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馬上那位絕美少女被北風吹拂的發經……寧缺心頭微澀。文字版更新最快到知道現在的自巳面臨的局面有些棘手,留給自己的選擇其實不太多,或者把對方從馬上擊落制伏,或者表白自巳書院學生的身份,只是該自稱鍾大俊還是什麼?
問題在於這位少女乃天下三癡之一,縱使修行境界不如道癡和莫山山,但洞玄上境的修為,也足夠隨便欺負他,至於表白書院門生的身份,寧缺還有些猶豫。
陸晨迦居高臨下平靜看著他,從她神情看得出乘,她根本不在意寧缺的回答,繼續說道:「刻薄尖酸陰晦,今日我見到的書癡令我很失望,因為原本的她如我一樣,都是這個世間難得通透乾淨的人,是我在這個混亂不堪令人失望的世界裡不多的朋友,所以我很好奇究竟是誰讓她產生了這麼大的轉變。」
「我知道世間很多陰暗醜惡的行逞,被你們這樣人看成智慧,我不睬解也不想沾惹,我也不想她沾惹,我希望你以後離她遠一些。」
寧缺仰頭看著馬背上的美麗公主,溫和回答道:「殿下,我想我與山主之間的關係,應該不需要你乘指教,並且我不認為這和指教會有效果:」
「山山天性純淨,未經世事,最開始接觸你這些陰域伎倆大概會一時覺得新鮮有趣,誤以為即是事理:但你要記住,你們這些男人終究都是世間的塵埃泥垢再如何用光鮮言辭和作派掩飾,總有一天會露出內裡的脆髒。」
陸晨迦目光微冷看著他,毫不掩飾厭惡的情緒,說道:「我只是不想她受你蒙騙,不想她非要經過一番失望所以才會采見你說這些話:」
聽到這段話,寧缺確定了幾件事。這位傳說中的花癡公主其實不是一個只知道花草之事躲進小園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相反她很伶俐敏感,能夠從莫山山的轉變中如此迅速查探到可能的原因,並且她無論在物質還是精神方面前有些潔癖。
想到與馬賊之間的那場戰爭想起草甸上冷眼旁觀的神殿騎兵,還有騎兵中央那輛馬車,想到面前這位幽美若蘭的少女那時也在車上,寧缺愈發有些不明白,她這些精神上的潔釋究竟從何而采,平日裡又體現在何處?
「男人都是泥巴之類的濁物,女人都是純淨的山泉?」
寧缺看著馬背上的陸晨迦,微笑說道:「殿下想說的是不是這個事理?」
陸晨迦神情微變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心思陰暗的濁男子,竟然會把自己的心思歸納的如此準確而簡潔易明,意外之餘,寧靜溫柔外表下隱藏著的那顆驕傲心,使她並沒有對寧缺再次冷嘲熱諷,而是點了頷首。
寧缺忽然笑了笑,開口問道:「那隆慶皇子呢?」
昨夜與莫山山商議時他便提出過對花癡陸晨迦這樣自幼生活在白塔四周,皇宮園廷裡,無論修行感情世界都順利潔白的像張紙般的人,想要抓住對方心境間的那道縫隙依然只能從這兩個方面著手……世人皆知她與隆慶皇子那段情事,那麼所謂感情便自然要落在那個,完美若神子的男人身上。
陸晨迦覺察到馬下這個帶著可惡笑容的年輕男人,此時提到隆慶是何用意,他微諷一笑,平靜說道:「似你這樣似塵埃般的蠢物,白然無法明白一個,完美無缺的男子,生活在你永遠無法觸及的無垢光明世界之中。」
聽著這話,尤其是完美無缺四字,寧缺不自禁想起長安酒肆一會後,桑桑對隆慶皇子變醜了的評價,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乘。
陸晨迦見他莫名其妙笑了起乘,面色微寒,因為對方的笑意明顯是因隆慶皇子而生,而這對她而言,甚至比羞辱自己更加嚴重。
寧缺忽然斂了笑容,看著馬背上的絕美少女認真問道:「如果這個,世界除光明後垢的西陵神殿以及你所珍愛的無言花草,都髒骯不足語及,那麼我很想知道,殿下你真的認為那天草甸上產生的一切很乾淨嗎?」
陸晨迦看著他的眼睛,平靜說道:「那與我並沒有關係,我只知道你若想以此事離間我與山山之間的情誼,想誘她進入黑暗之途,那麼你就該死。」
寧缺回望她的眼睛,溫和說道:「這話說的,殿下若真想殺我,只怕早就脫手了,又何必專程把我喊到這裡采私下說話。
陸晨迦輕輕撫摩身下白馬的頸背,輕聲說道:「我今日只是想來提醒你,無論你有何心思,即便能瞞過山山,也不成能瞞過我與世間所有人,而你只不過是一個似蜉蟲般的小人物,世間很多人能讓你生不如死:」
寧缺的神情愈發溫和自在,輕聲說道:「你此時的行為似乎正是你所厭惡的那些齷齪世界裡的塵垢手段。」
陸晨迦看著他說道:「昊天見世間癡苦,化身老嫗救助點化世人,誅殺奸邪,我不肯沾惹你們的齷齪,但不代表我修花之餘便永遠不會動用雷霆手段:」
此時她的目光中已經沒有寒冽厭惡情緒,只有一片平靜溫婉,但這種平靜溫婉更令人覺得壓抑難受,因為那雙清亮悅耳的眼眸裡的目光恍如在看著一根在濕泥間掙扎拱動的泥鯨,其實不憐憫,只是天然的俯視:
她是天下三癡中的花癡,她本就是雲端之上的仙女,不該染塵埃,而寧缺只不過是一個憑些小伶俐,意圖接近另一癡行為不軌的小人物,俯視理所固然,輕描淡寫一句話便要令對方遵守也理所固然,沒能任何不自然的感覺。
這是世間常態,寧缺自幼不知見過幾多更冷酷的目光,臉皮早已被磨礪的厚若城牆,根本不在呼這位少女的神情,笑著回應道:「活著肯定比死了好,我還真想不出來何等樣的境遇,才能讓人感覺生不如死:」
陸晨迦問道:「你真的很好奇?」
寧缺笑了笑說道:「這和事情太危險,還是不要好奇比較安捨些。」
陸晨迦靜靜看著他忽然微微一笑,說道:「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永遠只會要嘴皮……要些小伶俐而對真正的世界……卻永遠不敢展現出來絲毫勇敢。」
或許少女是想用這話激怒寧缺,從而有理由把他好生懲辦一番,也許她只是真的看到寧缺表示後,有些失望,有所感慨。
然而寧缺聽到這句話後,忽然間變得緘默起采。
他抬頭望向湛藍一片的天空,望著天上漸漸要飄到草甸上方的那朵雲眉頭微皺,開始思考起某些問題,繼旅途之後再次檢討離開渭城之後的兩年時光。
北風自荒原遠處拂乘,吹動他的衣衫,吹動馬背上陸晨迦的髮絲,他沒有說話,陸晨迦也沒有說話馬上馬下各自緘默恬靜。
「以前在渭城的時候最大的官就是馬將軍,那個將軍手下就幾百號人,實在勉強的厲害。不過我曾經見過一次七連寨的驍騎將軍,我很激動因為當日我因為軍功受到封賞,然而沒想到驍騎將軍居然正眼都沒有看我一眼頒完軍部封賞令之後便倉促離開,估計直到現在他都不記得我是誰。」
寧缺收回目光,看著馬背上的少女笑著說道:「從那天起,我就明白無論自己再立幾多軍功,都始終還是個小人物,那時候的我不知道修行者都長什麼模樣,我以為你們都是些能在天上飛來飛去的神仙,我不知道你們的世界是什麼樣的神界,我以為你們都住在天上的仙境之中:」
「至於神殿,隆慶皇子,道癡書癡花癡天下三癡這樣的人物,在小人物的我的心中,更是雲端之上的存在,這輩子都不敢奢望能夠接近:」
他指著飄到草甸上方的那朵雲說道。
「但現在似乎很多事情己經產生了轉變,好比我可以和書癡同坐一輛馬車,好比現在公主殿下你在馬上,不在雲上,你離我竟是這樣的近:
寧缺看著她笑著說道:「這種距離近到我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你的臉,我相信殿下你的臉除月輪國主和隆慶皇子外,應該還沒有人摸過……你先不要生氣,我只是借此來說明一些事情,劃才說到轉變,這種轉變過於劇烈快速,快到我只是被動的接受,卻乘不及總結闡發,乘不及發現一個事實,所以弄出了很多問題。」
陸景迦靜靜看著化,問道:「什麼事實?」
「事實就是我已經不再是小人物,那麼我就不該該依照小人物的風格去做事。」
說完這句話,寧缺笑了起來,酒窩盛滿荒原上吹拂的北風,眼眸映照著天穹上飄楠的白雲,清新無比,自信無比。
他知道馬背上的少女心理有問題,本準備了一些另外手段,小人物的手段,然而先前被對方連連進逼,他驟然再次想起臨行前二師兄交待的那些話,想到如果是洲出道的二師兄,他會怎樣做?二師兄是他的偶像,小師叔是二師兄的偶像,那麼如果是劃出道的小師叔,又會怎樣做?
以二師兄的孤傲性格,大概會直接頭頂的古冠摘下乘,當作棒棰把馬背上的花癡打到鼻青臉腫,絕對不會憐香惜玉,如果是小師叔,大概會直接拔出劍乘,先把這頭驕傲的大白馬斬了顱首,再一腳踩到跌落地面的花癡臉上?
寧缺不是二師兄這般實力強橫到無以復加的知命強者,更不是小師叔這和早已不在江湖江湖卻依然傳誦的傳奇人物,他只是個洲出道的新人,境界可憐兮兮地停留在不惑,然而他究竟?結果也是書院後山的學生,夫子的親傳門生:
他沒有能力戰勝天下三癡,把陸晨迦從馬上拖下采褳了褲子一通板子把她光溜溜的屁股打到通紅再讓莫山山乘畫幅素描寄給隆慶皇子,但他既然已經明悟自巳應該從小人物的世界裡脫離決定表白身份,那麼他自然有自巳的體例。
「昨天我買這份禮物的時候,對那名燕國商人說是送給公主殿下你,對剛剛同意賣給我,花了一百兩銀子價錢著實不廉價。」
寧缺端起懷裡一直抱著的那個方匣子,解開上面繫著的布。匣子裡是一盆用草架固定用紙膜呵護的小花樹他撕開上面的紙膜,讓陸晨迦看到裡面美麗到驚心動魄的藍色花瓣和微青枝莖,說道:「固然這時候就算把這盆異花送給殿下,相信殿下也不會對我的看法有絲毫改歡,所以我只是讓你看一眼。」
陸晨迦微微一怔,看著他手上那盆藍色的花樹,辯認出乃是極罕見的七瓣藍旱蓮,這和蓮花色作幽藍,極為美麗,只可惜雖然此花耐旱耐寒,但因為往往伴生著極強大的蜉蟲天敵,所以世間數量極為稀少。
「七瓣藍茶……確實是好花在荒原上賣一百兩銀子不貴。」
陸晨迦雖然很厭憎寧缺,但她身為花癡自然愛花如癡,點評的極為客觀誠篤,接著她微蹙著眉頭訓斥道:「就算七瓣藍蓮耐寒,但終究是燕南植物,荒原上的寒風它怎樣禁受得住,你還不趕等把紙膜覆好收起來!」
寧缺很聽話馬背上的少女讓他收起來於是他便收起乘,只不過收的不是手中那盆珍稀的花樹,而是捧著花盆的雙手。
花樹自他手間滑落,瞬間落到他腳下與堅硬的荒原地面一觸,花盆像懦弱的玻璃般辟啪四散草架紙膜全部被摔爛,裡面美麗的花樹馬上變得不成模樣,花瓣零落,青枝莖折斷,眼看著便不成能再活過來。
陸晨迦面色劇變,提韁縱馬前上前幾步,卻已經無法阻止這件事情的產生。幽藍的美聰花瓣散落在地上,被風吹楠緩緩滾動,沾上了很多塵埃,草架紙膜覆壓著瑟瑟的花樹,畫面顯得極為狼籍。
她看著馬前地面上的殘花敗枝,美麗若花的臉頰驟然慘白起采,眼眸裡露出痛惜的神情,然後她緩緩轉身,靜靜看著寧缺,說道:「你這是在……挑釁我?」
悲劇是把人生的美好稗碎並且展現給人看。每個人眼中人生的美好其實不相同,所珍視深愛的事物也其實不相同,金錢美女權利知識修行不一而足。
在陸晨迦心中人生的美好,其實不是那些俗世的幸福,而是與紅塵赤涉赤言的的弗?禪甸下方營地裡人們的死亡,不會讓她如何痛心難過,即即是神殿騎兵和天諭院的學生們紛繁倒在她眼前,或者她都不會感到傷心。
而當這盆七瓣藍蓮在她面前摔落成泥,她真的感到了一陣心痛。
她知道馬前那今年輕人是有意為之,所以心痛之餘,她開始憤怒起來。
聽著花盆墮地摔裂的響聲,散落在草甸四周的天諭院學生不知道產生了什麼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當他們看到地上的殘花敗枝,看著陸晨迦公主眼眸裡無法掩飾的痛心與憤怒,隱約猜到先前產生了什麼。
天下皆知殿下愛花如癡,這個穿戴墨池苑門生服的年輕人,居然敢當著殿下的面做這種事情,那即是對殿下最大的傷害,是無恥的挑釁了
嗆哂密集聲起,刻著神殿符紋的鋼劍出鞘,眾人情怒地把寧缺圍了起采。
陸晨迦下馬,向寧缺標的目的走采,眉頭微蹙問道:「我傷心憤怒對你有什麼好處?」
寧缺看著她微笑解釋道:「晨間在帳內,你曾經對山山說過,世界的悲喜與你無關,那麼我想,我與山山之間的關係,我影響了她什麼,與你也應該無關,至於這盆七瓣藍蓮是我買的,那麼我摔碎它與你無關,而你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傷心難過情怒,也與我無關,職然如此,我摔著玩你也管不著。」
陸買迦看著他的眼睛說道:「花不會言語,只會靜靜綻放,在你手中卻淪為人之間爭鬥的犧牲品,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對它不公平?」
寧缺看著她的眼睛說道:「草甸下那些死去的人,好比那位墨池苑的師兄,這時候也不會言語,所以這個世界對他們也不公平。固然我也不是一個喜歡替人打抱不服的角色我在意的是你先前威脅我,那麼我就要讓你不高興,這很公平。」
陸晨迦忽然問道:「你究竟是誰?」
一盆藍蓮碎在荒原的草甸上,看似是什小事,實際上卻等若在少女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道並且她其實不是普通的少女。
她是天下三癡,她身後站著月輪國和神殿這兩個龐然大物乃佛道皆寵之人,即即是大唐帝國的皇子,想來也不會如此激怒挑釁他。
所以盛怒之下,她依然在料想寧缺的身份對方究竟是一個膽大妄為愚蠢到不知死活的傢伙,還是有天大的佈景靠山竟是完全不懼道佛二宗。
率先揭曉的不是寧缺的身份,而是陸晨迦及天諭院學生們也很想知道的另一個,身份那匹大黑馬主人的身份。
寧缺把手指伸入唇間,吹出一道極清亮甚至淒厲的鳴嘯,片刻後,營地北方的原野間響起響亮的馬蹄聲,蹄聲凌亂而密集,似乎那匹馬情緒很是高昂歡喜。
大黑馬自遠方挾塵面至衝到草甸上,然後小心翼翼踱至寧缺身旁,輕輕拱了拱他的肩頭,神情顯得異常溫順。
陸晨迦身後那匹神駿異常的雪馬,驟然看到大黑馬呈現在眼前,想起昨天的慘痛經歷,根本沒有被大黑馬這時的溫順嘴臉撫慰嚇的連連後退。
韁繩從陸晨迦的掌心掙脫。
陸晨迦看著寧缺和他身旁的大黑馬還有他腳下的殘花敗枝溫婉寧缺的神情終於消失不見,冷冷盯著他說道:「原來……都是你。」
寧缺揖手見禮,溫和說道:「正是。」
大黑馬是這兩日格暮慕大會所有人討論的焦點,王庭單于還有很多大人物都在尋找它的下落想要把它釀成自巳的座騎,此時它的突然呈現吸引了部落裡無數人,黑壓壓的人群追著它,同時乘到了這片草甸:
陸晨迦聲音微寒說道:「你以為有很多人看著,我就不敢殺你?先前我就說過,你們這些紅塵裡的泥垢,永遠只會這些小伶俐,而不知道實力才是一切。」
「我知道自巳很弱,但我更知道實力永遠不代表一切。」
寧缺從懷裡掏出一塊腰牌,伸到空中,說道:「有時候佈景靠山更重要一些。」
一名天諭院學生看見腰牌上的字,蹙眉說道:「魚龍幫……是什麼工具?」
寧缺微微一怔,看了看腰牌,笑著說道:「欠好意思,拿錯了。」
他換了一塊腰牌,伸到陸晨迦眼前。
天諭院學生們臉色微變,又有人大聲喝斥道:「就算是書院學生又如何?」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你們應該看的更仔細一些。」
天諭院學生們看的更仔細了一些,於是看清楚了這塊腰牌究雋代表著什麼,所有人同時陷入震驚緘默之中,握著神殿佩劍的手有些不知該如何安設。
陸晨迦也看清楚了那塊腰牌,目光微冷。
「現在還有人想殺我嗎?」
寧缺看著圍在身旁的天諭院學生們,懇切說道:「如果沒有人想殺,那我就先走了,神殿召集的會議應該已經開始,我可沒那麼多時間擔擱。」
然後他望向陸晨迦微笑說道:「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一,如果小人物和大人物的區別不在於品德稟性,而在於佈景宗門家世的話,那我就不是小人物。」
「二,你沒有能力讓我生不如死,我想就算是神殿三位神座親至,也沒有資格讓我生不如死,所以我希望以後再相遇,殿下你不要再說這麼多空話。
「最後,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我固然不是,你的伴侶隆慶皇子也不是,至少在我的面前,他應該沒有底氣能說出這句話來。」
說完這句話,寧缺翻身上子大黑馬,一提韁繩向營地裡奔去。上馬之前,他恰好踩了那盆散落難堪的七瓣藍蓮一腳,也不知有意呢還是有意呢還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