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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清晨的帝國 凜冬之湖第三章 碧藍如腰(中) 文 / 貓膩

    東勝寨的唐軍竟然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功被西陵護教騎軍搶走,除了罵上幾句竟是沒有抽刀子把對方追殺到屁滾尿流?他困惑不解之餘難免憤懣,過了會兒心情才平靜下來,想著此間遠離土陽城,唐軍將領低調保守些也不為過。

    他搖了搖頭,看著湖泊遠處的荒原說道:「若是我帶著部隊進荒原打柴,西陵那幫神棍打手敢來搶柴火,你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司徒依蘭沒有說什麼,在他身旁背著手沿著湖畔慢慢行走,忽然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望著他說道:「長安家裡來信說要替我安排親事。

    微寒的天氣讓少女唇中吐出的氣息迅速化為白霧,讓她清爽的容顏平添了幾分美麗,寧缺看著眼前的如霧呵氣和少女的容顏,怔了片刻問道:「然後?」

    司徒依蘭搖了搖頭,回身繼續沿著湖畔前行,說道:「我不想嫁。」

    聽到她的答覆寧缺的心情變得輕鬆了些,又忽然變得沉重了些,莫名其妙有些尋不准方向的惘然感覺,他看著少女的背影說道:」這種事情確實應該慎重些。」

    司徒依蘭沒有回頭,笑著說道:「聽說長安城裡很多大臣都想招你當女婿。」

    以寧缺現如今在長安城裡的名聲,且不提夫子親傳弟子這道榮光單說陛下對他的欣賞喜愛,也足夠無數朝臣開始琢磨把自己女兒孫女推銷給他。

    寧缺笑了笑,說道:「雲麾將軍想來不會有這種意思。」

    司徒依蘭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父親知道我與你相熟,還真動過這個念頭。」《《》》小逸首發。

    寧缺覺得臉頰有些微燙,下意識裡摸了摸,不知該怎樣接話。

    司徒依蘭背著雙手,踩著湖畔的白色圓石繼續向前,說道:「不過我沒有答應。」

    寧缺看著一身輕甲的少女身後晃動不安的黑色髮辮,沉默片刻後終究沒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以及那不能宣諸於口的某種情緒,問道:「為……什麼?」

    「呵呵,因為我不想嫁人啊。」

    少女的回答很簡潔有力,清脆的笑聲驚醒湖面薄薄的冰膜:「這些年來,帝國一直沒有女將軍,我想成為女將軍,所以哪裡有時間想嫁人這種事情。看小說就到~」

    寧缺聽著她吐露心聲,不禁有些慚傀,將靴子前面一顆形狀有些怪頭怪腦的白石踢進湖中,說道:「我一心修道,也沒時間考慮這些事情。」

    司徒依蘭轉過身來,看著那顆將薄冰砸爛的石頭緩緩沉入湖底,沉默片刻後爽朗一笑,看著他問道:「如果有時間考慮,你喜歡怎樣的女子?」

    聽著這個問題,寧缺不由想起在書院後山裡與陳皮皮的那番對話,思考很長時間後,他揉著下頜認真說道:「我喜歡漂亮的女生,皮膚白暫,丹鳳眼,一點朱唇,身材豐腴最佳,性情方面最好能聰明一些,別老讓我考慮事情。」

    司徒依蘭看著他搖搖頭,感歎說道:「你的要求還真不高,和世間絕大多數男子的想法都差不多,怎麼看都看不出一些新意。」

    生活本來就是一件很沒有新意的事情,無論在長安城還是在燕北荒原,天天爬樓和天天閒逛能找出什麼本質上的差別?

    在東勝寨實修的書院學生們各有各的戰鬥任務,不可能天天陪著寧缺逛寨子吃飯喝酒聊天,他只好自己一個人去逛寨子吃飯喝酒和自己聊天,單調枯燥到了極點。

    過了數日他終於再也無法承受這般無聊的生活,偷偷摸摸牽出大黑馬,避開那數十名形影不離的騎兵視線,出了城寨來到碧藍一片的湖畔散心。

    再沒有數十名騎兵不遠不近綴在身後當第二個太陽,寧缺今天走的更遠了一些,順著碧湖向東跑了兩三里地,覓著處幽靜的湖畔停下。

    他卸下大黑馬背上沉重的行囊,在它屁股上重重拍了一記。

    大黑馬難得擁有如此美好的輕鬆放鬆時光,歡鳴嘶叫一聲,撒著歡蹄濺著黑泥便向湖裡衝了過去,然後以更快的速度紙沉惱怒嘶吼著狼狽退回到湖岸上。

    它渾身微微顫抖,不停呼嚕嚕嚕捲著粗厚的舌頭,翻弄著唇皮兒,很明顯被冰冷的湖水凍的厲害,而且鹹水的味道實在是不咋嘀。

    「就沒見過你這麼顧頭不顧腚的戰馬。」

    寧缺好笑看著它,指著不遠處的濛濛山林說道:「蠢貨,有湖自然有支流,自己往那邊跑跑,看看有沒有水喝,呆會兒早些回來。」

    大黑馬不滿地搖晃著馬頭,蹬了蹬後蹄,將身上沾著的冰冷湖水振落些,屁顛屁顛按照他指的方向跑了過去。om

    寧缺堆了個土灶,煮上一鍋鮮蔬湯,嗅著漸起的香味,在安靜無人的湖畔坐了下來,現在沒有桑桑在身邊服侍自己,他只好自己服侍自己,好在桑桑小的時候兩個人的飯都需要他做,手藝依舊嫻熟,從未忘記。

    荒原地北,尤其是在中原與大草原中間的這片地域,常年刮著西北風,非常寒冷。他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襖,外而還有件黑色的擋風罩衫,就這樣坐在湖畔,不知道是那碗溫暖的鮮蔬湯起了作用,還是修行有所得,總之並不覺得太冷。

    湖水近岸淺處十分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底處的白石和那些倒伏億萬年的樹木,往遠處望去湖水則變得越來越藍,被兩岸的山林和矮崖一束,細細長長看不到盡頭,一直延伸向極北的荒原深處。

    寧缺坐在石上看著身前的美麗湖景,心想昨日自己覺得這片碧湖像是腰子,實在有些不雅,事實上應該是女子柔弱不足一握的纖腰才是。

    微微搖晃的湖水像漸要融化的藍色寶石,將那些被寒冷空氣凝結成的薄冰……片一片推到湖畔,有的漸漸化去,有的則是重疊在一起,相信隨著冬意越來越濃,這些薄冰最終會變成厚實堅硬的冰塊。

    看著隨湖波起伏的薄冰,寧缺想起傳說中那些站在冰下的人,又想起前些日子和司徒依蘭在湖畔漫步時說到的那些事情,臉上不禁流露出自嘲的情緒。《《》》小逸首發。

    世間人到了一定年齡之後總要考慮男女婚嫁之事,他以前未曾認真考慮過,也確實沒有對司徒有過什麼非分的想法,可當他聽到司徒拒絕雲麾將軍,依然覺得有些不愉快。去年春天在北山道口時,他也曾經有過這種情緒,當時的他很清楚自己和李漁這位大唐公主殿下之間絕對沒有任何可能,可當李渣從肩畔離開,緩緩站起恢復雍容模樣時,心中依然生出了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盛起一瓢湖水,將石灶裡殘存的火苗澆熄他重新在湖畔坐下,看著那些不像玻璃更像嬉皮的薄冰,微嘲自語說道:「忘了聽誰說過世界上只有兩種女人,自己的以及別人的,男人是不是都這樣?」(……這句話是柳下揮說的)

    不過他一直教育桑桑提醒自己,任何談感情尤其是愛情的人都是白癡,所以沉浸在這種自嘲情緒之中並未太久他便被自己可能成為白癡的恐怖前景驚醒過來,開始恩考一些現在的他認為更有意義的事情。

    來到燕北荒原已經月餘,未曾見到夏侯自然沒有辦法代陛下他,土陽城雖然近,但他實在拿不準應不應該去,他也不知道現在遇著夏侯會出現什麼問題。而荒原之上雖然零星戰鬥一直在發生但援燕軍上層知道他的身份,派了幾十名精銳貼身保護他也沒辦法去盡情殺上幾場,時間難道就要這樣虛渡下去?

    做為一個很艱難才活下來並且活的越來越好的年輕人,寧缺很清楚要做到這些依靠的是什麼,所以他不會允許自己虛耗太多時光,在湖畔想想男女這種無意義的事情,想想夏侯這等有意義卻沒辦法的事情後,便開始冥想修行。

    微寒的風從湖面上吹了過來,吹顫岸旁堆著的薄冰,吹顫他緊閉雙眼上的睫毛,他的膝上擱著一把細長的朴刀,隨著冥想的深入,無形的天地元氣漸漸匯聚到他身旁,再輕輕柔柔覆蓋到刀鋒之上。

    刀上刻著的那些簡潔符文線條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天然光線造成的陰影突然變得比前一刻更深了些,然後開始嗡嗡鳴叫,奇異地振動起來。

    一片不知被湖風從何處捲來的枯草葉,剛剛落到刀面上便被彈振到空中,被那股無形力量瞬間撕扯成數百絲極細的草絲,然後飄飄灑灑落入湖中消失不見。

    他膝上橫著的朴刀在微微震動,身前湖畔白色圓石間的清水也在微微震動,那些看似脆弱實則綿軟有粘力的薄冰漸漸震碎,順著湖浪漫無目的地散開,映射著天空,彷彿出現數十個一模一樣的蒼字。《《》》小逸首發。

    被粗布裹的緊緊的大黑傘,沉默地躺在他的身旁。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寧缺結束了冥想,看著身前白色圓石間的碎冰塊,知道自己不會再在不惑境界停留太長時間,已經開始接近洞玄境界。

    當初他在朱雀大道上悟道,然後迅速擊破初境感知二境,直接進入不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做到的,所以現在的他對於修行破境根本沒有任何認識,此時冥冥中感覺到快要破境,卻不知應該怎樣去做。

    他有些惘然想道:「難道要去土陽城發封符文信件給書院的師兄們求教?」

    正這般想著,他忽然注意到身前的薄冰堆的越來越多,往右手前方遠處望去,只見有很多片像鏡子一樣閃光的薄冰正緩緩流了過來。

    在氓山荒原生活了這麼多年,他對野地湖泊非常熟悉,只是看了幾眼,便知道湖中肯定有一道隱流,才會把這些薄冰推過來,只是這片如美人腰的碧海子,看著風平浪靜,是哪裡來的隱流呢?

    知道這片湖畔山林沒有蠻人敢過來,應該沒有安全方面的問題,他忽然想了探幽的念頭,站起身來,背上沉重的行囊,順著那些像小鏡子般的薄冰逆流而上。

    逆流而上,有沒有一位佳人在水那方?

    順著湖畔走了約幾里地,隱隱可以看到前方有道水流正在衝擊著如寶石般安寧的湖面,撞出無數美麗的小漩渦,只是那處坯口旁密林叢生,雖然枝葉早已落光,卻依然遮住了林後的動靜,看不到溪水。

    寧缺知道那裡就是就是自己尋找的桃源,聞著鼻中傳來的淡淡硫磺味道,更猜到那裡可能有一眼溫泉,不由面露喜色。

    忽然間,一抹玉白色映入他的眼簾,然後是一抹碧藍閃過,就像是這片湖。

    寧缺眼中忽然生出警惕之色,不是因為那抹深深映入他眼中的碧藍色,而是別的原因,他閃電般拉弓搭箭,瞄準密林中某處,沉聲說道:「出來。」

    林中一陣簌簌聲響,十幾今年輕人緩緩走了出來,有人同樣用弓箭瞄準寧缺,更多的人警惕看著他,左手握鞘,右手緊握著鞘外的長劍柄。

    寧缺根本不理會瞄準自己的鋒利羽箭,只是平靜瞄準這些年輕人當中年紀最小的那名少女,手中黃楊硬木弓穩定如山,弦繃若月,羽箭靜若湖石,然而卻給人一種感覺,只要他願意,弦上那枝安靜的羽箭下一刻絕對會射穿那名少女的胸膛。

    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那幾名瞄準寧缺的少年緊張地表情都僵硬起來,那些握著細長劍柄的手更是微微發白,至於被寧缺弓箭瞄準的那名稚齡少女,更是臉色蒼白,微微隆起的胸脯劇烈起伏不定。

    一名少年勇敢地跳到那名稚齡少女身前,左膝向前微屈,搭了一個前箭馬步,左手緊握劍鞘,大拇指隱隱用力頂住烏木劍鍔,右手肘部回屈倒提手腕。

    寧缺看著少年握劍的姿式,又看了一眼這些少男少女們身上的衣飾氣質,猜到他們來自何處,心情稍放鬆了些。

    他看著那位執劍做英勇狀的少年笑著說道:「斬箭式?對我的箭沒用。」

    那名少年被敵人輕視,臉上驟露怒容。

    「我是唐人。」

    寧缺說出自己的來歷,然後放下手中的黃楊硬力弓,看也不看這些緊張望著自己的年輕人一眼,自行把羽箭收回箭筒之中。

    既然猜到這群少男少女的來歷,他便知道不會有任何問題,但因為對方明顯沒有什麼戰鬥經驗,所以他先行放下武器,以免對方因為緊張而犯錯。

    果不其然,聽到他是唐人,前一刻還表情警惕的少男少女們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放鬆起來,放下弓箭鬆開劍柄。

    「我們是大河國墨池苑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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