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滿月(下)
有些事,點到就行了。說多了,只會讓人反感,有時候甚至有理也變成了沒理。祥林嫂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十一娘望著徐嗣諄表情凝重的小臉,笑道:「好了,我讓秋雨她們打水你們洗把臉——那地方,烏煙瘴氣的,等會還要到祖母面前問安,可別衝撞了祖母。」然後叫了秋雨進來,「讓大少奶奶虛驚了一場,你們就別再麻煩大少奶奶了,讓小丫鬟打水進來就是了。你們服侍四少爺、五少爺梳洗一番。」讓她帶了徐嗣諄和徐嗣誡去了旁邊的耳房。又叫了竺香進來:「去跟太夫人稟一聲,就說今天魚龍混珠的,我怕嚇著謹哥兒,等會就不出去聽戲了。」
竺香應聲而去。
十一娘笑容微斂,露出沉思的表情。
早些年,徐嗣誡雖然漂亮,但畢竟年紀小,養在內院,來來往往都是親朋好友,徐家其他孩子也多是相貌出眾,大家還不覺得。這些年眉目漸漸長開了,他眉目間漸漸有了份別與徐家孩子俊朗的妍麗。如果不提,也只是覺得這孩子太過精緻。現在既然有人道破,難保不會憶起從前的舊事,把他和當年艷名遠播的戲子柳惠芳聯想到一塊。與其引起別人的注意惹來些麻煩,還不如找個借口待在暖閣,待戲散了場再說。
十一娘一向對謹哥兒的事很上心,太夫人聽了並沒有疑心,而兩個孩子被十一娘拉著他們生活的一些趣事,自然講得津津有味,更是沒有查覺到她的用心。只有謹哥兒,睡好了,聽到外面人聲鼎沸,笑語喧闐,鑼鼓震天,哪裡還坐得住,嚷著要出去看熱鬧。
一向最喜歡粘著十一娘的徐嗣誡聞言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來。他抿著嘴,忍了又忍,最後垂下了頭。
十一娘看在眼裡,暗暗歎了口氣,吩咐竺香去把五夫人家的詵哥兒帶過來:「……有個做陪的,也免得謹哥兒鬧騰。」
五夫人對三夫人請了這麼多的鄰里街坊心中本就不滿,怕有粗鄙之人嚇著了詵哥兒,竺香的到來正好讓她有個台階下,不僅讓乳娘把詵哥兒送到了暖閣,還把歆姐兒也一併送了過去。
方氏在廂房裡陪著太夫人和自己的母親,想著滿屋的男孩子,只有歆姐兒一個小姑娘,又想到她平素和金氏玩得來,忙請了金氏過去做陪。
大人說話小孩子聽。金氏正是無聊的時候,聞言喜滋滋地去了。
三夫人看著不由氣結。
方夫人自來燕京後,和她已經打了幾次擂台,每次她都敗北。這次她特意把金氏安排在太夫人身邊,就是想讓親家方夫人看看太夫人是怎樣寵金氏的,誰知道太夫人還沒有說上兩句話,就被方氏支走了不說,還是滿心歡喜被支走的。她不由生出「扶不起的阿斗」之意來。
歆姐兒自從和謹哥兒為了一對黃鸝鳥結了怨之後,每次看見謹哥兒都扭了頭走。偏偏謹哥兒對這件事早就沒有了印象,跑到她面前喊「姐姐」。歆姐兒氣鼓鼓的,見十一娘在跟前,又不能不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聲「六弟」,然後笑盈盈地跑到了徐嗣諭的面前:「四哥,我們玩丟沙包。」還得意地看謹哥兒一眼。
謹哥兒正被她的弟弟詵哥兒追著:「六哥,六哥,我們騎馬馬!」
和歆姐兒不同,詵哥兒最喜歡和謹哥兒玩。不僅是因為兩人年紀相仿,而且是在謹哥兒屋裡,十一娘不像五夫人,對他有很多的***,很多在自己屋裡不准做的事,在謹哥兒這裡都可以盡情地去做。讓他有種隨心所欲的感覺。
他一進屋就掙扎著從乳娘的懷裡溜了下來,拉了謹哥兒的衣襟,討好地喊著「六哥」:「我們騎馬馬!」模樣兒很是諂媚。
歆姐兒看著就跺了跺腳,尖聲喊著「詵哥兒」:「小心我回去告訴娘!說你在謹哥兒屋裡亂來。」
父親最喜歡姐姐,姐姐因此脾氣最大。詵哥兒對歆姐兒隔三岔五的憤怒早就視而不見。繼續纏著謹哥兒:「好不好?六哥。好不好?」
謹哥兒也很喜歡和詵哥兒玩。
在他的印象裡,徐嗣諭今天在,明天走,印象不深,交集也不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徐嗣諄雖然好,卻膽子很小。這也不讓他幹,那也不讓他幹,比身邊的媽媽管的還寬。徐嗣誡和他住在一起,他要幹什麼,總是很耐心地陪著他,還做小雞小鳥送給他。可總不如詵哥兒——兩人在一起玩什麼的時候總是興致勃勃,讓人覺得盡興。
他立刻蹬蹬地爬到了長案上的太師椅上,笨拙地去抽花觚裡的雞毛撣子。
阿金看了忙上前幫忙。
謹哥兒就把雞毛撣子給了詵哥兒。
詵哥兒夾在腿間做騎馬的樣子,在屋裡「駕駕駕」地跳著,還喊謹哥和:「六哥也來玩!」
謹哥兒就跑到炕上拿了佛塵,兩個人在屋裡嬉笑打鬧著。
歆姐兒臉繃得緊緊的。
徐嗣諄忙道:「二妹妹,我們來丟沙包吧!」
金氏也哄著歆姐兒:「好啊,好啊!我們好久都沒有在一起玩了!」
歆姐兒的臉色這才好了些。
孩子們現在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長大了,卻都是美好的回憶。
十一娘看在眼裡,笑著把炕讓出來給歆姐兒丟沙包。
兩個小的卻一個拿著雞毛撣子一個拿著佛塵打了起來。
屋裡鬧騰的比過年還熱鬧。
十一娘卻鬆了口氣。
回到家裡,她問徐令宜:「外面的人都是怎麼傳誡哥兒的?」
徐令宜一愣,道:「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十一娘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徐令宜:「……有一就有二,我們不能護著他一輩子。要早做打算才是!」
徐令宜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明天開春誡哥兒就要搬到外院去了。」十一娘道,「我想給他安排個偏僻些的院子,再讓白總管給誡哥兒挑幾個機靈的小廝,有什麼話,傳到他那裡去也不容易。等過兩年,他懂事些了,再把他的身世告訴他。別的也不多說,只說他生母是侯爺的外室,後來生母去世,侯爺就把他抱了回來……」
徐令宜想了想:「行,就照你的意思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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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是冬至,十一娘趁著幫太夫人貼九九消寒圖的時候把這件事說了:「……清清靜靜的,也好讀書。」
徐家的男孩子到了十歲就會搬到外院去另院而居。至於怎樣安排,十一娘是母親,自然是聽她的。太夫人也沒有仔細地想。一面笑著餵了一小塊柿餅給謹哥兒吃,一面道:「你安排就行了!」
「那我就開始準備給誡哥兒搬家的事了!」十一娘說著,給太夫人遞了支沾了朱紅色顏料的筆,給九九消寒圖上的梅花圖點花瓣——待九九八十一枚花瓣點完,冬天就過完了。
謹哥兒站起來:「祖母,祖母,我幫您點上。」
「好,好,好。」太夫人溺愛地把筆遞給了謹哥兒,「我們謹哥兒幫祖母點上。」說完,想起什麼似的「噫」了一聲,道,「上次聽戲,方夫人說她這幾天就要啟程回湖州了,準備儀程的銀子你讓竺香到玉版那裡拿吧!」
安府裡的舊例,方夫人這樣的親戚,儀程是二十兩銀子。太夫人讓從玉版那裡拿,那就是走太夫人自己的帳,分明是想給添一些。
十一娘想到方夫人在太夫人面前落落大方的模樣,知道太夫人是對方夫人有了好感。笑著應了,待方夫人走的時候請了桌宴席,除了送上太夫人的儀程,還送上了她自己的儀程。
方夫人笑著道謝回了湖州。年前給三夫人送春節的時候,專程給太夫人送了兩支五十年的人參,給十一娘送了幾兩上好的血燕。照著太夫人和十一娘送的東西加了一成。
十一娘說給徐令宜聽。
徐令宜道:「所以我說這樣的人家沾不得——你不送東西,他覺得你失禮;你送東西,他要和你算得一清二楚的還要再加一點,特別沒有意思。」
十一娘聽了直笑,道:「我聽說都察院的左都察使對方探花別眼相看,想請方探花到都察院任職?可真有此事!要是這樣一來,他們家又要出個御史了!」
徐令宜奇道:「你聽誰說的?」
十一娘笑道:「只許侯爺眼觀四路,不許妾身耳聽八方啊!」
徐令宜失笑。
有小丫鬟進來:「夫人,高青和南京那邊的年節禮到了!」
東西由外院的管事們入庫,如果有隨車的媽媽,會進來問安,送上些小禮物。
十一娘丟下徐令宜去了花廳。
南京那邊照例是些時興的飾品,太夫人如今已經不見客了,十一娘賞了銀子、席面打發下去吃酒、歇息。七娘送的是些藥材。除了給十一娘問安,還帶了兩封信過來。
「一封是給夫人的,一封給五夫人的。」那婆子難掩喜色,「我們家太太九月份的時候就診出喜脈,如今平安順利,想著夫人和五夫人一直為我們太太擔心,得提前給兩位夫人送個信才是。五夫人又到了快生產的日子,太太做了些小衣裳送過來。所以才把這送年節禮的時間往後推了推,幾樁事一起辦了。還望夫人不要見怪!」說著,曲膝福了福。
「真的!」十一娘聽了也不禁為七娘高興,迫不及待地拆了封,一目三行地瞥了一眼,忙笑著喊了秋雨,「陪這位媽媽去五夫人那裡。」
那婆子喜盈盈地去了。
十一娘望著那婆子的背影,突然想以了被七娘收養的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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