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冷,尤其是冬天的夜晚更冷。這樣的晚上,外面還飄飄蕩蕩飛起了雪花。雪花落在荊無命的頭髮上、眉毛上、嘴唇上,讓他似乎變成白眉白鬚。這種刺骨的寒冷,是常人難以忍受的,但是荊無命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點痛苦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痛苦,或許對他來說本來就不知道什麼是痛苦,他或許是個沒有心、沒有情的人!
荊無命能夠忍受,但上官飛卻不能忍受。只不過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露怯,絕對不能在荊無命面前退縮,畢竟他再厲害也是個人、也是個孩子,是上官金虹的孩子。
早上的陽光大好,樓外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美輪美奐。李志常伸了個懶腰,很舒服,心情也變得十分輕快。林鈴鈴昨晚也不知怎麼睡著了。不過在這四面通風的樓上,她居然沒有被凍醒,這真是奇怪。譙樓門柱上的朱漆有些斑駁,流露出歲月的痕跡,但依舊有著無比的輝煌,這就是歷史的沉澱。
幾隻麻雀飛出來覓食,只是白茫茫一片大地已經找不到食物。
麻雀飛來,
麻雀飛去。
這幾隻麻雀看來終究要餓死在這冬天裡。畢竟它不是人,沒有家,也沒有備好的糧食。
荊無命已經成了個雪人,這時候荊無命動了,裹在身上的冰雪嘩嘩落下。上官飛在後半夜時候就支撐不住了,自然有金錢幫的人上來把他帶走。
荊無命首先抬起右腳,一夜未動,他的身手已經不再靈活,但這時誰要對他出手,他的劍也不分比平時慢上半分。他沒有上譙樓,而是轉進一個角落。角落裡面站著一個戴斗笠的人,這個人自然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有鷹鉤一樣的鼻子,他身上散發的氣息遠比冰雪更加寒冷,遠比北風更加凌厲。他說道:「看來這一夜你沒有白站,至少你已經學會了等待。」
荊無命沒有說話,他本就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
上官金虹似乎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繼續道:「李志常確實比我想像的更加厲害,這一夜他沒有露出絲毫破綻,很好。」
突然上官金虹神色一動,他走了出來,往前方看了一眼,這時候李志常已經下了樓,林鈴鈴在身後。上官金虹看到李志常的同時,李志常同時也瞧見了上官金虹。兩人對視,並沒有在目光上激起火花,相視一笑。這一晚誰也沒有佔到便宜,兩人的交手這才只是開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孫武這句話用在武學上,也十分切合。
上官金虹忽然動了,荊無命跟著腳步也動了。這兩人走過來是很平常的樣子,但是林鈴鈴卻看出來,這兩人走路的樣子很特別。
荊無命每一步踏下,卻恰巧在上官金虹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間。
這四條腿看來就好像長在一個人身上似的。
上官金虹踏下第一步,荊無命踏下第二步,上官金虹踏下第三步,荊無命踏下第四步,從來也沒有走錯一步。
林鈴鈴從來也沒有看到過兩個人像這樣子走路的,她簡直覺得新奇極了,也有趣極了。
不過李志常卻不覺得有趣,他已經高估了上官金虹和荊無命之間的配合,沒想到兩人間的配合還是比想像的要厲害一點。這世上有了一個上官金虹,還有了一個荊無命,這樣的組合簡直堪稱完美。
李志常並沒有想出什麼法子破解兩人間的奇妙配合,他也沒有想。上官金虹果然是真正的梟雄,雖然和李志常約了戰,並不代表他就會遵守約定。兵者詭道也,昨晚他沒有出手,不代表今天就不會出手,他這樣的人你永遠都猜不到他下一步他做什麼事。就像他的雙手縮進袖子裡,你永遠也無法猜到他手中有沒有環。
上官金虹開口道:「我們終於見面了。」
李志常笑道:「是啊,上官幫主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物,貧道已經盡量高估幫主,卻還是小瞧了。」他此刻已經處在了劣勢,他難道不知道世界上沒人能單獨擋住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的聯手。他的性命已經懸在了上官金虹的手上。如果剛才李志常要逃,絕對可以逃掉,但是他沒有走。如今上官金虹已經和荊無命渾然一體,李志常再也沒有機會了。
上官金虹冷酷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邪惡的笑容,說道:「你猜你還能不能活過今天?」上官金虹只覺勝券在握,沒有什麼比征服一個強大的對手,更讓他心中快意的事了。只是他真的就十拿九穩了麼,上官金虹十分自信。可是人生就是這樣,你永遠猜不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這時候有人冷冷道:「他不止能活過今天,還能活過明天。」說話的人正是阿飛,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一來他離的太遠,二來他走路本身是無聲無息的。他的距離只要再往前進一步,上官金虹就可以察覺到他,可是他就在那一步停住了,然後開口說話。阿飛本來就很可怕,但現在的他比以前更加可怕了。
阿飛站得很遠,但無論誰都能感覺到他和李志常已又結成了一體,結成了一股無堅不摧的力量,沒有人能摧毀,也沒有人能抵禦。他們兩個人只見過幾面,從來沒有過配合。可是兩人現在一呼一應,之間的配合十分融洽,絲毫不比上官金虹和荊無命十幾年的配合要差上半分。
上官金虹洒然一笑,道:「看來我終歸是小瞧了你,沒想到阿飛來了。」
阿飛沒有瞧上官金虹,而是冷冷地瞧著荊無命,他的眼睛明亮、銳利。
阿飛的眼睛瞧著荊無命。
荊無命也在瞧著他。
兩人的目光相遇,就宛如一柄劍刺上了冰冷灰暗的千年岩石。
誰也猜不出是劍鋒銳利,還是岩石堅硬!
兩人雖然都沒有說話,但兩人的目光間卻似已沖激出一串火花!
這兩個人是多麼相似啊,但他們又決然不同。相同的是他們的劍,不同的是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