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原魔宗山門裡……蓮生不止污了她的血肉……更污了她的心境,讓她本來清明無雙的道心因為舊年某事而蒙上了塵埃,又因為她知命境本就不穩的緣故,一朝強行墮境,竟是再也看不到恢復的可能。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遇著這等挫折,想必會就此絕望放棄。
但她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她是視道如癡的道癡。
她很清楚所有挫折都是昊天的考驗,只要自己道心足夠堅定強大,便能把所有這一切變成漫漫修行道畔最美麗的風景。
在荒原上,她見過千年之前那位光明神座布下的塊壘陣,她見過軻先生斬開天地的浩然劍,這些風景都在沉默等著她觀賞,然後吸收。但西陵神殿裡別的人不知道。
裁決大神官不知道。
想逼她成親的神衛統領羅喜敵不知道。不知道的結果便是,如今的西陵神殿,不止給予她冷漠嘲諷鄙夷羞辱,甚至要把她現在最需要的時間都要剝奪。
葉紅魚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看透那些風景,來看破蒙在眼濤的紙。
所以她可以平靜無視那些神情複雜的眼光,那些字字誅心的議論,她可以顯得怯懦,甚至卑賤,她可以跪在神座之前,恭謹地彷彿無希望的廢物。
然而現在她所面臨的局面,卻忽然變得艱難起來。
雖然神衛統領羅克敵是神殿難得的高手,是掌教最信任的下屬但葉紅魚根本不會考慮嫁給他。
不是因為他的年齡,不是因為他的相貌,甚至不是因為她對他沒有感情,因為為了修道,她可以沒有任何感情。
而是因為……他要她嫁給他。
他要她嫁給他,不是他求她嫁給他,不是他請她嫁給他。
這是她無法接受的羞辱。
葉紅魚沉默坐在石床上,雙手緊緊攥著青色的道袍指節有些尖白。
「難道真的要回觀裡?」
「陳皮皮你這個死胖子你這個**,你這個白癡小時候我就是嚇了你兩句,你為什麼就要逃跑?你為什麼現在還不回觀裡?」
「你不回觀,哥哥就不會原諒我,那我怎麼回多?」
不知道是因為想起陳皮皮那個可惡的傢伙,還是因為自己兄長葉紅魚這些日子裡面對著無盡羞辱依然可以平靜自持,此時卻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默默低頭,眉眼間儘是委屈難過和怯弱。
這時候的她不再是道癡也不是失敗者,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女。
普通少女被人逼婚時,自然是容易憤怒的,所以葉紅魚這時候變得非常憤怒她目光寒冷看著石屋緊閉的門,心想自己應該把陳八尺殺死,把羅克敵殺死,把所有敢用那等目光看自己的人全部殺死。
然而眼眸裡的憤怒,漸漸化作惘然和自嘲因為現在她的沒有了時間,她不能回觀,那麼她似乎只能這般憤怒而無助地坐在石床畔。
便在這時有人來到了石屋外。
「大人,有您的一封信。」
石屋外那人沒有稱呼她為司座沒有刻意恭敬,但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表明了足夠的尊敬,這是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尊敬。
葉紅魚微微挑眉,神情微異。
在神殿裡,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如此尊敬過。
石屋門打開,她認得那人是裁決司一名很普通的執事。
那名執事恭敬地雙手遞過一封信,然後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離開了石屋。
石屋門重新關閉,幽暗復生。
葉紅魚走回石床畔坐下,靜靜看著手中的那封信,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op
信封是普通牛皮紙,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封皮上沒有字跡。她曾經是裁決司的大司座,雖然不怎麼具體管理司中事務,但一樣有雙能識世間一切細節,然後從中發現線索的慧眼。
看似普通的牛皮紙,紙絮約二指,乃是開州紙坊最常見的工藝。
那麼這封信來自南晉。
葉紅魚確認自己在南晉不認識什麼人,所以她不知道寫信的人是誰。
她揭開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箋,緩緩展開。信多是微黃的草紙。
草紙上畫著一個圖案。
畫圖之人明顯不擅丹青,線條歪扭顫求,難看到了極點,也拙劣到了極點,根本無法看明白他畫的是什麼東西。
葉紅魚看著微黃信箋上那個狹長中空的圖案,捏著信箋兩角的手指微微顫拖起來,沉默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她看明白了信箋匕畫的是什麼。
那是一把劍。
劍聖悄白的劍。
越國在南晉之南,大河之東,臨著相對安靜的南海,所以淡港要比宋國那邊顯得繁華熱鬧很多。
一名身著布衫的青年,從一艘汪船上走了出來,對著朝陽伸了個懶腰,然後瞇了瞇眼睛,示意下屬去完成隨後間事宜。
這名青年的容顏異常俊美,頰畔那道淒厲的傷瘋,也沒能讓這張臉顯露出猙獰的意味,反而讓他平添了幾分沉著。
他瞇眼看著紅融初升的朝陽,感受著微濕海風拍打在臉頰上,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滿足,低聲說道:「就這般過完一生,似乎也不錯。
青年的下屬們與魚商和鹽商激烈地爭論著價錢,但這些事情似乎與他無關,他只是沉默看著那輪朝拖
淡港的人們,只知道這位青年是名來自北方悄大商人,做的是髒魚生意,根本沒有人知道,在販賣腔魚之濤,這名青年曾經擁有過怎樣光彩奪目的人生,在世間擁有怎樣的盛名。
青年人曾經是燕國的皇子,是西陵神殿最風光的年輕強者,是曾經在知命門檻上和過幾枝桃花的煌煌美神子。
然而如今,他是一名販魚的商人。就算他被寧缺一箭射穿胸腹,廢了一身境界修為,就算他自甘墮落,在破廟裡與乞丐爭食,但他畢竟曾經是隆慶皇子。
沒有修為境界,還有拳頭,拳頭如果無法抵抗世間的風雨,他還有智慧,最關鍵的是,既然他沒有死,那麼他便想活的好一些。
潦倒不堪的他,用半個月的時間,統一了燕國成京城內城外的丐幫,成了幫主。然後他帶走了幫裡的一部分財富和一些忠誠跟著他的下屬,去往宋國,開了一家酒鋪,只用了很短的時間,打垮了街上所有的同行。
再然後他把那些酒鋪茶樓食居,半賣半送給宋國某個官員,拿看到手的一千兩銀子開始做販賣生意。
從越國收購腔魚,再販賣到南晉或是燕國,生意很好。
隆慶有時候也不免生出一些唏噓,自己似乎做什麼都能做的很好。
只用了這麼短的時間,他便成為了一名大商人,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然而看著竹筐裡的那些勝好的鹹魚,他又不禁在想,就算自己成為世間最有錢的大商人,但和筐裡的這些鹹魚,又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