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四章親近與親熱
紅裳對趙家僕婦們說的話還沒有落地兒,那車子上的簾子已經一把被一隻白嫩嫩的小手飛快的挑了起來,一個花信年紀的佳人利落的自車子裡探出了頭來,一面扶著大丫頭的手下車,一面已經朗聲兒笑道:「這就是大嫂了吧?唉喲,這一路上坐車實在是乏了些,居然在車子裡又睡了過去,不知道大嫂親迎了出來,真是失禮!本應該是我們去給大嫂問安才對,哪裡敢當大嫂來迎我們呢。」說著話,那佳人已經站在車子下面。
紅裳一看到她,心中就是一讚:好標緻的人物!不說她的樣貌長得如何風流、精緻,而是那一身的精氣神兒就先奪了人的眼光!有多標緻?紅裳剛剛還對未謀面的弟媳不滿呢,可是現在不過是看了一眼,心中對人家的厭惡居然一下子去了大半兒:這樣的女子,才真是應了賈寶玉的話,集了天地間的靈氣所生啊。
而且讓紅裳沒有料到的是,剛剛有意怠慢,現在卻如此親熱,趙家二夫的心思還真就難倒了紅裳。
紅裳聽佳人說了話,便也臉上掛上十成十的笑容——人家剛剛不管是因為什麼怠慢了她,可是現在可是透著十分的親熱勁兒,不管是演戲還是真情,她都要配合一下的:「這就是弟妹了吧?」
下一句話紅裳還沒有說出來,她想移步上前腳兒都沒有來得動,那佳人已經搶了過來,一把抓住了紅裳的手便驚歎道:「我的天!沒有見到嫂嫂前,真讓我不敢想天底下居然真有嫂嫂這樣的人物,就是畫上的天仙兒也遠不如嫂嫂啊,我今兒才知道什麼叫做『我見猶憐』啊!」
紅裳沒有防著自己的弟媳居然一上來就如此自來熟不算,還給了自己如此高的一頂帽子——誇人也是一門學問啊;紅裳長得雖然不醜,但卻並不出眾,只是身材嬌小,她不說話立往那裡一站,倒真是讓容易生出憐愛之心來,不會想像得她內裡有著十分的剛強。
紅裳聞言笑道:「弟妹說得愚嫂都羞愧了,哪裡敢當?弟妹莫要取笑愚嫂;倒是弟妹一見讓人忘俗,愚嫂哪裡能同弟妹相比?」紅裳的話並沒有說完——那佳人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紅裳本想再問兩句平安的話兒,就引她們夫婦去見老太爺和老太太,可是後面的話卻沒有說出來。
就在那佳人下來後,自車中又下來一個男人。看上去倒與趙一鳴有七八分相像,不過要比趙一鳴年輕、也帥氣多了!人長得白白淨淨,雖然並不瘦弱卻也不肥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書生袍,而且怎麼看怎麼一身的書生氣,那叫一個文質彬彬;如果不是他雙眼無神,真就是一個翩翩濁世中的佳公子!
紅裳看到趙家二老爺夫婦,真是差點兒把眼珠子掉到地上:這就是傳聞中潑辣不講理的母老虎二弟媳?這就是傳聞中無所事事、只知吃喝玩樂的紈褲二老爺?!這形像也差太遠了吧?
那佳人還是執著紅裳的手沒有放開,一臉的親熱勁兒:「嫂嫂,我們不要再互相誇獎下去了。再說下去,怕要被那些小人笑我們自己誇自己,誇起來還說個不停!」話說完就一串銀鈴的笑聲兒。
紅裳正要答話時,那佳人忽然鬆開了紅裳的手,雙手一擊道:「真是該打,怪不得老太太常說我這人總是沒有個正經兒!看,這不就是嘛,一看到嫂嫂便忘了其它,還沒有給嫂嫂見禮請安呢,該打,該打。」一面說著話,一面福了下去:「弟妹槿柳見過嫂嫂,嫂嫂好。」
紅裳連忙拉起了佳人來:「一家人何用如此大禮?一路上辛苦了吧?可還順利?」她剛剛沒有說出來的話,現在終於說了出來;如此便可以請他們去見老太太了。
二弟妹的親熱與說話行事做派,不過區區幾句話,卻已經讓紅裳心中警鈴大作:這樣一個人做朋友當然不錯,可是如果是敵人的話,那也是極難纏的人物呵。
佳人又抓起了紅裳的手:「嫂嫂既然說是一家人,就不要弟妹弟妹的叫了,你就喚我乳名兒柳兒吧。」然後對著紅裳一笑,轉頭輕喝立在車子那邊的趙家二老爺趙一飛:「你是死人啊!還不過給大嫂見禮!」
紅裳倒被自己家的二弟妹嚇得不輕:就這樣當著趙府上下的奴僕,對自己的丈夫呼來喝去?怪不得她入不了老太太的眼。
不過,紅裳略一想便又釋然了:人家可是禮部侍郎的嫡出千金,有她腰板硬的底氣;不然,早被老太太治得服貼了——老太太這幾年沒有治得了二媳婦,卻被二媳婦氣得不輕倒也真的;氣讓老太太受了,卻又揪不到二媳婦的大錯兒,擺不上檯面上說事兒,只這一點就足夠紅裳不敢對自己的弟妹小瞧了。
趙家二夫人娘家姓金,名槿柳。因為命中五行缺木,所以名字才用了這麼兩個字。因為金侍郎兄弟六人,妻妾二三十個,統共才只有這麼一位大小姐,其餘都是兒子,不免就對金氏有些嬌慣:上自祖父祖母,下至哥哥弟弟,哪個不是把她捧在掌心裡的?所以才養成了金氏的張狂性子;只是,金氏雖然張狂,但卻並不是沒有心計的人。
趙一飛聽到夫人的話,臉上沒有一絲惱意,反而打點起了一臉的笑意走過來對著紅裳拜了下去:「大嫂好。」
紅裳急忙還了半禮:「二叔好。」
金氏卻一把拉起了紅裳:「大嫂,你不用理會他,你受他的禮還不是應該的!」
紅裳起身一笑:「二叔與弟、槿柳都累了吧?老太爺和老太太都等著呢,我們先去見了老人家,再去好好洗一洗去去風塵。」紅裳不想再同金氏多做糾纏:讓老太太等得著急也不好。
趙一飛躬身:「大嫂說得有理,我們不在家中倒是偏勞大嫂了;還讓大嫂親來迎我們,想必我們的院子也是大嫂讓人打掃安排的吧?真是辛苦大嫂了,小弟這裡拜謝了。」怎麼看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兒啊。
紅裳剛要答話,金氏卻拉著紅裳的手不放,搶先道:「嫂嫂,我坐你的車子吧;實在是不耐煩同他一起坐,好不好嘛?」說完還搖了搖紅裳。
紅裳的頭立時疼了起來:自上世起,她最討厭的、最不喜歡應付的就是這樣撒嬌的女孩子——可是金氏明明比自己現在要大幾歲。
紅裳只能答應了下來,剛想同趙一飛客氣兩句,卻被金氏不由分說拉上了車子。在車上金氏的話倒也不多:路也不遠吧,想說什麼時間也不夠的;紅裳客氣的應對著,兩個妯娌現在看上去倒是和氣親熱的緊。
車子還沒有停下來,紅裳已經看到老太太了:她扶著言梅和綠蕉的手站在院門口兒,正向自己這個方向看過來。
車子還沒有停穩,老太太已經哭著喊了一聲兒:「我的兒,你可想死為娘了!」
紅裳車子後面是趙一飛的車子,紅裳剛自車子探出頭來,便看到趙一飛一下子自車子跳了下來,奔過去撲倒在地上抱住老太太喊了一聲兒:「母親——,想煞兒了!」便放聲大哭起來。
紅裳聽得心裡一哆嗦:這叫哭得一個痛!趙一鳴回府見到老太太時,那哭得不如他這個弟弟十分之一啊。
「想死為娘了,我的兒啊,你可算回來了。」
「娘啊,兒子也想您啊,日日做夢都夢到您。」
他們母子那是各自想念緊,當下抱頭痛哭個不休;言梅和綠蕉還有娘子們怎麼努,這母二人權當沒有聽到,只是抱著一面哭一面說著想念的話兒;老太太如此一來,倒把金氏晾到了一旁。
紅裳想起自己進趙府的情形,在心底一歎,回頭正想對金氏說兩句閒話,不讓她太過注意老太太對她的冷落時,金氏卻迎著紅裳的眼神輕輕一笑,然後用極低的聲音道:「不知道的,還以她的兒子生死不明瞭多久呢!兒子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這個樣子的?如果不是她慣著二少,我們二少也許還能有些出息呢!」
紅裳的話被噎了回去,金氏這話卻不太好接;紅裳聽到車子後面又有響動,便轉頭看了過去,看到緊跟著趙一飛車子後面的車子上,走下來了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看上去比鳳韻大一些,卻比鳳音二人小一些;穿著打扮一看就是趙家的姑娘,便猜到是趙家老二的嫡出姑娘,趙府的四姑娘鳳靈了。
紅裳看看哭得涕淚橫流的老太太,便先對畫兒道:「快過去伺候四姑娘過來。」然後對著金氏一笑:「那是四姑娘鳳靈吧?長得真是好呢,一看也是極聰明的,弟妹真是會教呢。」
金氏看了一眼女兒,不以為意的笑了一下:「長得好不好的有什麼用?人家——;」她對著老太太抬了抬下巴:「不稀罕不是?教得再好最終也是養給人家的,這可是老太太當年親口說的呢。」
這句話兒讓紅裳又不好接了:看金氏的言談舉止絕不是一個不知道進退之人,可是她為什麼幾次三番的在自己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算她與老太太不和,但也不必一上來就對自己抱怨這、抱怨那的吧?想拉籠自己——兩個人還不熟悉,她為什麼認為自己會同她一條心呢?
而且,趙一鳴說過,趙一飛夫婦可是一直暗中小動作不斷,想奪趙家的家業為己有,她怎麼可能對自己如此示好親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