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遠訊(中)
黃榜出來,徐嗣諭二甲第十名。
徐府舉家歡慶,就是永昌侯、威北侯、忠勤伯這樣的姻親,也跟著高興,讓管事用小車拖了鞭炮到徐家門口放。三夫人的父親更是專程來拜訪徐嗣諭。
徐令宜在十一娘面前露出躊躇滿志的笑容來。
十一娘掩袖而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您中了進士呢!」
徐令宜摟了她狠狠地親。
十一娘嬉笑推搡,兩人抱成一團……
徐嗣諭則是大宴小宴不斷,不是去見同科,就是去拜訪師座,要不就是有人宴請,難道得見到人影。二夫人好不容易逮了個機會拉著徐嗣諭說話:「熱鬧熱鬧就算了,要緊的是接下來的庶吉士考試。」
徐嗣諭沒有做聲,第二天來見十一娘。
「母親!」他恭敬地行了禮,「我想外放!」
也就是說,他不準備考庶吉士!
十一娘很驚訝。
「你父親知道嗎?」她想了想,問道。
「還沒有跟父親說。」徐嗣含蓄地道,「父母在,不遠遊。能留在燕京固然好,可我更想去江南看看。」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好在家裡還有四弟能代替我承歡膝下,我也可以帶著項氏和孩子們出門撒歡,看看外面的風景。」他上前幾步,緩緩地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母親,」仰頭凝望著她,目光中有些許的悲傷,有些許的不捨,有些許的欣慰,「請您願意我的不孝。」說著,眼睛一紅,眼眶裡已泛起一起水光。
在他考中了進士,風頭蓋過了徐嗣諄的時候,讓徐嗣諄代替他承歡膝下,他帶著項氏和孩子遠走江南,甚至決定一去經年,讓她原諒他的不孝……他是想用這種方法告訴徐嗣諄,他選擇了一條不會阻擋徐嗣諄的路嗎?不,或者,他是想告訴徐令宜!
十一娘頓時覺得心裡酸酸的:「你父親他,一向看重你,要不然,也不會和項家聯姻了……」
「我知道!」徐嗣諭點頭,笑容中多了幾分釋懷,「所以我想去江南!」說完,他站了起來,「母親,您覺得哪裡好?等我安頓下來了,您就去我那裡住幾天吧?我陪著你到處走走,到處看看,也去湖上泛舟,也去茶樓聽戲……」他丰姿玉立地站在那裡,眉眼含笑,如明月清風般舒朗,如春天裡剛剛抽芽的樹苗,哪裡還有一點點往昔的陰霾。
十一娘的眉眼不由跟著舒展開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
離開,未必就是結束,有時候,是翅膀高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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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令宜回到屋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大紅燈籠隨風搖拽,在他眼裡,突然就多了幾份喜慶。
微醺著進了屋,丫鬟含笑和冷香笑盈盈地上前給他更衣。
他到旁邊的淨房擦了把臉,又讓嚼了口茶葉,去了去嘴裡的酒氣。
「夫人呢?」
「在內室看書。」冷香是江南人,到徐家一年多了,雖然說京話,可帶江南水鄉特有的糯軟。
十一娘也是江南人,卻字正腔圓,帶著幾份清越,京話說的比他這個土生土長的還要漂亮。
想到這裡,他摸了摸頭。
十一娘一嫁進來就說京話,喝酸辣湯,一點也沒有膈應的地方,好像生來就是在他們家長大似的。這是不是別人說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徐令宜笑著進了內室,迎面撲來一陣熱氣。
十一娘身子骨弱,這麼多年,別人家都是立冬才開始燒炕,他們屋裡一到十月就開始燒地龍。
她搭了床大紅色底寶瓶刻絲的褡被,歪在臨窗大炕的薑黃色錦鯉錦鍛的大迎枕上,懶洋洋地翻著書,讓他想起在爐邊烤火的小貓……心裡一熱,三步兩步走到炕邊坐下,手就伸了進去,握住了褡被裡凝脂般的細膩的腳……
十一娘翻書正翻得起勁,嚇了一跳,腿自然一縮,又重新被拽了過去。
她笑著橫了他一眼:「侯爺回來了!」
徐令宜「嗯」了一聲,大拇指細細地撫挲著她光潔的腳背,讓她心中一顫,不由坐直了身子,忙將手中的書遞了過去:「侯爺覺得揚州怎樣?」
是那本《大周九域志》。
十一娘已經很久都沒有翻過這本書了。
他的眼睛不禁瞇了起來:「揚州還不錯。很繁茂。有美食。」然後道,「怎麼突然問起揚州來?」
「諭哥兒說,他想帶著項氏和孩子們去江南做官!」十一娘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沒有說話,被子裡的手卻停了下來。
冷香進來奉茶。
夫人和侯爺姿態親暱地坐在那裡,可屋裡的氣氛卻冷冰冰的。
她縮了縮脖子,輕手輕快地快步走了出去。
徐令宜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他還說了些什麼?」
「說讓我到他任上玩。」十一娘目帶同情地望著他,「帶我去泛舟,去聽戲……」
徐令宜沉默良久,長長的吁了口氣,放下茶盅,挨著十一娘倚在了大迎枕上:「那就去吧!」又聲若蚊蚋地道,「這樣也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諄哥兒也不是那種不知道好歹的人……」
十一娘抱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頭:「那你給他找個好一點的地方吧?到時候我們帶著孩子們一起送徐嗣諭上船!」
徐令宜沉沉地「嗯」了一聲,快馬加鞭往湖廣佈政使司送信。
項大人對徐嗣諭的決定沒有婉惜也沒有感慨,很冷靜、理智地為徐嗣諭劃畫著仕途,圈定了賦稅主要地太倉、高淳、嘉慶或是交通要道的汾州、德州、常州:「……不可能任主官,先到這樣的大縣歷練一番,然後再到如桐鄉、秀水、平湖這樣的富庶的小縣做父母官,稅賦上去了,陞遷的機會也就比別人多很多……或者,反其道而行,到沈丘、寶豐、南召這樣的窮縣做父母官,容易出做出番事來!」
徐令宜在書房裡考慮兩、三天,最終決定爭取到太倉、高淳、嘉慶這樣的地方去。
春節的時候,他專程去了趟陳閣老家。過完年,徐嗣諭補了嘉慶府判官,從七品。
自從徐嗣諭沒去參加庶吉士的考試開始,各種流言蜚語就像春天的草似的在徐府狂長。待消息傳出,太夫人半晌沒有做聲,吩咐掌管箱籠鑰匙的露珠:「把我的首飾找出來,我要送人。」
英娘很羨慕,和哄孩子的徐嗣誡道:「要是母親去看二哥,我們也吵著跟去吧!」
徐嗣誡哈哈地笑:「我可不敢。要說,你去說去!」
「我說就我說。」英娘瞪他道,「你到時候別拖我的後腿就是了。」
有小丫鬟跑進來:「四少爺來了!」
徐嗣誡把莊哥兒交給英娘,解釋道:「四哥說邀我一起給二哥送行。我們準備去春熙樓喝酒。」
「那你早點回來!」英娘送他出了院子門,抱著孩子去了姜氏那裡。
姜氏在庫房裡。
聽說英娘來了,一邊放著挽了的衣袖,一邊走了出來。
英娘讓乳娘帶了孩子去找庭哥兒玩,她則和姜氏商量:「二嫂他們要去嘉興了,我們送點什麼好?」
「我正要庫房裡看東西呢!」英娘性格爽朗,妯娌間相處的不錯。姜氏笑道,「那邊衣料什麼的肯定很多,祖母和母親估計會送些首飾之類的,我想送官窯的瓷器過去,江南那邊應該沒有吧?」
「少!」英娘笑道,「那我也跟著二嫂送瓷器吧!」
兩人商定好,去了項氏那裡。
屋子裡一片嘈雜。項氏的幾個陪房媽媽拿著冊子喝著物件名,幾個大丫鬟則領著小丫鬟清點存放,到處是收拾了一半的東西,慶哥兒見這邊熱鬧吵著鬧著要在正屋裡玩,見這個拿了個梅瓶要摸摸,那個拿了個茶盅要看看,乳娘眼睛一刻也不敢離,累得幾個正收拾東西的丫鬟、婆子不停地喊「祖宗」,卻偏偏不見項氏。
姜氏和英娘面面相覷。
項氏貼身的媽媽忙請兩人到一旁的花廳坐:「二少奶奶一早就被二夫人叫去了韶華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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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項氏屋裡的喧闐不同,韶華院裡靜悄悄的。因二夫人搬去太夫人那裡留下來兩個看院子的粗使媽媽和兩個負責打招書房的丫鬟都待在韶華院的退步裡,只有結香在屋裡服侍茶水。
「你小時候應該聽你娘親說過,你祖母把項家的藏書都偷偷給了我做陪嫁的事吧?」二夫人端坐在書房的羅漢床上,表情冷淡,讓項氏有些摸不清楚她的意圖。
「聽母親說過。」她老老實實地道,「因是長輩間的事,我們做晚輩的聽得也不十分仔細……」沒等她說完,二夫人突然站了起來,一面往書房去,一面道:「你跟我來!」打斷了她的話。
項氏不敢猶豫,忙跟了過去。
東邊的書房放書的博古架全空了,卻多了幾個雕著事事如意圖案的樟木箱子。
「這就是我從項家帶來的書。」二夫人放緩了腳步,手緩緩地撫摸著樟木箱板上雕著的柿子,有種依依不捨的留戀,「全在這裡了。我把他們都送給你了。你派個人來搬吧!」
項氏錯愕。
二夫人已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
項氏忙去了十一娘處:「母親,我,我該怎麼辦?」
「既然是二夫人送的,你就收下好了!」
這是二夫人的東西,她有權決定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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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今天只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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