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憂喜(上)
徐令宜回來的時候梳了纂兒,穿著湖綠色妝花素面小襖的十一娘正抱著謹哥兒餵他吃粥。
聽到動靜,她回過頭來:「侯爺回來了!」
嫣然一笑。
卻讓徐令宜微愣。
不過幾個時辰不見,十一娘和他記憶中的人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眉宇間舒展了很多,就有幾分爽朗的味道。
如初綻的***,不經意間已悄然地盛放,搖拽生姿。
徐令宜頗有些驚艷。
十一娘已回頭放了調羹,一面將孩子交給顧媽媽,一面吩咐小丫鬟打水進來服侍徐令宜梳洗,自己則過去幫他更衣:「侯爺還好吧?是先吃點東西去睡?還是先睡會再起來吃東西?」
到了宮裡他們都是下人,怎麼可能吃好睡好!
「沒事!」徐令宜知道她擔心,展開雙臂由她幫著脫了衣裳,低聲道,「皇上拉著我說了一夜的話,他去上早朝,我先回來了。」又見炕桌上擺了早膳,道,「吃了再睡吧!」
十一娘點頭,吩咐小丫鬟重新擺了早膳,繼續抱了謹哥兒餵他吃粥。
小傢伙像剛才一樣,嘴巴閉得緊緊的,任十一娘怎樣哄,就是不吃一口,咦咦呀呀地,身子扭得像麻花。
十一娘不由氣餒。
顧媽媽看著就在一旁小聲地道:「夫人,這麼大的孩子,又有奶吃……用不著吃糊糊!」
正說著,徐令宜梳洗出來,聽了半句話:「怎麼?奶不夠吃要帖糊糊了?」
「不是。」十一娘剛答了一句,懷裡的謹哥兒已手舞足蹈地衝著徐令宜呀呀直嚷,好像在跟徐令宜打招呼似的,差點把桌旁的粥碗給打翻了。
旁邊服侍的或去扶粥碗,或擋在十一娘身邊,顯得有些慌手慌腳的。
徐令宜看著卻有趣,抱了謹哥兒:「是不是想爹爹了!」
謹哥兒就衝著徐令宜傻笑,把徐令宜的心都笑軟了。回過頭來問十一娘:「剛才怎麼一回事呢?」
十一娘讓小丫鬟把粥碗收了,起身道:「想喂點加了青菜湯的米糊糊他,他不吃!」
徐令宜朝顧媽媽望去。
顧媽媽忙道:「侯爺,我每天吃一隻老母雞,兩副豬蹄,兩對鴿子……***足得很,六少爺吃都吃不完!」
「既然***足得,吃什麼糊糊啊!」徐令宜立刻道,「何況孩子不喜歡吃糊糊!」
小孩子到了一定的月份不是都要吃些輔食以補充營養不足的嗎?
可古時候的人認為最養人的是***,有些孩子吃到七、八歲。
她只好含含糊糊地應了。
徐令宜就抱著謹哥兒坐到了炕上。
十一娘盛了碗粥,又遞了筷子過去。
謹哥兒就開始不耐煩了,扭著身子衝著門簾子直啊啊。
天氣暖和了,十一娘看著天氣好的時候就會帶孩子去後花園走走。不過幾天的功夫,孩子就不願意待在家裡了。
徐令宜知道他這是想出去了,笑著拍了拍謹哥兒的小屁股,把孩子交給了顧媽媽:「帶他出去玩會吧!」
顧媽媽曲膝應是,接過謹哥兒,由七、八個丫鬟、婆子簇擁著出了門。
「諄哥和誡哥上學去了?」
十一娘笑著幫徐令宜布菜:「前腳剛走,後腿您就回來了!」
徐令宜「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專心吃早膳。
飯後,十一娘服侍到內室歇息。
徐令宜靠在床頭,這才和十一娘說起進宮的事:「……福建那邊八百里加急,有個有大安的村,全村一百多戶人家,被倭寇掠殺一空。」
「啊!」十一娘驚駭地望著徐令宜,「全部嗎?」
「全部!」徐令宜的表情也有點凝重,「黃昏的時候才得的消息。皇上把陳閣老和王勵都招進宮去商量對策。兩人走後,皇上有些心煩,所以招了我去說話。」
十一娘有點驚訝,更多的卻是如負重釋。她遲疑道:「這樣說來,福建又要打仗了?」
徐令宜奇道:「這與打仗不打仗有什麼關係?」
「有人倭寇上岸屠村,難道就這樣不管不成?」十一娘更奇怪。
「當務之急不是打仗。」徐充宜明白過來,道,「是怎樣應該朝中那些反對之聲。」
十一娘不解。
徐令宜解釋道:「你想想,詔獄裡還關著兩位反對開海禁的閣老。出了這樣大的事,那些人還不要抓住機會紛紛上書要求皇上禁海!皇上就是擔心今天的早朝,所以才招了陳閣老和王勵進宮的商議。」
「那屠村的事……」十一娘更關心這個。
「就算是要剿倭寇,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徐令宜道,「屠村的消息一旦傳來,就給了那些反對開海禁之人最好的借口。一句『犯我國民者,雖遠必誅』,就能引起朝野上下的激憤,然後再提出閉國鎖關。大勢所趨,皇上再堅持下去就是觸犯眾怒。這樣一來,皇上的一片苦心就全付之東流了。」
十一娘知道他們的顧忌都是對的。可就這樣放棄……十一娘還是感覺有些憤憤然。
「難道皇上想把消息壓下來嗎?」她猶豫道。
「把消息壓下來也是不可能的。」徐令宜淡淡地道,眼底深入閃過一絲鋒利,「最好的想辦法莫過於證明那些倭寇是人假扮的。如果能拉上區家,再牽扯上朝中的其他的閣老,那就再好不過了。」
十一娘突然發現自己在徐令宜面前只有孩子的智商。
她欲言又止。
畢竟是女人……
徐令宜看著攥了十一娘的手,柔聲道:「沒事的。不管那些屠村的人是真是假,朝庭都會給百姓一個交待。皇上心中也有些不安,所以想我去福建……」
十一娘大驚,反握了徐令宜的手,喊了聲「侯爺」。
神色間已有幾份惶恐。
好不容易脫身,現在豈不又要捲進去。
還沒等她開口,徐令宜已抱了她:「我已婉言辭了皇上,推了蔣雲飛!」
十一娘鬆了口氣。
「放心!」看著這樣的十一娘,徐令宜心裡暖暖的,「我既然退了出來,就不會再涉足。」說著,他遲疑了片刻,低聲道,「何況還有皇太子……別以為是親外甥,就忘記了君臣之禮……過了這一關,才算是真正的過關……」
這些,都是埋在徐令宜心底的話吧!
十一娘微微頜首:「侯爺放心,妾身會好好管教孩子們的!」
徐令宜見妻子理解了自己的意圖,露出欣慰的笑容。
十一娘就幫他擺正了枕頭,柔聲道:「侯爺昨天一夜未眠,還是早點歇了吧!有什麼事,等會再說也不遲。」
徐令宜「嗯」了一聲,躺了下去,很快沉沉睡去。
十一娘在床邊坐了一會,望著神色安祥的徐令宜,突然發現謹哥兒睡著了和他睡著了的神色非常的相似。
明明知道被角已經紮好了,她還是幫著掖了掖被子,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顧媽媽抱著睡著了的謹哥兒走了進來。
十一娘笑著接了兒子,把他放到暖閣的炕上,親了親兒子的面頰,這才幫他搭了被子。
竺香悄聲走了進來。
「夫人!」她低聲道,「文姨娘來了!」
楊氏聽說要把她送到大覺寺,當時就臉色煞白,拉著十一娘的衣袖眼淚婆娑地道:「夫人,大覺寺好不好,是怎樣的一個名聲。沒有誰比喬姨娘更清楚的了!夫人不如請了喬姨娘來問一問……」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十一娘已端了茶。
竺香立刻就請楊氏回屋休息。
楊氏猶不死心,拉了十一娘還欲多說,十一娘卻態度堅決地轉身離開進了內室。
她不肯離去,還是文姨娘叫了兩個粗使的婆子進來把她給架走的。
十一娘也想見見文姨娘。
她去了東次間宴息之處。
文姨娘臉皮紫紅,見到十一娘就跪了下去:「夫人,昨天的事,都是我魯莽……」
受了教訓就行了,用不著把人逼到牆角沒個回圜的餘地。
她示意竺香把文姨娘扶起來,然後讓小丫鬟端了杌子給她坐。
「太宗皇帝為何會在交泰殿立下『內宮不得干政』的牌子。就是因為我們這些內奼女人常常不知道外面的事,又要強出頭,結果壞了大事,甚至斷送了祖宗的基業。」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姨娘以後行事,也要多想想才是。」然後轉移了話題,「聽說秋紅的父親回了燕京,可有什麼好消息傳來?」
不再追究這件事,就是天大的體面了。
文姨娘又羞又愧,低聲道:「母親已知道這件事的始末了。讓秋紅的父親給我帶話,說讓我別管家裡的事,安心服侍侯爺和夫人就是。至於到起庵堂做居士的事,得慢慢和三叔商量——三叔對家母素來尊敬,家母突然要搬到廟裡做居士,只怕會被世人恥笑,還需要慢慢來。」又道,「反正鋪子已經盤出去了,秋紅的父親也沒什麼事做。我讓他到揚州去,暫時在家母身邊服侍,有什麼事,他也好幫著應對。」
文家別說在揚州,就是在大周也是頗有名望的人家,寡居的大嫂突然要搬到廟裡去住,沒有個合理的解釋,的確於家族清譽有損。
十一娘安慰她:「既然太夫人心裡有數,必然會做個妥當的安排。」
文姨娘連連點頭。
兩人說了些閒話才散。
玉版過來。
「太夫人問,三月三是請德音班、長生班還是結香社?她老人家也好請五爺去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