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登基大典(2)
因為瞭解她,所以他知道她的弱點,因為不瞭解她,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在自苦,他說她小時候將他拉出了黑暗的世界,其實這只是他自己的自以為,他從來沒有從黑暗的世界裡走出來,他從來不願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哪怕是她。
因為瞭解她,所以他知道她行事風格,因為不瞭解她,所以他以為自己太瞭解她了,於是總是以自己理智去猜度她的想法,無論是她隱藏了實力,隱藏了自己身份的事,還是在發生了這麼多事後,他雖醒悟了,願意從黑暗中走出來,都是在以已度人,想當然地認為她會怎麼想,雖然他一心為她著想,卻未曾想過,若十年的感情能說斷就斷,發誓要保護一生的兄弟能說劈就劈,那麼她就不是莫傾狂,現在她也不會在他的面前,跟他說了這麼半天的話了。
微仰頭,望著天上的雲卷雲舒,傾狂沒有再看楊文鴻一眼,凍得有點通紅的雙手負於身後,沉沉的聲音透著王者的氣勢:「楊文鴻,你聽著,不管你做了什麼事,不管你多麼值得千刀萬剮都好,對於我來說,你一日是我的兄弟,那麼這一生,你都是我兄弟,我莫傾狂的劍可以殺盡天下人,卻永遠也不會刺入自己兄弟的胸膛,何況,你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父皇和母妃,第一個我想保護的人,所以適可而止吧。」
傾狂的話,讓楊文鴻深深地征住了,婆娑的雙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憾般定定地看著眼前並沒有用正眼看著他的傾狂,心裡受到的震動更可謂是天搖地動,瘋狂的神色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平靜地站著,平靜地看著眼前人,平靜地想著,真正以一顆平靜的心來回憶過去的二十幾年的人生。
最後低低地笑起來,笑得猶如春暖花開,笑得猶如驕陽融化世間寒冰,緩緩地抬起右手想要去觸碰傾狂,卻在要碰到她的時候垂下,猶帶淚痕的臉上盈滿著溫柔,清泉如滴水般的聲音透著沙啞道:「傾狂,謝謝你還當我是兄弟,我錯了,錯得離譜了……」錯了,這二十多年來都錯了,他的人生竟然會錯得那麼離譜,只是,縱然如此,他和她也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他已沒有資格再站在她的身邊了。
這一句錯同之前的那一句錯有著不同的意思!傾狂這一刻,心底也說不出是輕鬆還是難過,她不是聖人,在事情發生以後,她不止一次地想親手了結了他,但是,當站在他的面前,她就知道,她下不去手,十年的相伴,十年的照顧,不是一天兩天,楊文鴻這三個字在她心底佔著一個位置十年了。
說她是世上最偏心最護短的人也好,說她對他太過仁慈,太過輕易原諒他都好,反正她做事從來就是按著自己的心意去做,想殺就殺,不想殺,就算楊文鴻殺了自己,她不想殺就不想殺,不過這次楊文鴻害死了她雙親確實比殺了她自己還要嚴重,但是她能把所有的罪全壓在他頭上嗎?他就真的是罪無可赦到非逼著她殺了她一直視為兄長的他嗎?
孰對孰錯,本來就難以說得清!他錯了嗎?他錯在不該生在這樣的家庭,他錯在生來就聰明的他因為缺少父愛,因為太愛母親而想不開,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為自己結了一個解不開的繭,並且任這個繭越纏越大,直到將自己給困在其中,解脫不得,變成一種心魔,一種精神疾病,一種將世間所有事都往最壞方面想的疾病。
但是他又對嗎?不殺他,不代表可以把發生的事一抹勾消,雙親的死訊依舊時刻在撕扯著她的心,玄武等天極門下代替她守護親人朋友的兄弟所受的苦,她也不能當沒發生,她沒有辦法如昔地對待他,她相信凌哥哥他們也不可能會原諒他,所以她不想再見到他,至少現在她不想再面對他。
「文鴻哥哥,走吧!去走自己的人生,敞開你的心去迎接陽光,為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次,或許,有朝一日,我們還會再見面。」留下這麼一句話,傾狂轉身便瀟灑地離開,沒有絲毫的停頓,一句文鴻哥哥,表明她還當他是十年前的兄弟,一句『走吧』,表明她現在對他的態度,最後那一句話,卻實在值得深思。
目送著傾狂的身影離去,楊文鴻沒有出口挽留,面對被『放逐』,他沒有痛苦沒有不甘沒有悔恨,甚至於沒有絲毫的反應,因為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從未有一刻的心痛如同此刻一般痛入心扉,同時又在無邊的苦痛裡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文鴻……」一聲壓抑著痛苦的叫喚自身後響起,楊文鴻征愣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緩慢地如機械一般轉過身,不無意外,入眼的是老淚縱橫的楊儒誠,顯然,他與傾狂的一番對話一字不漏地全入了楊儒誠的耳裡。
跨步走出楊府,已是日上正中,鵝毛般的雪花頂著驕陽正飄落得歡,空蕩蕩的街道除了來往的衛兵就沒見到一兩個百姓。
傾狂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白色霧狀自嘴裡噴出,都快凍結成冰了,可見這天氣有多冷,舉起負於背後被凍得通紅的雙手,暗自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將雙手背在身後攏入衣袖裡向前走去。
沒走幾步,便停了下來,下一秒,葉影如鬼魅一般準時出現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喚道:「老大……」其實他心裡挺好奇,老大會怎麼對待楊文鴻,照老大的性格,她是不會殺他的,但這次的事太嚴重了,他也沒有把握,但如果老大真的殺了楊文鴻,他怕最痛苦的會是老大。其實他跟楊文鴻也算是有交情,不過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他,如果不是顧忌著傾狂,他早就把劍剌過去了。
搖了搖頭,傾狂邊舉步向前走去,邊道:「影,傳我的命令,打開城門,若楊公子要出城,任何人不得阻攔。」
葉影自然地跟著傾狂的腳步,一聽此話,不自覺地腳步一停,震驚地看著她的背影,半響才明白過來,趕緊快步趕上去,沒有問原因,卻還是猶豫了一下問道:「要讓暗衛暗中保護嗎?」
想了一下,傾狂微點了下頭道:「派兩名暗衛遠遠保護他,除非他有生命危險,否則別出現在他身邊,也無需把他的行蹤回報給我。」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如此而已了。
「明白。」葉影點了點頭,便自動轉過另一個話題道:「老大,我剛去看過玄武,他身上的傷基本已經痊癒了,大伙傷也在他這個鬼醫的手下好了大半了,現在他正自告奮勇地跑去照顧凌公子呢!」一想起在聽到凌傲塵傷重得快只剩一口氣的時候,玄武那冒著綠光的雙眼,他就有種惡寒的衝動,也為凌傲塵默哀著,沒辦法,誰叫凌傲塵那麼得老大的歡心,怎麼能不讓人嫉妒得要死呢!
傾狂一聽愣了一下,嘴角漸漸地勾起一個笑容,心下的沉重驅散了不少,心下也在暗暗地為凌傲塵默哀著。
玄武是個典型的脾氣古怪的怪醫,哪會那麼好心地自告奮勇,分明就是有為『不為人知』的企圖,不過,傾狂卻是一點也不擔心,雖然凌傲塵內傷受創嚴重地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氣了,然而他身子底子強,功力深厚,又有傾狂這個神醫為他治療過,再加上一大堆有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下去,這內傷也就好了一大半了,而剛醒來的她有一大堆的事等著去做,所以現在有鬼醫出手,雖說會吃點苦頭,卻也能讓他的身體好得更快,這個玄武嫉妒歸嫉妒,說到底都是自己人,玩玩就行,還真沒人敢對傾狂的凌哥哥做出什麼事,不然的話,嘿嘿……
熟悉的邪惡笑容浮在她的臉上,葉影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如鷹般的雙眸有點酸澀,用力地眨了眨,趕緊又叉開話題稟報道:「咳咳……老大,有件事,我覺得我還是先跟你通通風的好,不然等你被人賣了都還不知道。」
這話,說的人是她嗎?傾狂疑惑地停下腳步,臉上分明寫著『你是在說我嗎?』地看著葉影,開什麼國際大玩笑,她莫傾狂會被人賣了都不知道?這天底下有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賣她?答案是沒有,所以傾狂越發地肯定不是她產生幻聽,就是葉影說錯了。
不過葉影臉上那肯定的表情卻在明明白地告訴傾狂,他說的就是她,他沒有說錯,她也沒有產生幻聽。難道昏睡了十天,這個世道已經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