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飛花(下)
送走幾位姨娘,十一娘不由撫額。
不知道喬蓮房是怎麼想的,她這個在旁邊看的人都覺得有些累了。
中午招呼徐嗣諄和徐嗣誡吃過午飯,周夫人來了。
「知道你不會去,所以過來看看你。」她笑著和十一娘一左一右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十一娘接過丫鬟手中的茶放在周夫人的面前:「那邊挺熱鬧的吧!」
周夫人點頭:「大家都到了。單缺你一個。」然後朝四周望了望,奇道,「怎麼不見你們家新進門的楊姨娘。」
「在她自己院子裡呢!」十一娘道,「我讓最先進門的文姨娘照顧她。免得她不懂徐家的規矩。」
周夫人聽了就抿著嘴笑:「還是你這辦法好。也免得自己出手。」
十一娘知道周夫人誤會自己借姨娘之手對待楊氏,不過這是自己家務事,也不必鬧得沸沸揚揚,人皆盡知,回了周夫人一個微笑,將裝了水蜜桃的果盤往周夫人面前推了推:「說是從無錫過來的,周姐姐也嘗嘗!」
周夫人拿起牙籤叉了一塊嘗了嘗,問道:「你們家這位楊姨娘,長得如何?」
十一娘很公正地道:「千嬌百媚的,十分漂亮。」
周夫人聽著一怔,隨後笑道:「我看著楊家的女眷都不過是中人之姿,沒想到還能找出兩個相貌如此出挑的。不會是攀起來的親戚吧?」頗帶幾份諷刺的味道,但從側面證實了周家的楊氏容顏出眾。
十一娘笑著附合道:「不說是旁支嗎?」
「不錯。」周夫人撇著嘴笑,又吃了一塊水蜜桃,慢悠悠地道:「實際上,你不必這樣小心翼翼!」
十一娘微怔。
周夫人就低著頭連吃了幾塊水蜜桃,也不開口說話。
十一娘會意,遣了屋裡服侍的。
周夫人望著她笑道:「連我們家那口子都知道那楊氏動不得,更何況是你們家那位……」
十一娘難掩驚訝。
周夫人就掩了嘴笑。
十一娘不免有些訕訕然。
周夫人卻神色一肅:「有些話,我也只能對你說。」她眉宇間露出幾份悵然,「只要太后在一天,爺們想著這女人是怎麼得來的,自然管得住自己。可一旦太后不在了,只怕就是我們打起精神來應付她的一天。」
十一娘知道周夫人說的話有道理。
太后在,顧忌著太后,兩人家就是再不滿,也不好把楊氏女怎樣。可一旦太后不在了,楊氏女如拔了刺玫瑰,是采是掐任人而人。在這種情況下,男人通常都會平添幾份憐憫之意。反而可能讓楊氏女置之死地而後生,重逢生機……
周夫人見十一娘沒有說話,提醒她:「你與其防著現在,還不如想想太后死了該怎麼辦吧!」
十一娘也很想知道,到時候徐令宜會怎麼做?
她有些心不在焉讓小丫鬟重新切些水蜜桃端上來。
黃三奶奶來了。
「我看著怎麼少個人,就猜著她到你這邊來了。」她笑盈盈地指著周夫人,「怎麼也不喊我一聲!」
「我們兩人說些悄悄話。喊你來做什麼?」周夫人懶懶地倚在大迎枕上,語氣坦然卻帶著三分的親暱。
黃三奶奶不坐小丫鬟們端的太師椅,擠在周夫人身邊,調侃道:「我倒忘了,你們如今是姻親了,不比我們!」
周夫人「呸」了黃三奶奶一句,笑道:「你把女兒嫁給我做媳婦,你和十一娘不也就是姻親了。」
「我們家那個野丫頭,只要你瞧得上眼。」兩人說說笑笑的,屋子裡立刻熱鬧起來。
兩人一直盤桓到了酉初時分那邊快開席了才過去。
秦姨娘則在楊氏那裡。
「……妹妹把那寶相花的新式樣子也給我描一個吧?」她客氣地道,「我到時候也好給五少爺做雙襪子。」
楊氏爽快地應了,大方地開了箱籠,拿了厚厚一疊的花樣子任秦姨娘挑選。
「妹妹的女紅是跟誰學的?」秦姨娘看著露出吃驚的表情,「竟然有這麼多的新式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新樣子。就是夫人那邊,只怕也有所不及。」
「姐姐可千萬別這麼說。」楊氏聽了忙道,「這要是傳出去了……夫人是寬宏大度之人,可難保沒有人添油加醋,惹得大家不痛快!」
「是我說錯話了!」秦姨娘聽了憨憨地笑,選了兩個簡單的樣子:「我手藝差,先易後難。」然後就起身告辭了。
楊氏忙起身,親自送到了門口。
「看樣子,這位秦姨娘倒是個老實本份的。」楊媽媽收著招待客人用的蓋碗。
楊氏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老實本份?老實本份能生下庶長子?」
楊媽媽怔忡。
楊氏已笑道:「您幫我把這幾張新式的寶相花樣子送到喬姨娘那裡去吧!」說完,她冷冷地一笑,「她不是要跟我學吧?那就讓她好好地跟我學學好了。」
楊媽媽聽著應聲而去。
楊氏就轉過頭去望了望牆角兩株含苞待放的美人焦笑了笑。
徐家樹木蔥鬱,青苔斑駁,暖房一年四季都有時令的花卉。相比之下,建寧侯府比這裡要華麗的多,卻少了一份世家的矜持與悠然。
又想到秦姨娘……聽說她一向恩寵不斷,只是前些日子為了二少爺的事惹惱了侯爺,才被晾了起來。這樣看起來,侯爺也算是個長情的人了。想建寧侯府,小妾過了二十歲就開始獨守空房了……
想到這些,楊氏拿起做了一半襪子,繼續做了起來。
她要一雙比文姨娘那雙更華麗的襪子,到時候可以隨意獻給十一娘!
而秦姨娘拿著花樣子,轉身去了三爺屋裡。
三爺的易姨娘正端坐在炕上飛針走線,看見秦姨娘進來,抬頭朝她說了聲「你坐」,直到手裡的線用完了要換針的時候才抬起頭來。
「還有一隻袖子就做成了!」她的聲音細細的,怯怯的,好像一大聲就會嚇著誰似的的,「四夫人催你了嗎?」
「那倒沒有。」秦姨娘拿起炕桌上的青花提梁壺倒了兩杯茶,一杯給易姨娘,一杯給了自己,一點也不客氣,卻也看得出來,兩人的交情不一般。「夫人只是想用這個把我困在屋裡。五少爺難道還等著我的衣裳穿不成?」她說著,從衣袖把那寶相花的花樣子拿給易姨娘看,「你看這個怎樣?楊姨娘自己想的?你幫我看看,我想學學。」
「為什麼啊!」易姨娘拿過仔細看了看,「這花樣子挺複雜的,可太過艷麗了些。夫人們繡在裙上、衣擺上那是錦上添花,可要是我們自己用……」
秦姨娘就把其中發生的一些事告訴了易姨娘:「……到時候我天天在家裡做針線,才有理由閉門謝客,也有理由在楊氏屋裡走動啊!」
易姨娘明白過來:「是得想個法子待在屋子裡才行。朱道婆說了,要連續七七四十九天在那人生下來的時辰唸咒才行,要是中斷,就不靈驗了。我們又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哪能每天那個時候都唸咒。如果能以此為借口,自然是再好不過。到是楊氏那你,秦姐姐還是少動為為妙。免得被人誤會。」
「我知道。」秦姨娘頜首,「我這只是以防萬一。」說完,她露出幾份遲疑來,「那個朱道婆,行嗎?」
「怎麼不行!」易姨娘聽著悄聲道,「我從前跟著三夫人在娘家的時候,甘家五奶奶就請過這位朱道婆,後來三夫人的母親也請過……要不然,我怎麼會認識呢!而且人家毫不客氣地收了你五百兩子。」
秦姨娘深深地點了點頭。
晚上去給十一娘請安之時,主動把花樣子拿出來給十一娘看:「……我也向楊姨娘去討了兩副。先給五少爺繡一雙,要是夫人覺好看,我再給您繡一雙。」
喬蓮房聽著臉色微沉。
十一娘則委婉拒絕了:「……五少爺年紀還小,用不著這麼複雜的!」
正說著,徐令宜回來了。
知道是楊氏描的新樣子,他不置可否,看了看就還給了秦姨娘,吩咐十一娘服侍他更衣。
幾位姨娘見了就行禮退了下去。
秦姨娘、喬姨娘都開始學繡寶相花的襪子。
一時間,徐府開始流行穿寶相花的襪子。
十一娘卻沒多去注意這些。
四月初八佛生日,她先是和二夫人、五夫人一起陪著太夫人去藥王廟上了香,然後開始置辦太夫人的生辰宴。因是十一娘的孝期,在太夫人的堅持下,只請了些親戚故友,在花廳裡辦了十桌酒席,下午喝了半天的堂會。待到五月中旬,蘭亭那邊有好消息傳來——她生了一個兒子。十一娘特意讓人打了一個赤金如意金項圈在孩子的滿月禮送過去。到了六月中旬,甘家的官司終於告一段落。蘭亭的大哥,也就是現任的忠勤伯,除了祭田和祖屋,和其他嫡庶兄弟均分了家產。
三夫人的父親據說當時激動的淚流滿面,立刻在城西買了一幢三進的宅子搬了進去。
「……所以這幾天家裡亂哄哄的,不是這個吵著東西不見了,就是那個吵著東西不要了,個個忙著搬家呢!」甘太夫人端了碗酸梅湯給十一娘解暑,「綠豆這種涼性的東西你還是少吃點的好。」
十一娘笑著點頭,一邊啜著酸梅湯,一面靠在羅漢床上縫著細葛布的迎枕上和甘太夫人聊天:「為了這官司,伯爺可沒少費勁。如果判了個均分……他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