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喜慶(中)
常學智年紀雖小,辦事卻很得力,第二天下午來給十一娘回音。
「……在一個叫隆盛的綢布店做二掌櫃。聽店裡的夥計們說,江總管自稱是夫人的陪房,以前曾在餘杭羅家的綢布店裡做總管事。」話說到這裡,常學智面露猶豫,聲音也低了幾份,「說夫人帶他來燕京原是想借他的長才準備開舖子的。他不想和大姑奶奶留下的人相爭,所以才出去找條生路的。」
十一娘聽著思忖了片刻,柔聲問常學智:「那家鋪子大不大?在燕京有沒有開分店。」
「在燕京算是一般吧。」常學智道:「沒有開分店。東家老闆是常州那邊來的一位客商,在東大門有三間鋪子。專做棉綢生意。我是上午的巳初時分到的,夥計們做了七、八單買賣。看樣子生意還不錯。」
十一娘點頭,讓綠雲抓了把銅子賞他,又囑咐他繼續打聽:「……沒事的時候就去轉一轉。」
常學智應聲而去。
琥珀進來:「夫人,二夫人的馬車已經到了。」
明天是二小姐徐嗣歆的滿月,五爺徐令寬前幾日親自去請了一趟,說好了今天回府的。
十一娘帶了貞姐兒去垂花門前迎。
二夫人梳了高髻,並插了三支丁香花銀簪,穿了件黑色貂皮皮襖,月白色雲紋綜裙,模樣兒即淡雅又素靜。
貞姐兒大步走了過去:「二伯母!」
她臉紅撲撲的,顯得很興奮。
二夫人笑著朝貞姐兒點了點頭,上前和十一娘見了禮。
「三弟妹走了,家裡的事全交給了你。辛苦了!」她客氣地和十一娘寒暄。
「份內之事,哪裡敢說辛苦。」十一娘也客氣地和她寒暄,「到是二嫂遠道而來,一路上辛苦了。」
兩人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換了青帷綠油小車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早就在等,看見二夫人臉上立刻溢滿了笑容:「怎麼這麼晚?一路上可清泰?」
「有護院、管事,還有結香服侍,一路上都好。」二夫人曲膝給太夫人行禮,笑道,「只是今天天氣好,貪戀延途的風景。讓娘掛念了!」
「一路上平安就好!」太夫人攜了她的手往內室去,「怎麼?路上的樹開始抽條了?」
「快到三月三了。」二夫人笑道,「樹早就發芽了。」
兩人說著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下。
二夫人說起三夫人來:「那幾天正好我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沒回來。只派管事送了文房四寶和幾匹刻絲料子做儀程……」
大家還是頭一次聽說她身體不適,十一娘和貞姐兒微怔。太夫人已急急地打斷了她的話:「哪裡不舒服?可找太醫瞧了?現在怎樣了?」又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
「沒什麼大事!」二夫人忙笑道,「就是受了風寒。如今已經全好了。」
「你這孩子!」太夫人見她神色清爽,知道所言不虛,不禁搖頭。
「就是怕您擔心才沒有吱聲的。」二夫人笑道,問起五夫人來,「聽五弟說,丹陽生產一切順利。孩子落地有六斤六兩,取名叫『歆』……」
「是啊,是啊!」太夫人提到這個孩子就高興,眼角眉梢全是喜悅,「長得可真是漂亮。取了兩個人的優點。眼睛、鼻子隨了丹陽,嘴卻隨令寬……」
說著,有小丫鬟上茶。
太夫人打住了話題,笑道:「看我,你剛回來,卻只顧拉著你說話。」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道,「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眼中不由露出幾份期盼來。
二夫人眼底飛逝過一道猶豫,笑道:「原來搬去西山就是為了偷懶。可真去了,又惦著娘。正好趁著我們歆姐兒過滿月,我就賴著不走了!」
「什麼賴不賴的!」太夫人聽了喜笑顏開,「這裡是你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又叫了魏紫服侍二夫人梳洗,「……我們去看歆姐兒去!」
二夫人笑著應喏去了淨房。
貞姐兒跟過去服侍。
太夫人神色微黯,回頭望著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元娘和二夫人的「主屋之爭」,知道太夫人是在擔心自己和二夫人之間有矛盾,乾脆笑道:「二嫂是孀居之人,不免心思細膩。娘勸一勸。我們妯娌之間多些走動。慢慢的就好了!」
她的話正說到太夫人的心坎上去了。
「好,好,好。」太夫人露出歡顏,「你們這樣親親熱熱的,我看著比吃人參、燕窩還強。」
「娘放心吧!」十一娘笑道,「二嫂那裡我會照顧好的!」
正說著,二夫人更衣出來。太夫人打住了話題,大家說說笑笑去了五夫人那裡。
洗三禮之後十一娘還來看了歆姐兒兩、三次。小傢伙一天一個樣。比上次來的時候好像又長大了些。粉妝玉砌的,二夫人看了稀罕得不得了。小心翼翼的抱著歆姐兒,好像手腳都不知道該怎樣放好。
坐在床上的五夫人打趣道:「當初怎麼就帶了諭哥兒的?」
二夫人笑道:「那時候不是有乳娘、丫鬟嗎?」聽那口氣,竟然一副從來沒有像抱歆姐兒這樣抱過徐嗣諭似的。
太夫人聽了呵呵地笑,十一娘卻心中一動。
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五爺回來了!」
大家一默。
徐令寬笑容滿面地撩簾而來。
他手裡拿了一份大紅灑金柬,高興地和大家打著招呼,又將紅柬給太夫人看:「……明天滿月的菜單。您看怎樣?」
太夫人眼睛不太好使了,讓十一娘接了:「念給我聽聽。」
四冷佐餐四冷碟四點心十熱菜一品火鍋,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全都有……十一娘粗粗算了算,不算酒、茶,一席大約要五十兩銀子左右。
「只請親戚、相好的,大約有六十來桌客人。」徐令寬跟太夫人解釋。
太夫人笑著點頭,算是把這件事定了下來。
回到家裡,徐嗣誡過來給她問安。
廚房做了山藥棗泥糕過來。
十一娘給了一塊徐嗣誡。
徐嗣誡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著,津津有味,滿臉的滿足。
十一娘就想到了歆姐兒的滿月酒。
不知為什麼,她心裡覺得酸酸的。
不懂事的孩子見十一娘盯著他看,揚著笑臉朝她舉著小碟子:「母親好吃!」
十一娘摸了摸徐嗣誡的頭,柔聲道:「你吃,母親不餓。」
徐嗣誡不解地望著她。
十一娘抱著徐嗣誡長長地歎了口氣。
到了晚上,琥珀悄聲告訴她:「聽珠萼說,喬姨娘這兩天很安靜。不僅按時吃藥,飯量也增加了。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十一娘聽著沉默半晌,低聲道:「喬姨娘那邊,你只怕要多多注意了。」
琥珀笑道:「夫人放心。喬姨娘那邊,我一直都注意著呢!」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十一娘的聲音頗有些無奈,「失去了孩子,對喬姨娘是個打擊。可這個打擊到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我們現在都不知道。只能防患於未然。」
第二天是歆姐兒的滿月,五夫人的幾個堂伯嫂嫂來送的滿月禮。徐府外院開了四十桌,內院開了二十桌,又請了德音班的在外唱堂會,永昌侯黃夫人、黃三奶奶,定國公鄭太君,威北侯林夫人、林大奶奶,中山侯唐夫人,唐四太太,周夫人……濟濟一堂,全是熟面孔。
三夫人去了當陽,內院的事全由十一娘打點。
十一娘輕聲慢語地迎著客。
黃三奶奶拉了林大奶奶:「看四夫人那身衣裳。」
十一娘穿了件粉色小襖,紫色的綜裙,只在耳朵上墜了一對小小的柳葉耳墜,端莊秀麗,溫柔大方。
「她年紀輕,自然穿什麼都好看!」林大奶奶笑道,「要是換了你我,這種顏色怎麼穿得出去。」
「也是!」黃三奶奶訕訕然地笑起來,問起慧姐兒的事來:「……說跟著學針線的,學得怎樣了?」
「阿彌陀佛!」林大奶奶不由唸了一聲,「不枉我當時沒臉沒皮地當著眾人的面求了一回。總算願意坐下來拿拿針線了。」
黃三奶奶訝然:「真的!」
「真的!」林大奶奶道,「那孩子回去後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我正擔心著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想過來問問四夫人。誰知道她卻叫了媽媽給她找個簡單的繡樣子。」說著感慨道,「雖然說現在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可總比從前碰也不碰的強……」
正說著,忠勤伯府的甘夫人走了進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打住了話題,就看見十一娘微笑著迎了過去:「您來了!」
甘夫人笑容略有尷尬。
三夫人走的時候,除了三夫人的胞兄,甘家其他人都沒有送行。
別說當時錯在徐家,就是徐家有道理,今天是歆姐兒的滿月,十一娘也不能讓人家甘夫人下不了台。
她笑著引甘夫人往太夫人那邊去:「……您可來的有些晚!黃夫人想鬥牌,正少一個人呢!」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甘夫人欲言又止,隨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五夫人正抱著孩子給幾位夫人看,大家笑嘻嘻地望著孩子或說「頭髮長得好」,或說「嘴巴像令寬」,在那裡評頭論足,場面很是熱鬧。
十一娘正要出聲打招呼,甘夫人卻突然拉了她的衣袖,低聲道:「四夫人……本來是件好事。可你們家三夫人一直不鬆口,偏生我們家大奶奶又是個拗脾氣……這才一氣之下匆匆說了這門親事……」說著,苦澀地笑了笑,「也是他們沒緣分吧!」然後轉身高聲道,「這是我們歆姐兒吧!」融入到喧嗔的氣氛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