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躍再次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其中醒過來幾次,卻在情緒失控下被打了鎮定劑,又睡了過去。
他確實是悲痛的無以復加的,他就葉瑞風這麼一個兒子,平常寶貝的不得了,即使葉瑞風對他多麼冷淡多麼不屑一顧甚至做出多麼不道德的事情,他都一直寵溺著,從未真正生氣過,即使當初他架空了自己在躍華集團的地位。這一輩子,他就把他看成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寄托,他不止是他生命的延續,還是他這麼多年來的心血。
如今,卻是他白髮人送黑髮人,每次一想起他那張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他就受不了。他就想到葉瑞風如此年輕這般的大好年華,如今卻再也沒有了。他痛心,他難過,那是他這輩子最最在乎的人啊。
最後一次醒來,他雖然依舊悲傷,情緒卻沒有前兩次那樣的激烈了,只是愣愣的抬頭看著天花板,眼神呆滯起來。
冷沐卉抱著一個骨灰盒進來的時候,眉心微微擰了擰,看著他的眼神有些複雜。
身邊的床位開始下陷,葉躍睜著眼睛,無意識的問,「我兒子呢?」
冷沐卉將骨灰盒放他面前放了放,聲音難掩沙啞,「在這裡。」
「唰」的一聲,葉躍瞪著眼猛然坐了起來,情緒激動的不得了,「誰准你燒了他的,誰讓你這麼做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殺了你……」
說著,他就撲騰著往前,雙手作勢要來掐她的脖子。
冷沐卉皺了皺眉,身子往後一移,冷聲道:「你冷靜一點,我當初問過你的,你也同意了。而且,葉瑞風臨死前,也交代了後事由我來辦。」
「我答應你,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葉躍痛叫大吼,聲音淒厲。
「昨天……」剛從門口進來的段凌堯面無表情的回答,對葉躍的失控微微皺眉,將冷沐卉往一邊拉了拉,讓她遠離他威脅的範圍。
昨天?昨天??葉躍豁然瞪大著眼,腦子裡隱約閃過一絲畫面。冷沐卉似乎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可是當時……當時他神志不是很清晰,只是勉勉強強聽到後事,葉瑞風的名字而已,他甚至記不清楚自己當初是點頭了還是搖頭了。
他豁然抬頭,瞪著不遠處的夫妻兩個,呼吸變得很是急促。
冷沐卉眉心一皺,急急忙忙上前兩步,將骨灰盒放在他的手上,「你和他說說話。」
葉躍這才轉移時間,心口的那份悸動劇痛緩緩的壓制下來。
冷沐卉鬆了一口氣,拉了拉段凌堯的手,低聲道:「我們先出去了。」
房門關上,隱隱約約聽到葉躍的痛哭聲,一下下一聲聲,分明是痛到了極處,「風兒,風兒……以後……我要怎麼辦?風兒,你怎麼就捨得丟下我。嗚嗚……」
段凌堯微微歎了一口氣,摟著冷沐卉往前走,手指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後頸,「不要多想了,我們還是很多事情要做,葉瑞風雖然走了,但是躍華集團還沒垮,消息也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如今內.斗的厲害。我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幫他打理躍華集團,那是他的心血,如果垮了,他會怪我們的。」
冷沐卉眸子裡有些濕,聞言點點頭,聲音暗啞,「我明白。」
「我已經讓袁陌幫忙找個好一點的墓地……」段凌堯突然有些說不下去了,手指微微收緊,攬上了冷沐卉的腰,苦笑道:「還是先去看看宸宸。」
冷沐卉抿了抿唇,又是點頭,自始至終,話都很少。
三天後,凌霄會的高層人員,幾乎聚在郊區一個環境幽靜,視野極好,風水又是上乘的墓園裡。
墓碑上的葉瑞風笑得很是燦爛,那樣讓人心裡舒服的不得了的笑容,卻是再也看不到了。
冷沐卉眼角有些濕,她已經許久不曾這樣情緒低落了。就是當初聽到自己母親死了的消息,她也不曾這樣過,甚至到她墓前祭拜,她也只是感覺到悲傷,卻沒有流過一滴淚,她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冷血的。
可是如今對著葉瑞風的那張照片,她就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悲傷。
照理說,長輩沒有跪晚輩的道理的,但是葉躍一看到那塊墓碑,竟然腳軟的站不住,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眾人扶都扶不起來,這麼多天了,他依舊沉浸在失去葉瑞風的悲痛中不能自拔。
涼風瑟瑟,宸宸一邊掉淚一邊和葉瑞風絮絮叨叨的說著話,他比不冷沐卉和段凌堯,那麼小到底控制不住情緒。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天色都逐漸的暗了下來。東方才在袁陌身邊低語了一句,「老大,回去-,晚上涼。」
如葉過你。段凌堯看了冷沐卉一眼,點點頭道:「好。」
有人上前來扶葉躍,卻被他一把推開,「你們自己走,我不走,我不走。」
冷沐卉皺了皺眉,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算了,讓他多呆一會兒-,讓司機在山下等他。」
葉躍好像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似的,只是絮絮叨叨的說這話,卻任誰都聽不懂他說的到底是什麼。
一行人陸陸續續的往山下走,偌大的墓園裡,便只剩下葉躍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一邊,頭上的髮絲瞬間白了不少,幾天沒大理了,說不出來的狼狽。
驀然,沙沙的聲音自背後響起,葉躍微微瞇著眼,突然大吼出聲,「都走,我一個人呆著,不要來煩我。」
「嘖嘖,葉老脾氣真大啊。」身後傳來譏諷的笑意,陸裴夜姿勢怪異的走上前來,看著面前的男人冷笑。
葉躍瞪大著眼,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的質問,「是你對不對,是你讓那個女人開槍的是不是,她是你的人。」
陸裴夜冷冷的笑,也不推開他,只是那雙冷冽的眼睛很是譏諷很是同情的看著他,直至將葉躍的那份理直氣壯義憤填膺悲痛憤怒的情緒看的漸漸的消弱下去,他才哼了一句,「你兒子死了,你只會這樣遷怒到我這個合作人的身上嗎?」
「如果不是你的意思,那個女人怎麼會開槍?」葉躍憤恨的鬆開手,卻依舊死死的瞪著他。
陸裴夜走了兩步,走到葉瑞風的墓碑前站定,隨即很是淡然的對他鞠了一躬,這才抬眸看著葉躍,「殺了葉瑞風,對我有什麼好處?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殺了葉瑞風,我們的合作關係就會隨時破裂,你以為,我像你一樣那麼沒腦子嗎?」
真正沒腦子的那個人,是那個龐逸露。那個女人要求一大堆,做事卻很不靠譜,他也沒想到龐逸露居然會忍不住朝冷子宸開槍,導致葉瑞風的死。
只不過,這倒是陰差陽錯,幫了他一個大忙,葉瑞風到底是凌霄會一個大的助力,沒了他,事情可是好辦的多的,再者葉躍……也會對他更加死心塌地了。
葉躍聽他這樣說,眉心就忍不住擰了起來,他最近常常這樣,眉心都有了深深的皺褶了,看起來,很憔悴。只是這會兒,倒是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然而對於龐逸露,他還是忍不住懷疑,「真的不是你?那那個女人為什麼開槍?她怎麼可能不是你的人?」
陸裴夜嗤了一聲,「那個女人為什麼開槍?自然是為了報復了,冷沐卉他們害的她生活步步維艱,那個時候,是她能下手的最好時機。她真正要殺的人,是那個孩子,你懂嗎?你兒子是為了救那個孩子,所以才會中槍的?說來說去,害死他的人,還是冷沐卉。」
葉躍怔怔的,腦袋有些暈眩,冷沐卉?是冷沐卉?
「而且,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嗎?」陸裴夜見狀,再次沉聲問。
葉躍有些不解,「懷疑?懷疑什麼?」
「你兒子中槍了,但是當時明明還活著。冷沐卉號稱毒醫,當初她父親冷雲且得了絕症,所有的醫生都搖頭說治不好了,可是她卻硬是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見她的醫術到底有多好。可是你兒子,中了一槍而已?居然這麼容易就死了。」
「你,你什麼意思?」葉躍腦子裡某個念頭一閃而過,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了起來。
「你還不明白?」陸裴夜又是那副同情的眼神看他,「你沒想過,這中間冷沐卉做的手腳?這手術才多長時間?她到底有沒有盡全力去救過?當初手術室裡的,全都是她的人,她想做點什麼,其實很容易的,是不是?」
葉躍臉色更加難看,一陣青一陣白的,很是精彩,他狠狠的倒退了兩步,那雙震驚的眸子陡然對上墓碑前那張笑得燦爛的照片,可是此刻,他竟然覺得那笑臉的背後,藏著一股強大的怨氣,一直一直在對他訴說,讓他報仇。
葉躍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氣,豁然回頭看向陸裴夜,結結巴巴的很不確定的開口道:「可是,可是風兒對她……那麼好。」他這話說的一點力都沒有,是啊,風兒對她是好,但是自己當初可是狠狠的設計了她的。
可是,即使如此,真正可惡的還是她的父母,她真正應該恨的人,不是他們嗎?可是她連他們都原諒了,而且自己也被整的不舉了,再怎麼樣,也該扯平了。
他始終認為,她沒有仇恨他,仇恨到要殺了風兒的地步。
陸裴夜眸子倏地一瞇,他不喜歡他眼底的猶豫,很不喜歡。上前一步,他氣勢十足的.逼近他,冷笑道:「好?好又如何?冷沐卉的報復心有多強,你瞭解嗎?如果她沒有殺了你兒子,那她為什麼在三天時間就迫不及待的將他的屍體火化了,而且還是在你完全不清醒的狀態下,還不是怕你回頭查出點什麼嗎?才三天而已,並且是在你不在場的時候,你難道一點都不懷疑嗎?」
葉躍猛然一怔,眉頭又鎖了起來。對,就是這個,這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他兒子的後事,憑什麼給他們來辦,太不合理了。即使他情緒太激動,他葉家還有人的,也輪不到她一個外人來干涉。
一瞬間,葉躍對這件事情便信了九成了。w7j6。
陸裴夜低低的滿意的笑了,繼續說道:「而且你知不知道,你的躍華集團,現在由他們夫婦兩個接手了。」
「你說什麼?」葉躍唇瓣一陣顫抖,往他面前前進了一步,對著他的臉恨聲道:「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陸裴夜微微歎氣,「我就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我說,躍華集團,落入了外姓人的手裡,而且,據說是你兒子的遺言,呵,想想都可笑。」
葉躍瞬間對這件事情的可信度提高到了一個無可比擬的高度。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他們的目標是躍華集團,報復他只是一個理由,真正的目的,竟然那麼卑劣。好高明的手段,好卑鄙的人啊。
確實太可笑了,他葉躍就算老了,就算流連花叢,就算生意場上生疏了,就算再不濟,他兒子也絕對不可能將自家的公司給了一個外人。這件事情,絕對是那對夫妻搞出來的。
他豁然咬緊牙齒,血絲一點一點的滲出來,雙眼發紅的瞪向前方。
「哼,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接手躍華集團嗎?他們以為我真這麼沒用了嗎?未免太天真了。躍華集團,我一定會奪回來的。」說著,他開始整理整理衣服,撥弄了兩下頭髮,抹了一把老臉,眸光炯炯的,盡量讓自己變得精神一點。
隨即,垂首看了看葉瑞風的照片,沉聲開口:「風兒,你放心,我這就回去將他們的醜行昭告天下,我這就去將躍華集團奪回來。」
陸裴夜一直冷眼看著,眸子裡精光閃了閃,沒說話。
卻在他轉身走了五步之後,才低低的笑了起來,「葉老,我不得不承認,你確實老了。」
葉躍腳步一頓,「你什麼意思?」
「你如今一無所有,你打算拿什麼去搶,拿什麼去奪?你覺得他們夫婦兩個竟然這麼做了,會沒有完全的準備來應對你嗎?還有,你奪回來了又怎麼樣?他們手段那麼高明,可以搞死你兒子,同樣可以弄死你,到時候,躍華集團還是他們的。」
葉躍皺眉,回頭看他,半晌,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我和你合作是嗎?」
「那你的意思……」陸裴夜挑了挑眉,那樣子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他的回答一般,感覺他答應或者不答應,都沒有什麼區別的樣子。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