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七章完禮
幾位娘子的臉色苦了起來,互相看了看,最後一致認定老太爺惹不得,現管著府中大小事情的太太也惹不得——她們是不怕太太,可是她們的丈夫、兒女可都不在老太太房裡,都要聽人家太太的安排!所以,幾位娘子交換完了眼色,帶著一臉的苦意兒,手腳麻利的給洗筆二人很快就收拾妥當了——就是很快,也用了一個多時辰。
因為紅裳的到來,幾位娘子已經不敢在衣服和頭面上動手腳:最終,老太太吩咐她們做得事情,她們一件也沒有做成。
紅裳回到上房後,老太爺已經更衣完畢,正在廳上坐著喫茶。紅裳過去見禮,把洗筆二人的情形說了一下。老太爺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紅裳道了不敢便坐了回去了。
老太太的臉色一直非常不好,不過她卻沒有發作:她安排了那幾個娘了,要沒有進門兒就讓那兩個丫頭知道誰才是這個府中的真正主子!老太太還不想讓老太爺今日高興,再者,她也知道總發作也不是好事兒,真惱了老太爺,於她不利的。
趙一鳴投過來一絲詢問的目光,紅裳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趙一鳴安心。
趙一鳴也怕老太太背後再動什麼手腳:父親已經著惱,如果母親再招惹父親,就算不會被休,可是被父親一氣送到佛堂或是家廟去住卻是極有可能的。
一家人匆匆用過了早飯——沒有幾個有心思能吃下東西去,便又回到了花廳上枯坐。
時辰差不多時,門外傳來了趙安娘子的話:「新姨娘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奉茶了。」
老太太的臉色變了變,不過她還是忍住了沒有開口說話——居然沒有誤了吉時!老太太的臉黑了下來:那幾個膽小怕事兒的奴婢,就是白養了她們!
魏太姨娘的神色平靜的很,她還是垂目立在老太太的身後,沒有什麼特別表情。
老太爺平靜的說道:「進來吧。」
洗筆二人都是粉色的衣裙,頭面不過是以銀為主,說不上華麗來。可是她們兩個嫩生生的小臉,卻如針一樣刺痛了老太太和魏太姨娘的心:那是她們再有銀錢、地位也換不過的東西;也因此,更讓老太太看兩個丫頭不順眼。
洗筆二人在趙安娘子的指引下,到了近前給老太爺跪下奉上了茶。
老太爺十分平靜的取茶吃了一口,然後給她們了一人一支玉鐲:「起來吧。」並沒有同洗筆和弄墨多說幾句話,就是連慣例的套話兒就沒有說——這卻讓老太太更為不滿。因為新姨娘入門,約定俗成會有幾句要好好伺候主母,安守本份等語。老太爺不說,讓老太太更加認定是老太爺不把她這個妻子放到眼中了。
老太太卻忘了,如果老太爺沒有把她放在眼中,昨日那一鬧就可以請她去佛堂呆著了——而且,還可以借太后的名義,名正言順的很。
老太爺沒有多說話,是因為他現在心中並無喜意,相反更有幾分懊惱;他不過是同老妻謳氣,謳到納了兩個小姨娘,他並不認為是極光彩的事兒。
洗筆二人又跪到了老太太跟前,把茶高高舉過了頭頂:「老太太福壽綿長。」
老太太下死力盯著那白生生的四隻小手,她再看一眼自己的手,心中的醋意更盛。她剛想說幾名話舒舒心中的悶氣,卻又忍住了——魏太姨娘這個時候把她今天一早備好,要送給洗筆二人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那些東西上面蓋著錦帕,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氣,才伸手接過了洗筆手中的茶,不過她沒有吃,只是放到了桌上,又接過了弄墨手中的茶,也放到了桌子上——她能接過來已經不易,讓她吃這杯茶,她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洗筆二人很有些害怕:昨天老太太發作時的樣子,她們還記得的。所以她們現在是大氣也不敢喘。不過,為了日後能有安穩的日子,她們兩個人也是豁了出去——就算有個厲害的主母,可是做姨娘也比去青樓強百倍了!
紅裳看著眼前的一幕,忽然心下生出了不忍:漫說洗筆二人也是可憐之人,就算是老太太眼下也是讓人生出了同情來——她這個時候面對丈夫的變心,其情可憫吧?紅裳想起了自己被人拋棄時的心碎,她忽然有一種衝動,想去打碎了那兩碗茶!
紅裳的身子微微一動,還沒有起身時,趙一鳴的大手按住了她。
趙一鳴看向她,輕輕的搖了搖頭。紅裳眼圈一紅,輕輕一歎放棄了:今日之事,始作甬者便是自己。
老太太把桌上的東西生硬的塞到了洗筆二人的手中,然後便扭過臉去不再看她們。
洗筆和弄墨看著自己手中的東西,有些不知所措;而老太爺看過來時,更是青了臉。
洗筆手中的是一隻小小的馬桶和刷子,弄墨手中的卻是一個小小的、被特意封了口的花旦的臉譜。
這些東西無非就是為了給洗筆二人難堪,意諭她們不過是粗鄙下賤之人,且不要像戲子一樣輕浮、只為了哄老太爺高興便胡亂說話行事。
這樣的意思,正室不是不可以教訓姨娘,但是不應該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如此做,就不是單單給姨娘們難看,也是給老太爺難看了。
老太爺還沒有發作出來,弄墨便已經回過了味來,拉了洗筆兩個人拜了下去:「謝謝老太太的賞賜,婢妾一定會牢牢記住老太太的訓誡,好好伺候老太太和老太爺。」
老太爺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沒有說話。
弄墨和洗筆二人又給紅裳和趙一鳴奉過了茶,最後她們站起躬身給魏太姨娘奉茶。魏太姨娘溫柔的笑意出現了一半兒,便被老太太的瞪了回去,然後便尷尬的把茶放在了桌子上,帶著歉意看了看弄墨二人。
魏太姨娘的手在袖子裡動了動,不過最終也沒有拿出什麼來給弄墨二人;她又一次充滿歉意的看了弄墨二人一眼。
洗筆二人拜了一圈,就是對魏太姨娘心生好感。趙一鳴和紅裳對她們來說也是主子,她們也是有一份懼意,所以親近不起來,而魏太姨娘的身份與她們相同,且沒有敵意,一下子讓洗筆二人生出了親近之感。
老太爺道:「我們家的姑娘和你們隔了輩,所以今日便不用同她們見禮了。」
弄墨二人福了福答應了,立到了老太爺的身後。
然後老太爺咳了一聲兒又道:「好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準備一下,開席吧。」
不過是家宴,並沒有請外客;倒是府中的奴僕們也得了席面,藉機好好的樂呵了一番。
用過飯後,老太爺給洗筆和弄墨改了名字:洗筆成了蓮姨娘,弄墨成了琴姨娘。然後,老太爺又吩咐紅裳記得給兩位新姨娘收拾院子,又說了不過兩句話後,便攜了兩位新姨娘去了內書房。
不是老太爺想走,是老太太的那張臉板得讓老太爺不得不快快走人——他不想再同老太太吵鬧,反倒讓奴僕們看笑話。
趙一鳴也帶著紅裳極快的告退回了房間:他做兒子的都怕母親會遷怒了,還有哪個不怕?居然真有不怕的——魏太姨娘扶了老太太回房,一直用過晚飯後她才回房。
回到房中坐下後,看紅裳神色間鬱鬱的,趙一鳴便拍了拍她的手,勸解了她一番,卻根本沒有說到紅裳心中去:他雖然猜到了紅裳不忍老太太難堪,但卻不知道紅裳難過的根由是什麼。
紅裳心情不好,沒有同趙一鳴多說話,早早打發了他去洗澡,自己也扶了侍書的手去沐浴。
侍書終於找到了機會可以開解紅裳,急急的開口說道:「太太,你是不是認為我們害了那兩個丫頭?太太,我們是救了她們。如果她們的身份被人知曉,便只能到那個地方去了,她們還有什麼日後可言?這是在我們府裡,遇上了太太才沒有揭穿她們;現在,她們至少可以在府裡有個安穩日子過,還是半個主子,有什麼不好?」
紅裳點了點:「你說的,我知道。我也不是開善堂的,無緣無故救幾個人,我還真沒有那份心思——人有好有壞,不是說看人可憐就要救,先不說有沒有那個能力,只人品這東西到哪裡去看?我早就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看到老太太和兩個丫頭,心裡還是有些不好過。」
畫兒淡淡的道:「如果是我們強迫那個丫頭做老太爺的妾,是我們不對;但是就算我們不嚇她們,她們的所求最好也不過是想做一個姨娘,這是她們最大的希望了——而我們府中無人知道她們出身,她們的姨娘身份也就不會被人看輕。對於她們來,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太太,你啊,就是想太多了。」
紅裳輕輕一歎,沒有再說什麼:人生在世,總是有些無奈,上一世是如此,這一世還是如此。心軟、心善是不能讓她活下去的。
她只能做到不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