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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番外16 文 / 薄荷夏

    原來他伸手,只是為了拿落在她髮絲裡的梅花瓣——

    辛果兒總算鬆了一口氣,還以為這暴君要當場滅了她呢,生生嚇出一身冷汗。舒榒駑襻

    「我——」

    還沒來得急回話呢,立刻被旁邊一聲尖細嗓音打斷,細白皮膚的李公公板著臉呵斥:「大膽奴婢!見了皇上膽敢站著說話,跪下!」

    人生來兩條腿,要拜天地君親師,暴君也是君,當然得跪婷。

    辛果兒豁然輕笑,跪倒越曜腳邊。

    目光凝在他那雙精繡細刺而就的藏色短靴上,淡然開口:「回皇上,鸚鵡掙脫鏈子飛了,奴婢一路追來慌不擇路,穿過一片梅園,然後誤入此處迷路,無心冒犯皇上,請明鑒!」

    豁達,退讓,因而保周全英。

    有時候,這樣做其實也是一種智慧。

    見她態度誠懇,越曜的面色果然略略鬆了幾分,一揚手,看著那瓣梅花飄零風中,目光似有幾分渺然。

    「朕有段時間沒去了,那裡的梅花還沒凋謝吧?」

    辛果兒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問她,還是在自語,看越曜那副鬱鬱沉沉的樣子,忽然腦子一亮,恍然想起這一世的辛果兒與越曜之間的恩怨深仇,最初不就源自一名叫做梅雪的貴妃麼……

    是了,那個梅園,肯定是梅雪以前住過的地方,難怪會觸動越曜的痛感。

    看著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英武面孔眉頭緊蹙神色傷感,忽而想起自己意氣風發的哥哥辛博唯偶然也會有這樣的神色,頓時心中一動,柔軟的感覺不可控制地緩緩漫過心底,瞬間遍佈全身。

    辛果兒不禁軟了語氣,輕聲說:「還沒過驚蟄,梅花開得正盛,皇上有時間就去看看吧,那裡是個詩意盎然的幽靜所在,很利於放鬆身心。」

    「是麼?」越曜冷冰冰笑了一聲,滿臉諷刺,傲然蔑視跪在塵埃裡的辛果兒,「你很會說話,也很有膽識,這一點,不像南郡人的作風!」

    辛果兒仰著下巴,望著越曜盡在咫尺的那張臉,五官輪廓熟悉到了骨子裡,卻又陌生得隔著無數重水山。

    哥哥,是你麼……

    不,不是你……

    明知道不是他,可是為什麼,心底卻還是抑制不住劇烈翻騰?

    辛果兒晶亮眼眸內盛滿哀傷,望著越曜那雙深邃的眼,如癡似傻潸然呢喃:「我來的那個地方,確實不叫南郡,可是你呢,你又來自哪裡?」

    越曜嗤地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嘲,看怪物似的瞅著辛果兒,「卑賤的奴才,你該不是在辛夷塢待久了,沾染上那裡的傻氣了吧?」

    卑賤的奴才——

    一語驚醒夢中人,辛果兒眼前恍然清明,頓時羞惱難耐,她怎麼能這麼糊塗,暴君就是暴君,就算再怎麼長了一張她哥哥的臉,可是骨子裡卻絕對不是同一個人!

    她說這些傻話,真是自取其辱!

    周圍響起壓抑的低笑,太監宮女們毫不掩飾對辛果兒的鄙視和嘲笑。

    上一世的辛果兒,雖然不至於像這一世的南郡公主那般可以由著心性為所欲為,可畢竟也是出身特殊家庭,除了在哥哥辛博唯那裡遭受巨大打擊,可其餘情況,卻還是半點閒氣也不曾受過。

    如今被這一群閹人和宮女嘲笑著,又被暴君當面貶謫,心裡著實不是滋味。

    越想越生氣,血氣上湧,忍無可忍,頓時爆發。

    仰著下巴,傲然挺直脊椎淡淡笑道:「所謂卑賤,只不過是統治者強加於被統治者身上的枷鎖,只要生下來不是三頭六臂的哪吒,人與人之間都應該是平等的!尊貴的只是身份,至於生命,沒有任何不同!」

    越曜那張英姿勃發的臉孔急劇陰沉,黑得宛若天邊正在緩緩凝聚的烏雲,怒意在深邃眼眸中翻湧激盪,終於薄薄而發。

    「無知奴才!朕倒是很想看看你怎麼來原你這番悖論!你說人生來平等,何以有人天生貴胄,有人卻注定貧賤,尊貴的身份或許可以顛覆,然而骨子裡的脾性卻永生難改,就像你——」

    一根手指凌厲地指到辛果兒頭頂,越曜冷冷笑著,臉上是那種蔑視一切的狂傲表情,鄙夷地繼續嘲諷:「尊貴貧賤一瞬間,如今你跪拜在朕腳前,還敢提平等二字嗎!」

    她仰著臉,癡癡望著那張曾經被她深深鐫刻在骨子裡的熟悉面容,即使拜倒在他腳邊,即使卑賤到趴伏在低低的塵埃裡,明知此君非故人,為什麼,只要看到他那張臉,卻還是難以抵制心中悸動,一不小心就自欺欺人地忽略一切,不知今夕是何年。

    以前,她使性子時,哥哥也會這樣板著臉訓斥她,兩條英氣勃勃的劍眉掛著寒霜,作勢要抽腰上紮著的武裝帶,氣勢洶洶地衝她咆哮一聲:「信不信我抽你!」

    辛博唯,她那性格粗直的、大男子主義的、意氣風發的哥哥,在另一個時空裡,此年此時,他可否一切安好?

    是不是,會為失去至親妹妹而傷感?

    抑或,會因為擺脫掉她這個大麻煩而渾身輕鬆?

    哥哥,哥哥,果兒想你……

    直到頭頂上方那張熟悉的臉龐忽而滿佈嘲諷,表情完全陌生得令她不敢相信,辛果兒這才倏忽回過神,恍然醒悟此時傲然站在面前的是什麼人。

    「皇上——」辛果兒淒淒笑了,「我雖然身份卑賤,可是我的思想卻並不貧瘠,一個人對待事物只要能有思想和見解,便永遠不會貧賤。」

    「哦?是麼,」越曜居高臨下俯視著辛果兒,目光凌厲成兩道寒劍,「你是說,一名卑賤的奴婢,還能擁有自己的思想和見解?真是匪夷所思,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顧左右而大笑,越曜彷彿聽到了什麼超級荒唐的事情,斜斜乜著辛果兒問:「朕很想知道,一名奴婢還能擁有什麼樣的過人見解!如今北方北方去秋大旱,現在青黃不接正缺糧,南部又臨近夏季面臨大澇,如斯難題,你有何高明見解?朕只給你一次回答的機會,如若不能給出令朕滿意的答案,取你項上人頭!」

    所有人都頂著滿臉諷刺,冷漠而鄙夷地瞅著跪拜在地上的辛果兒,甚至有人開始面露同情,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越皇這是成心要捻死辛果兒這隻小螞蟻的命了。辛果兒豁然挺直脊樑,望著年輕的北越皇帝,沉著道來——

    「回皇上,北越國疆域遼闊,橫跨南北大陸,中間以越河貫穿牽連,北方海拔較高,屬於高原地貌,臨近胡人居住的沙漠,水源稀缺,故而年年乾旱;而南部地處平原,陸地大多被江河湖泊環繞,更不乏海島濱城,因此極易泛洪。地廣人稀,植被覆蓋普遍不足,水土流失現象較為嚴重,故而形成年年北方旱而南方澇的現象。要解決這個辦法,以北越國目前的財力及勞動力,其實並不算困難,只要一氣促成,便是利國利民、百姓蒙蔭的千載好事!」

    辛果兒緩了一口氣,眼見越曜那雙深邃雙眸逐漸瞇縫起來,似乎在思索她說的話,頓時信心倍添,連忙繼續獻策——

    「皇上有沒有想過,其實北越國南部的江河水可以通過挖渠引道導入北部?只要能找到奇人異事設計出科學合理的水利樞紐,使北越疆土上所有的江河湖海都串連起來,形成內陸自循環,均衡各地水力;同時在各地設立閘口壩堰,庫蓄水量達到一定程度時開閘洩水,化解南部水災的同時,灌溉北部數億畝良田,造福百姓,使北越國內再無旱澇,千古明君除了皇上你,還能有誰膽敢堪當?」

    辛果兒一番話說完,週遭早已一片沉寂,除越曜外,其餘人個個講眼睛瞪成了雞蛋,均訝異不已。

    沒有人願意相信,剛才那番話,竟然出自一名奴才之口。

    那一天,辛果兒只記得越曜那張陰沉沉的臉終於逐漸鬆緩,到了最後,在他眼裡甚至出現了驚訝與欣喜、還有難以置信等等各種複雜表情的交織。

    直到跟在他身邊的那名臣子壓低嗓音竊竊私語:「好一個口齒伶俐的奴才,竟然與皇上的宏偉構想不謀而合!」

    越曜才淡然回神,面上看不出喜怒,一伸手,摘下腰間掛著的那只雄鷹墜兒絡子,咚,扔到辛果兒面前,波瀾不驚地說:「你今天很僥倖,這只絡子代表你的性命,收好吧!」

    說罷,赫然轉身,衣袍翩然,不沾片塵。

    辛果兒撿起那只絡子,將鷹墜兒緊緊捏到手心,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上輩子生長在特殊家庭,經常耳聞各種雄才大略,才導致今天險險地撿回一條命。

    剛才那臣子說,她的見解與越曜的構想不謀而合,這麼說來,越曜貌似還算個心繫天下蒼生的合格皇帝?

    忽然想到一件事,辛果兒站起來,顧不上揉已經跪酸麻的膝蓋,踉蹌幾步,對著越曜的背影疾聲大喊:「皇上——等一等!奴婢有事情要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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