而後恭敬的送到跟前;索爾茲伯裡瞄了他一眼,伸手將水杯接過,道:「這個最關鍵的因素,便是第一個敵人必須要是我們最主要的敵人!」
普倫蒂斯聞言沉思了半晌,而後滿是不解的問道:「可我們現在最主要的敵人不就是法俄麼?他們現在一個在和我們爭奪殖民地,並且還要破壞我們的海上交通線;而另一個則想奪占清國的東北地區、繼而威脅我們在清國長江流域甚至是印度的安全。這兩處都是我大英帝國的核心利益所在啊?」
索爾茲伯裡怒道:「你們這些軍人,腦子裡那關於戰爭的思考方式已經根深蒂固;你要怎麼樣才能明白,法俄對於我大英帝國造成的只能是麻煩,而德國才是我們真正值得警惕的存在!如果我們和德國成為了盟友,那麼德國將毫不費力的在陸地上打垮法國;在這之後,德國不就成了歐洲大陸上的霸主了麼?經濟工業都能與我們比肩的德意志,將會成為一個比現在的法國還要可怕得多的對手!」
「可是,法國在東面還有一個俄國盟友,這個國度可是有著歐洲壓路機之稱的怪物,要是他們……」說到這裡,普倫蒂斯忽然沉默了下去,因為他已經看到面前的老首相,正用一種悲憤交加的目光看著他了。
「不過,你剛才有一句話卻是說得不錯。我們現在的主要敵人,的確是那只高盧雞、以及那頭令人厭惡的北極熊。雖然德國對我們的潛在威脅甚至比這兩個國家加起來都還要大,但現在的這層矛盾卻還隱藏在水面之下,並沒有催生激化。當下,我們仍舊需要德國這個工業強盛的國家在陸地上牽制法俄兩國的軍力,讓這兩個國家把更多的資源投入到陸軍當中去;而德國也需要我大英帝國在海洋上遏製法國,為他們的那支澡盆艦隊減輕壓力。除此之外,大英帝國的經濟需要德國這個新興市場,而德國也更需要我大英帝國這個對他們施行關稅特惠的貿易夥伴,來幫助他們繼續維持每年7%以上的經濟增長速度。因此,我大英帝國和德國保持良好的關係,各自獲取自己所需要的東西,是當下兩國最明智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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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倫蒂斯輕輕點了點頭。
索爾茲伯裡面色凝重,道:「不過,這僅僅是雙方在現階段擁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對手,因此所做出的一定程度的妥協罷了。對於我大英帝國而言,等我們砍斷了俄國伸往遠東的熊掌,並在海上徹底壓制住法國之後,下一個要收拾的就是威廉所統治的德國。而對於威廉而言,現在他的帝國還不夠強大,陸軍軍費極大的限制了他們的海軍的發展速度,因此現階段最好也是保持沉默。我之所以會給他一碟甜點,就是為了穩住威廉這只腦容量不足的德意志孔雀,避免他幹出什麼不利我大英帝國的舉動。德國是一個帝制的國家,皇帝的旨意就是上帝的意志;而威廉很多時候又有著神經質患者一般的衝動,我不得不防一手啊。」
「也就是說,我們和德國之間最終將會有一場爭鬥了?」普倫蒂斯愕然道。
「不錯。等我們解決掉法俄兩國的麻煩之後,德國人也該準備的差不多了。到那時,他們必將打造一支令世界側目的強大艦隊,與我們爭奪陽光下的土地,而這又將是一幅完全嶄新的世界格局!因此,我們和德國只能是相互利用,相互提防;至於英德結盟……不知道100年後可能會實現不?」
說到這裡,索爾茲伯裡徐徐歎了口氣,道:「當前的國際局勢,要遠比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期都複雜得多;除了法德兩國的關係已經幾乎可以確定之外,其他任何的國與國之間都很難說得上是盟友還是仇敵。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可以諒解的矛盾,核心利益、共同利益、可以捨棄的利益……這麼多因素隨著時間的推移都在不知不覺的發生著改變,哪些應該敏銳的抓住選擇、哪些應該果斷的拋手放棄,實在是比一團貓玩散了的毛線球還要錯綜複雜,令人傷透了腦筋。面對這些可愛而又可恨的東西,即便是德國當年那位號稱是『歐洲交響樂團的指揮家』的世紀巨人,在很多情況下也是無法徹底解決問題,只能採用暫時拖延的策略。我上一屆組閣的時候,還能比較順利的處理各項事務;但今年我已經68歲了,反應和記憶都比5年前差了許多,有些很簡單的事情竟也要花費好些時間才能想明。再過兩年,我就得考慮該不該辭去現在兼任的外交大臣這一職務,因為以我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允許我再這麼持續下去了。」
「侯爵大人……」普倫蒂斯喉中有些發酸,忍不住開口喚了他一聲。
索爾茲伯裡嘿然一笑,話語中又充滿了強大的自信:「不過現在,我的身體機能還沒有怎麼衰敗,繼續幹下去沒有任何的問題。既然上帝讓我在大英帝國政壇上成功的實現了史無前例的三次閣組,那麼我的使命就是秉承上帝的意志,在這複雜變革的世界叢林中擴大和保衛我大英帝國!德國人以為他們的錢包鼓了,工業強了,就很了不起了是麼?我要讓這幫漢斯們知道,大英帝國延綿百年的世界皇權,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所撼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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