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天劫心魔(1)
「她是個人,是個被激怒的人,所以,皇上,這個時候,你是不是該做些什麼,才不致於讓多日來的努力付之東流,才不致於讓莫傾狂以一已之力,反敗為勝。」空蕩的殿中忽而響起一道如同被捏著咽喉的鴨子般暗啞的聲音,顯得如此的突兀,雖然他口稱皇上,但那語氣不見得有將莫傾廷當成是皇上,甚至是當成人的意思。
聞言,莫傾廷渾身大震,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立即站起來,目光移向站在暗處,那個彷彿與黑暗已融為一體,容易被人忽略掉的總是披著一件大袍子,看不清長相的男子身上,也不在意他的語氣,急忙問道:「先生有何妙計?」
一道從頭到腳都裹在黑袍裡的黑影從暗影裡走出來,暗啞的聲音帶著陰險道:「幾萬精兵都動不了她,宮裡僅餘的御林軍想來也沒多大用處,但是,莫傾狂她是個人,是個已經被你剌中弱點的人,那麼,你能用她的弱點攻擊她,現在,你同樣能……」
「用她的弱點自保,甚至永絕後患……」莫傾廷也是極聰明的人,當下便明白過來,狠厲的笑容在他的臉上浮現,聲音也從開始的顫抖變得冷靜嗜血:「父皇和楚雲煙是莫傾狂最大的弱點,即使現在他們已經死了,但是他們屍體還在,同樣可以用來對付莫傾狂,哈哈……」
包裹在黑袍裡的男子精光一閃:自以為是的傢伙,不過,越是自以為是,越是愚蠢,越是最好利用的棋子,不是嗎?
皇宮裡,處處充斥著驚恐聲,奔跑聲,刀劍衝擊聲……兩萬御林軍有一半步上了宮外那群衛兵的後塵,有一半識相地有多遠逃多遠,那些宮女太監身處後宮,聽到風聲叫就一窩散了,反而還能留下一條小命,躲在遠處。
傾狂雖然失去了理智,然而並沒有一味地只想著殺人,她殺所有出現在她身邊的人,當身邊的人死絕了,她就繼續前進,而她前進的方向不是莫傾廷所可能會在的地方,而是愷芸殿。
或許她還尚存有一絲清明,所以當她找遍愷芸殿,都找不到她皇帝老爹和娘親的……遺體時,當從小陪她長大的翠嬤嬤哭腫著眼,大膽地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沒有一劍揮下去,也沒有聽見自己用那破敗的聲音問出一句:「我的……爹娘在哪裡?翠姨,狂兒找不到他們了……」
但是她卻能聽得見翠嬤嬤用痛入骨髓的聲音跟她說:「小……小主子,莫傾廷為防你事先得到消息,因而秘不發喪,皇上和小姐的遺體在……在偏殿……」話音未落,眼前已不見了那血兒一般的人影,隨著又是一青一黑兩道身影閃過。
當傾狂及一直緊隨在身後的凌傲塵和葉影如三道風一般刮到偏殿的時候,印入眼簾的是瘋狂吐吞著火舌的滔天大火,偏殿正中的一間房間已在大火中無情地被燒為了灰燼。
在那漫天大火前,莫傾廷與裹在黑袍裡的男子背對著他們站立著,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所有的一切完全燒燬,當他們察覺到身後有異而轉過身時,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景象,那是人嗎?那是魔嗎?那是血人?那是血魔?那是……最可怕的妖魔?還是什麼……
凌傲塵和葉影見到火燒大殿的情景,第一反應便是極為默契地衝向傾狂,同時將畢生的真氣提至最快,只想著,無論她要做什麼,他們都必須阻止她,否則在傷人的同時,她將以最殘酷的方式來傷已。
然而已是來不及了,傾狂映著滔天火光的雙目突爆,頭一仰,一道比在城外那道怒吼聲更強上百倍,更痛上百倍千倍的怒嚎聲,足以摧毀任何人神經與心智的嚎叫聲破喉而出,手執的鳳天神劍無意識地朝天一指,剎時風起雲湧,劍指的上空湧動著黑壓壓的烏雲形成巨大的漩渦,整個京都的上空如同天狗食日一般完全陷入了黑暗,閃電於雲層上辟里啪啦作響,似是天地間所有的魔氣,邪惡之氣煞時彙集而來,通過那劈下來的閃電注入了神劍中,灌入了她的體內,而她如無覺般依舊在瘋狂地嚎叫著。
「天劫……化身入魔……」被湧起的巨風擋住了去路,無論如何也無法上前一步的凌傲塵慘白著臉,清朗的雙眸睜得彷彿要爆開一般,磁性的聲音艱澀得不成句。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眼前所見到了這個只有在傳說聽過的場面竟然活生生地擺在他的面前,而他卻什麼也做不了,他甚至不敢去聽那一聲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的怒嚎聲。
在聽聞雙親已亡的死訊,她雖悲怒如狂,雖理智喪失,但於靈魂之處還有一絲清明能壓得下內心深處的心魔,然而眼見雙親的遺體葬身火海,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靈魂深處的最後一絲清明瞬間崩斷,竟自墜入魔道,引天地魔氣,化身為魔。
難道子風真的避不過這一道天劫,真的會走上與魔聖天相同的道路,成為人類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魔神!讓天地間的顏色只剩下鮮紅!凌傲塵渾身巨抖,想要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將她從魔道中拉回來,可耳邊那道不斷撕扯著他的心臟,他的靈魂的嚎怒聲硬生生地止住了他所有的動作。
凌傲塵,葉影、莫傾廷,那個裹在黑袍裡的男子……以及京都內的所有人將永遠永遠也不會忘了這比最恐怖最恐怖的惡夢更可怕的悲嚎聲,即使早已橫屍街頭的所有衛兵、御林軍,還有飛禽走獸、野草植物將也帶著這聲上驚七重天外的雲霄殿,下震地冥閻王殿的悲嚎聲沉入無邊苦海,直至魂飛魄散。
那野獸般的叫聲就此入夢入魂入骨入髓,入一生椎心刺骨,魂夢難忘。
直到此刻,世人才知道,原來人的聲音可以如此淒慘,如此瘋狂,如此悲涼。
直到此刻,天地才知道,原來人的感情可以如此強烈,如此癲狂,如此深入心肺。
即使是受傷的瀕死的孤狼,對月狂嚎,也不會叫得這樣悲愴孤絕。
就算眼睜睜看著獵人殺死幼子的母虎,也不會叫得如斯瘋狂慘烈。
縱然是,沙漠上最高傲忠誠的神雕,眼看著愛侶喪命,也不會叫得這麼淒厲哀苦。
那怒嚎聲是天神於九宵高處,震怒的大喊,還是惡魔於九幽深處,憤怒的咆哮,或是集合神魔兩道力量發出的鬼神聞之俱散的淒厲悲鳴。無論如何,這樣的悲嚎吼聲,這樣的震憾,這樣的激狂,絕對絕對不屬於凡人。
她一直一直在無意識地呼號,在狂叫,那聲音分明應該已嘶啞破裂吧,那發出號叫的胸膛分明應該已破裂粉碎吧,那發出嘶吼的心房分明應該已破裂粉碎吧,那發出哀鳴的咽喉分明應該已破裂粉碎了吧!
然而她卻還是如所覺般,一直在內心的血泊中狂叫,一直在靈魂的瘋狂中怒吼,一直在魔氣縈繞的魔道裡悲嚎……
那樣悲絕的狂叫聲滿含著她至上的真氣,震得百里之外滿林樹木,枝搖葉落,震得林中群鳥,四下驚飛,震得京內所有百姓滿地打滾,震得孩童哭啼不絕,震得周圍殿宇寸寸倒塌,震得大地破裂,怒嚎之音,穿雲凌風,滿佈蒼穹……
自那日夜觀星相突變後,三聖便終日不得安心,明修夜夜觀天象,時時掐運算,心裡急得連貓撓似的,偏得縱然他觀出什麼來,掐出什麼來也無力去改變或做些什麼,並非是真的天命不可違,在他那狂妄得連天都奈何不了的徒兒身上,天命就是一句廢話,無力而為只是因為不得為而已……
聖武真人和聖靈仙子卻是拼了老命地重聚真氣,爭取每一分每一秒提升真氣,就算不能恢復當年的十成十,至少也得盡快恢復七八成吧!這樣,他們便可以早一日下山,希望……
天劫!千萬年來對於真正的武道高手來說,進入天階已是天下第一高手,已是武道界的一大奇跡了,至於神階,卻真的如神話一般,天階高手總難以晉陞神階,便是為了這一道天劫,無論他到了怎樣的巔峰,無論他悟性有多高,無論他資質有多好,無論他是怎樣的奇才,若他不渡這道天劫,或是渡不過,那麼他將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神話,永遠只能當這個天階高手。
然而天劫,它不是神話故事裡凡人渡劫飛昇的劫數,它不是修真故事時修道之人逆天而行時上天降下的劫難,它可以說成是每個人心裡都存在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