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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清晨的帝國 凜冬之湖第三十一章 大黑與小雪(上) 文 / 貓膩

    冬季的荒原,即便有山脈在旁遮風,又有熱泉流淌,依然寒冷,王庭與中原諸國的談判,卻已進行了好些天,步入了最火熱的階段。

    那隊神殿騎兵護送諸位貴人前來,是因為單于王妃很是喜歡花草,迫於荒原氣侯,總是無法培植得法,所以言辭懇切修書請求神殿讓花癡陸晨迪來王庭一會,以便當面請教。

    此事與談判無關,但起始時正好是談判陷入僵局的時候,如同大河國少女們送的糧草一樣,屬於附屬的感情交流。

    無論是蠻人左帳王庭還是中原諸國,都不想把戰爭繼續下去,前面數月的侵邊劫掠以及後來的衝突廝殺,起因都是因為荒人南歸,前者是資源問題,後者則是態度問題,所謂談判,不過是雙方在出兵規模和糧草輜重供給方面討價還價不休。

    面對著千年之後重現人世的數十萬荒人,雙方合力抵當當是正理,只是應該是由主導此事,又應該由誰派出更多的軍力?

    荒人是天生的戰士,在春初那場北地血戰中,死傷慘痛的草原騎兵,再次證明了這個快要被人遺忘的論斷。嗯要阻止荒人南下甚至把他們趕回極寒北地,必定要付出極大極慘痛的價格,誰又願意讓自己的軍隊衝在最前面?

    關於此事,神殿和大唐帝國都表示出了極強硬的態度,大軍壓在燕北漫漫邊塞之上,更有各宗派年輕一代修行者盡出,草原左帳王庭的實力本就在與荒人的戰爭中受創嚴重,面對這種態勢,單于即是也想表示一下強硬也沒有幾多底氣。

    談判即是看誰的頸椎更硬,看誰的底氣更足,一旦有一方底氣不足低下頭來,談判的進行便自然會順利很多。就在寧缺和墨池苑門生們抵達王庭的第二天,談判雙方終於告竣了共識。

    在明年春夏之交第二波肥草長出來之前,左帳王庭盡遣主力北上向荒人部落倡議進攻,至於中原方面只同意派出約六千人的騎兵步隊,但許諾給予左帳王庭經濟上最慷慨的援助,並且同意提供左帳王庭所需要的大部分糧草和軍械。

    談判成功的消息,被北風吹拂著,以最快的速度傳速整片草場,如雲般的帳蓬裡響起熱烈的歡呼或降低的咒罵,王庭部落開始準備烈酒和美食,除此之外還決定臨時召開一場格慕慕大會。

    格慕慕是蠻話,歡聚大會的意思,在草原上每逢最盛大的節日時才會召開,王庭臨時決定召開格慕慕大會,一是對和談成功暗示慶祝,二來也是借此機會,讓王庭部落子民與中原諸國人士多加交流,以便融洽感情淡化冤仇。至於這種用意最終能不能實現,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琴聲錚錚,號角奏響,各式彩幡在風中飛揚,草場上聚集看來自各處的人們,顯得熱鬧無比,尤其是比試騎射的開闊地外圍,更是被圍的密密麻麻。

    穿戴皮襖或棉襖的人們,並沒有像兄弟一樣攀著肩膀,依然和同伴站在一起,各有陣營,不過這其實不影響他們看到格慕慕大會裡精彩的騎術表演而同聲喝彩。

    捉羊角逐結束,獲得優勝的騎手拿到了豐厚的獎賞,這也讓接下來的箭術比試變得更加令人興奮。

    一名王庭射手憑借精湛的箭法,成功地戰勝了敵手,箭靶紅心裡恍如要重疊在一起的箭枝,讓人群裡喝彩之聲大作。

    寧缺和大河少女們駐足人群中觀看。

    神殿方面沒有人理會墨池苑門生們的到來,她們也落得清閒,乾脆出帳看熱鬧,莫山山則一如往常留在帳內寫字,大家早已習慣也不相勸。

    天貓女看著被同部落漢子扛在肩上炫耀的那名王庭射手,不屑地哼了一聲,扯了扯身旁寧缺的袖子,說道:「師兄你為什麼不加入角逐?無論騎術還是箭法,這些人都比你差遠了,你上去把所有獎賞全羸回來好欠好?」

    寧缺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固然欠好」

    面對這個小姑娘,他總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小時候的桑桑,所以無論神情還是言語都自然流露著幾分親近。

    「敢在格慕慕大會上出手,都是草原上最了不起的獵人,先前那名慕國箭師也都很厲害,就算我加入角逐,又哪裡可能一定會贏?」

    這是真話,無論荒原還是中原,藏龍臥虎不知隱著幾多不為人知的強者,哪裡有必勝的事理。這也是假話,若寧缺出全力,無論是先前的捉羊角逐還是這時的箭法比試,場間還真沒有人能贏過他。

    天貓女看著他無奈歎息說道:「師兄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謙虛這點欠好」

    寧缺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想無論莫山山還是天貓女,總是會用各種體例直接而懇切地讚美自己,若和這些心境純淨的大河國少女們呆的時間長了,他真擔憂自己有一天會不會飄飄然一直飄到天上去。

    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會明白,如果總想著出風頭,那麼總有被大風吹閃了腰的時候。」

    大河國民風深受唐國影響,堅忍簡潔嚮往勝利,極為重視榮譽,視若生命,自然要全力爭取,所以天貓女很不睬解為什麼他會這樣說,明亮的眼睛裡滿是疑惑不解的神情。格慕慕大會除各種競賽娛樂,王庭部落也為來自加入大會的人們提供了很多美食。天貓女的心神被油香撲鼻的烤羊腿吸引了過去,瞬間忘記了先前的疑惑,酌之華等大河國少女,也被奶茶之類從未見過的異鄉美食誘的漸漸散入人群。

    和議即成即是狂歡時節,這時候的王庭草場,毫無疑問是天下最平安的處所,寧缺看了一眼在各式食攤前面露好奇之色、躍躍欲試的大河國少女,笑了笑,其實不怎麼擔憂。

    遠處一片草場忽然變得更加熱鬧起來,喧鬧的喝彩聲加油聲此起彼伏,天穹上的冬雲似乎都快要被那股熱浪震散。

    天貓女拿著那根大大的烤羊腿,明亮的眼睛睜的圓圓的,好奇地看著那處,卻因為人群的遮蔽看不到裡面產生了什麼。

    「應該是賽馬開始了。」

    寧缺把她小手快要提不住的烤羊腿接了過來,掏出懷裡的手絹遞給她,示意她把唇角的油漬擦失落,繼續說道:「荒原上的人們遊牧為生,最擅騎射,馬匹對他們來說極為重要,所以賽馬是格慕慕大會上最重要的節目。」

    天貓女興奮說道:「師兄,我要去看。」

    寧缺一手提著根油淋淋的羊腿,一手牽著天貓女的小手向人群外圍走去。

    他並沒有帶她走向賽馬草場邊沿,而是走到營帳外的一片緩坡上,坡間青草早黃,疏疏躺在地上等著明年春日,風雖大些,視野卻是極好,能把草場上的賽馬畫面看的清清楚楚。

    今次格慕慕大會因為有中原人的介入,所以王庭格外重視,尤其是他們最擅長的賽馬。

    部落竟是專門為此騰空了數百頂帳蓬,在草場間圈出了極大一片土地。

    賽馬以競速取勝,簡單直接而刺激。此時角逐已經開始,十餘騎雄壯駿馬正奔馳在草場之上,馬蹄繚亂如雨,踢的礫土飛揚,塵煙四起,若眼力好的人,應該能看到駿馬油亮皮下肌肉用力時的顫抖。

    空出來的那片大草場邊沿以欄圍住,即是賽道,寧缺站在緩坡上向下望去,略略一看便算出已經跑了三分之一。

    十餘匹駿馬已經逐漸分出了先後,依照實力釀成了前後兩個集團,最前方有三匹駿馬正奮勇當先。依照馬上騎士的服飾大致能判別出,最先三騎別離屬於王庭神殿以及唐軍。

    尤其是神殿騎士身下的那匹駿馬通體雪白,四蹄強勁有力,全速奔馳之時帶出道道白色殘影,恍如是風雪暴般。

    寧缺和大大都軍人不合,他歷來都不是個愛馬之人,但在邊塞渭城多年,自然知馬,他看著那匹雪白的駿馬,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讚歎:「這馬不錯,如果配個好騎手,大概只比那頭憨貨差一些。」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右手還平直舉著油乎乎的羊腿,模樣難免顯得有些滑稽。

    天貓女拿著一把剛從牧民手中買的小刀,正湊著羊腿前試圖割下一片完美的肉,聽著這話,有些不高興說道:「大黑又哪裡是憨貨了?話說回來,師兄你天天讓它背那麼重的工具,又不給它找好吃的,就算變憨也是被你欺負的。」

    小姑娘憤憤不服提到的大黑,自然即是大黑烏。

    為了便利貴人觀看角逐,被圈出來賽馬的草場,專門設置在王庭大帳之前。一眾貴人站在帳前看著緊張激烈的賽馬,徽笑議論。

    華麗的王帳一角,單于王妃看著身旁那名幽靜若蘭的少女,笑著說道:「晨迦公主,看來這匹駿馬不會給你難看。」

    此時在原野間一馬當先的那匹雪白駿馬,是昨夜單于王妃贈給那少女的座騎,今日由一名神殿騎兵代騎出戰,表示果然不凡。

    少女徽徽一笑,應道:「多謝王妃厚賜。」

    王妃看著少女清雅容顏,想著她的故事,笑容愈發溫和:「若是不堪入目的凡馬,又怎麼配得上你這不在濁世的花癡?對了,說起來你想給它取個什麼樣的名字?」

    少女看著原野上奔馳的雪白駿馬,心中也有幾分歡喜,又想著那人最不喜繁密形容,思忖片刻後輕聲說道:「就叫小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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