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因針腳兒紅裳疑綠蕉
魏太姨娘聽到紅裳的話後笑道:「三姑娘沒有過來,她那裡得空兒啊。那日的客人是多,三姑娘是隨她夫婿一起來的,便又一起回去了,同老太爺、老太太也不過只請了個安,也沒有敘什麼話兒。嗯,,既然是老爺對三姑娘的一番心意兒,明兒我打發人去送個信兒,讓她有時間回來一趟看看。而且,今日我去上房侍候時,老太太還念叼她呢,妾本來也打算這兩日打發個人,問問三姑娘是不是有空閒,回府裡來走動一下,現在有老爺這件事兒,正該早些打發人去問問了。」
魏太姨娘滔滔的說了極多的話兒,且一連說了幾件事兒,說得似很輕快的樣子,但她話中的那一絲苦澀紅裳還是體會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女兒來了趙府,她卻連一面也見不到。
紅裳心中暗歎:古人的禮教中,妻妾的規定是最不人道的了——實為母子,卻名為主僕,身份如此一定,兩個人之間的感情便只苦了為母的妾室了。
紅裳也自魏太姨娘的話中,知道了趙一鳴為什麼讓自己巴巴的把那些布料,送到魏太姨娘這裡來,想來她見自己女兒一面很不容易吧?
紅裳並不意外趙一鳴有這樣的心機,只是意外趙一鳴居然會關心這種小事兒——老太爺的一個姨娘罷了,趙一鳴居然也能放到心裡,想來魏太姨娘在趙一鳴幼時待他不錯吧?照此看來,趙一鳴不是一個薄情之人啊。只是——,那他為什麼納了那麼多的妾呢?紅裳又起了新的疑惑。
在紅裳的心中,多情種子便是薄情郎——愛一人便傷一人,每多情一人,便又負一人,豈不是負心薄情之極?
魏太姨娘屋裡的娘子們把東西一一接了過去點收,然後上來回復了紅裳與魏太姨娘。魏太姨娘讓娘子們把東西收好,又對紅裳又感謝了一番。
紅裳笑道:「不值什麼的幾樣東西罷了,姨娘不用客氣。如果妹妹府裡不忙,就讓她常走動一二,我們府這一輩兒的人,可就只有這麼一位姑奶奶啊。」
魏太姨娘微笑:「夫人說得話極是,三姑娘這一輩兒,只得了這麼一位姑娘,老太太和老太爺也常記掛著,三姑娘也是知道的,沒事兒有事兒的一年總要回來個幾次。好在三姑娘的翁姑不在跟前兒,她來回走動倒是極便宜的。」
魏太姨娘對於女兒的親事兒非常滿意:雖然男家的家境差了一些,但女兒是正室,且又在京中,最重要的是女兒不用侍奉翁姑,家中她就是主母。雖然操勞些,但對於魏太姨娘做了一輩子姨娘的人來說,只要女兒不做小,她已經別無所求了。
趙家的這位三姑奶奶,讓魏太姨娘最開心的地方就是:她記得她的生母是誰,也極有孝心,只要見到了自己總想法子偷偷塞給自己些銀錢;想來日後老太爺歸天後,自己能隨在女兒身邊過活,苦日子也就熬出頭了——當然,也要老太太同意才可以。
紅裳感覺得到魏太姨娘說話極為小心,她也就失了再坐下去的興趣:她原就不想多坐的。紅裳又同魏太姨娘閒話了兩句便起身告辭了:「姨娘留步吧,有什麼需要就打發人到我那裡去取。」
魏太姨娘謝過了紅裳又道:「妾不過就是一個人,哪裡有什麼需要的?就是差了什麼,老太太也總記得讓人送過來,妾這裡一應物事都不缺的,夫人不必掛心。」
說完,魏太姨娘似乎是別有深意的看了紅裳一眼,紅裳心下一突:自己剛剛的話說得造次了。
紅裳對魏太姨娘微微點頭示意後道:「嗯,我這也不過是這麼一說,有老太太在,什麼事兒總比我想得周全。」
紅裳真的不想再坐下去了:雖然魏太姨娘就像趙一鳴所說是個好人,但她行事太過小心,連帶著紅裳也感覺到累。
自魏太姨娘那裡回來,紅裳歪在榻上沒有看帳本兒,只是呆呆的捧著茶鍾兒出神兒,她在想魏太姨娘的事情,紅裳感覺自己應該能自魏太姨娘身上得到些什麼,日後能用來應對趙一鳴的幾位妻妾。
侍書看紅裳無精打采的樣兒,以為她有什麼心事,便上來巧語開解,想逗紅裳開顏。
紅裳把茶鍾兒遞給了侍書道:「這茶水涼了,換一鍾兒給我吧。」然後躺在榻上閉上眼睛又道:「我沒有什麼,你不必擔心。」
侍書把茶水放在了榻邊兒上的小几上,坐在榻下的腳踏上道:「那夫人是怎麼了?不說話悶悶不樂的樣兒,總有個緣故吧?」
紅裳笑道:「是真的沒有什麼,只是這幾日累了,有些懶懶的不想動罷了。」
侍書不太相信的看著紅裳,紅裳看侍書的樣兒,知道不說個什麼,是打發不走她的,便道:「也不過是想太姨娘生得三姑奶奶都嫁出去了,太姨娘也如此大的年紀了,為什麼行事還如此小心?不會是被老太太治得如此服貼吧?」
侍書聞言用帕子捂了嘴笑起來,然後忽然又收了笑聲兒一歎:「依奴婢的見解,魏太姨娘就是被老太太收拾的服貼了。因為老太爺如果有那麼一天兒,魏太姨娘要如何安置可就全在老太太一句話了,她能不萬事兒架著小心嘛?」
侍書原本是笑紅裳無事替人瞎操心,後來想到姨娘們慣有的下場,魏太姨娘不是宋氏那樣的人,如果落得一個慘淡收場,實在是有些讓人不忍,才收了笑意兒。
紅裳聽到侍書的話後心中一動:「這是怎麼回事兒?老太爺那個什麼了,太姨娘難道不能再像現在一樣留在府中?」
侍書奇道:「對啊,這有什麼不對的,夫人。哪個府裡會奉養姨娘?好一些的人家,就會把姨娘送到她們所生的少爺或姑娘家去,或是送到廟裡去靜養;不好一些的人家,便直接把姨娘趕了出去,她們所出的少爺或是姑娘有念生身之恩的,便接了去,不然只有一個人去過活了,什麼下場的都有;還有一種就是把姨娘們直接賣作了婆子,一下子便成了下人,不過被賣的大多是沒有生養的姨娘。」
紅裳聽到侍書的話一下子坐了起來:「那些姨娘所出的少爺與姑娘,接她們姨娘去住的人多不多?」
侍書歎道:「不多。少爺不是嫡出的,他住在府中都要看人臉子了,哪裡能做主把自己的姨娘接到身邊?姑娘們出嫁後就算是有心要接她們姨娘去住,也要看夫家同不同意了,可是庶出的姑娘做正室的也不多,就算做了正室,也要看翁姑的臉子過活,她也做不了主把姨娘接回去啊。」
紅裳聽得一愣一愣的,然後她吃吃的道:「所以,姨娘們才會如此貪財,對不對?所以姨娘們有機會才想把兒子姑娘們扶上正位奪家產奪大權,是不是?」
侍書聽得呆了一呆,然後搖頭道:「夫人所問,奴婢不知道了。」
紅裳輕輕一歎,又躺了回去:宋氏幾個姨娘雖然可恨可惱,倒也不是沒有可憐之處啊。換作是自己,也不會想讓正妻坐得安穩吧?不然,年老之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紅裳將心比心,自己絕不想年老之後,孤單一個人待在寺廟中過活;就更不要提其它幾中可能了。
侍書看紅裳依然打不起精神來,便一心想法子引紅裳說話:再過一會兒就該用晚飯了,這個時候萬一睡著了,一會兒吃不下東西,並且晚上一準兒睡不著,對紅裳身子不好。
侍書想一事兒,拍手叫道:「夫人,夫人,想起一件事兒來,差點兒忘了告訴你。夫人讓我們做的那個東西我們做出來了一些,夫人要不要看看是不是夫人想要的東西?」
紅裳聽了終於有了一絲精神,她翻身坐了起來:「取來我看看,什麼時候做好的?我估摸著還要一兩天兒呢,沒有想到你們手腳挺麻俐的嘛。」
紅裳不會女紅,以己度人,認為手工的活兒做起來極其麻煩,怎麼也要有個七八天兒才能做好。
侍書笑道:「這還快嗎?如果不是這樣子實在怪異,我們沒有做過的話,早該做出來了。夫人讓我們做得是鞋吧?可是看上去又不太像,又有些像——」侍書說著一笑,沒有再說下去。
紅裳笑著點頭:「嗯,是鞋。」侍書已經高聲兒叫人,畫兒在外面答應著帶人去取東西了。
紅裳取了茶鍾兒正喫茶,畫兒帶著小丫頭拿了東西過來:「夫人,您讓我們做的倒底什麼?」說著,把手伸了進去:「是暖手的嗎?可是這多出來的一截是做什麼用的?」
紅裳看著畫兒把一雙拖鞋套在了手上,噗一下子把一口茶水就噴到了坐在腳踏的侍書頭上。紅裳一面又是笑又是咳的,一面用手帕兒給侍書擦頭臉:「侍書,你沒有事兒吧?」
侍書不在意的自取了手帕擦拭:「夫人不用管奴婢,奴婢自己來就好。這本也沒有什麼,上好的茶水用來洗頭,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機會。」
紅裳好不容易止住的笑,被侍書一句話逗得又笑開了。畫兒已經取下了那拖鞋,幫著侍書弄頭:「夫人,您笑什麼?有這麼好笑嗎?」
侍書笑道:「你套手上的那是鞋子。」
畫兒愕然,然後不相信的看了一眼小丫頭拿著的幾雙拖鞋:「軟軟的,半個臉,這能是鞋?穿得出去嗎?」
紅裳笑道:「那是在屋子裡穿得鞋子,你們得空兒也給自己做一雙,晚上起來時極方便。」說著紅裳招手叫小丫頭:「拿一雙棗紅色的鞋子給我,我穿給你們看。」
小丫頭依然把紅裳要得拖鞋拿了過去:這鞋,紅裳是想在臥室裡穿用的,所有底兒不過是多用了兩層粗布夾了棉花做的,很柔軟舒服。也因為如此,才讓畫兒認為絕不會是鞋子。
紅裳雙腳一伸就穿上了,走了兩步道:「嗯,不錯,很舒服。這是誰的手藝?」
侍書和畫兒看著紅裳穿著奇怪的鞋子走來走去,只是吃吃的笑,聽到問仔細看了一下道:「是畫兒的手藝。」
紅裳抬頭認真看了一眼畫兒:「畫兒手藝這麼好啊?」
畫兒臉上一紅:「哪有,如果說女紅好的話,還是老太太屋裡的綠蕉,她的手藝才叫一個好呢。她為老爺做得中衣,那針腳兒——,針腳兒也就那麼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