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欠你一樣東西】
江戶時代的古典建築群錯落有致，楊辰尋著那一抹身影，穿過了兩條狹窄的巷子後，前方是一處由圍牆環繞的園林。
因為是冬季，大多數的草木都已經枯萎，紅黃色的葉片凋零在經歷歲月滄桑的瓦片與石板上，斑駁的院牆上探露出一些枝椏。
幾棵年代久遠，蓬頭寬圓的羅漢松四季常青地盤踞在院落裡，精心的修剪讓它們看上去是冬季僅有的蒼翠綠意。
庭院前的青石小道上，並沒別的遊客，卻不知這裡是非風景區，還是說恰好沒人。
讓楊辰心潮澎湃的是，這次自己沒跟丟！
只見到那個水藍色裙擺的身影，推開了庭院的一扇木門，悄然走了進去。
楊辰緊跟著來到門口，這扇也不知道多少年歷史的木門上面的鐵條已經有了斑斑銹跡，但沉厚的質感與那深色的木料，讓人感受到一股貴族古宅的莊嚴。
當意識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可能就在裡面，近在咫尺的距離，楊辰突然猶豫了。
腳步停頓在門口，楊辰兩隻手狠狠地攥緊成拳，深呼吸一口氣，才緩緩推開門。
映入眼簾，是庭院裡的一處人工假山與潺潺的流水，流水應是四季不凍，涓涓流入一個小池子裡。池子的周圍，是茂密但長期修剪的植株，依偎在一間間古宅四周。
秀美而不失大氣的設計，清幽中能感受到古時幕府將軍的威儀。
但是這一切，在楊辰眼裡已經顯得並無任何吸引力，因為楊辰的目光，從進門開始，就已經鎖定在了正對面大宅的門前走道。
裙角飛揚，一雙賽雪的赤足若隱若現，裊裊婷婷若一株寒梅，一頭青絲在寒風中拂過面龐，一如既往的清冷寧靜。
她的眼裡，還是那樣不起一絲波瀾。
久違的面容，久違的身姿，久違的氣息，讓楊辰一時間癡癡地站在原地，大腦裡一片空白。
緊跟著，太多的繁雜畫面，好似洶湧不絕的海濤，瞬間讓楊辰陷入了過去的時光……
……
冰天雪地中，四面八方是常年埋於雪堆之中的松柏，陰沉的天空揚撒著鵝毛飛雪。
一身勁裝的少年捂著一條不斷湧出殷虹血液的手臂，靠倒在一株參天大樹旁，腳跟前的雪地上，已經被血液染紅了一大片。
少年唇色發白，臉色鐵青，只有一股子陰狠鋒銳的氣勢凝結在雙眸裡不散，但過多的失血與氣溫的酷寒，再加上整整三日的疲於奔波戰鬥，終於難以再支撐下去。
一望無垠的雪林，偶爾能聽到雪狼的嚎叫。
這時候，十數名身穿雪色披風，手持重型槍械的軍人開著兩輛翻山越拎的裝甲車，停到了不遠處的小高坡上。
少年認識，這是圍剿自己等人的敵人之一，北歐秘密訓練的雪狐特種部隊，常年在雪林雪山作戰的他們，比任何人都擅長在雪域戰鬥。
「雪狐」有序地躍下了裝甲車，槍彈上膛，用迅捷卻無比複雜的奔跑方式，在叢林中開始了地毯式搜索。
少年呼出一口白霧，眼裡的猩紅色再度湧現。
這已經是他碰見的第十五波敵人，之前的十四波敵人，全數被他一個人斬盡殺絕，但，他終於也受了不小的傷勢。
對方的子彈經過特殊處理，傷口難以快速癒合，甚至連結痂都極為困難，血液不斷外流，這也意味著體力不斷地流逝，生機漸漸失去……
但，他還不想死！
少年的衣袖裡，一柄森寒的長刃滑落到手心，他手頭，只剩下了這件武器！
正當這時，不遠處最為靠近自己的一名雪狐軍人，突然一聲悶哼！
那名軍人的脖子上被鋒銳的武器劃開了一道口子，血水濺射，轟然倒在了雪地裡！
從他身後，顯現出一個窈窕的少女，少女全身包裹在緊身的雪地迷綵衣物中，只有一頭烏黑的長髮，在雪地裡顯得那樣的刺眼！
不等其他雪狐部隊對少女進行攻擊，少女已經借用周邊繁多的樹木，閃電一般連續環繞。
時不時的現身，手上的短刃總能在一名軍人的咽喉處帶走一抹燦爛的血花，猶如死亡的舞蹈般迷人卻致命！
當一小隊的雪狐全被少女消滅後，少女走到了少年的面前，不發一言，也不顧少年的意思，將少年的雙手拉過來，自己彎下身，將少年背起。
「不是走了麼，為什麼還回來……」少年手臂上還是流著血水，在少女的胸前緩緩浸濕。
少女飛快地奔跑，但並沒氣喘，冷聲毫無感情地回答：「回來救你。」
「這次我負責斷後，任務就是這樣，你不用救我」。
「你在雨林裡救了我，我還你」，少女說。
少年嘴角微微上揚，「你讓我用來發洩，我讓你活命，那是交易。」
「沒錯，那是公平的交易，但我還欠你一樣東西……」
「什麼？」
「是你告訴我，我還可以相信別人，起碼能信任你……」
少女的聲音很微弱，一如既往的冰冷，在雪原裡，就像是風裡飄散的飛絮。
……
仲夏的夜晚。
堵塞的交通小道，燈紅酒綠的喧鬧，讓每個行人都顯得浮躁。
一處五層小樓的天台上，少年嘴角叼著根劣質的煙草，眼神迷濛地看著烏煙瘴氣的街道，那裡，有人在鬥毆，有城管在趕小販，有撞車的人在吵架，形形色色，好似是另一個世界。
少年才剛學會吸湮沒多久，但很快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火辣的氣體湧入肺腔，讓他可以短時間大腦清醒起來，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突然，一個鬼魅的身影飄落到了天台上，緩緩朝著少年走來。
少年回過身，看著一身水藍色連衣裙，青絲飛揚的女孩，那張已經成熟不少的嬌顏，卻是如同毫無生氣的木偶。
「見到你母親了麼？」少年笑著問。
「見到了」，少女淡淡答道。
「呀，千辛萬苦找了這麼久，總算被你找到了」，少年頗為好奇地問道：「告訴你真名了嗎？該不會你的真名也叫十七吧？」
十七的水眸裡無任何情緒波動，望著遠房昏暗的天空，說：「我沒有名字，而且，我把她殺了。」
「誰？」
「那個生我的女人。」十七說。
少年猛地咳嗽了幾下，蓋因被這話嗆著了，有些納悶地問道：「你好不容易找到你媽，怎麼把她殺了！？」
十七靜靜地回答：「她是一個妓女，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在做生意。我問她我父親是誰，她說她每天接的客人這麼多，不記得。她說，因為當初有人喜歡花高價錢玩孕婦，才留下了我。不過她自己錢不夠花，所以就沒要我，直接把我扔在路邊了，所以也沒取名字。
她問我有沒有錢，我說沒有，她說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做那種生意，她老了，想要我賺錢養她……」
少年撣了撣煙灰，沉默了會兒，「你不會覺得倉促麼？」
「她這樣活著，還是死了更合適，起碼不用擔心錢，不用擔心老去，應該比活著要幸福……你知道，我殺人，不會有痛苦的」，十七說完，轉身一把奪過少年手上燒了一半的煙頭，眼裡閃過一絲寒芒，「我告訴你，十三，不要在我面前吸這種東西，我討厭看見你這個樣子！」
說完，少女轉身離開，只是在轉身的一剎那，一絲晶瑩飄落了下來。
看著如鬼魅般的身影消散在夜空裡，十三歪過頭笑了笑，又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根煙，點了起來。
「傻丫頭，你會討厭，也總比什麼感情都沒有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