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粉墨(上)
是啊,說了,拔出蘿蔔帶著泥;不說,徐令宜就得背了這黑鍋。
十一娘的話讓皇后陷入沉思。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問徐令宜有什麼打算?
萬一皇上心中另有所想怎麼辦?
給徐令宜出個主意?
皇上就在簾子後面聽著,如今傳出收了苗疆女寨主為外室的謠言,已涉及到了廟堂之事,不是後宮女子可以過問……
想來想去,只有怪那始作俑者。
「都是小五惹得禍。讓你們跟著受累!」
五爺再不好,總歸是皇后的胞弟。她可以責怪,自己卻不能流露出不滿。
「娘娘言重了。」十一娘道,「五爺也是因為年紀輕,誤交損友。有了這次的事,以後行事會越來越沉穩的。只是這事越傳越離譜,偏偏侯爺又是個話少的人,臣妾心中惶恐的很。」
皇后苦笑:「你也不用太擔心。」又看了簾子一眼,言不由衷地安慰著十一娘,「侯爺的為人大家都清楚。」
十一娘表情悵然。
而皇后見事情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怕再說下去又生出什麼枝節來,問了太夫人的身體,知道一切都好,就端了茶。
十一娘忙起身告退。
皇上從內室走了出來。
「皇上,這可怎麼辦?」皇后六神無主地望著皇上,「沒想到小五竟然做出這種事來!」
皇上想了想,道:「如果真如永平侯夫人說的那樣,我看還是交給永平侯自己去處理吧!這畢竟是徐家的事,你我都不好插手。」
皇后沒有做聲。
這話說的有道理。
宗族的事,外姓人不好插手。
她長歎口氣,突然覺得這暖閣太過寬闊,有些冷!
避在內室卻能清楚聽到她們談話的皇上,態度謹慎又顯得有些無可奈何皇后,還有那其心可誅的謠言,一切的一切,都讓十一娘感到很不安。
她歸心似箭地回到了荷花裡,匆匆去了太夫人那裡。
徐令宜一直在那裡等她。
待小丫鬟上了茶,太夫人立刻遣了屋裡服侍的,迫不及待地道:「為何事叫你進宮?都說了些什麼?」
「為孩子的事。」十一娘顧不得喝茶,把當時的情景事無鉅細全告訴了太夫人和徐令宜。
兩人越聽臉色越凝重,到了最後,太夫人已是臉色慘白。
「老四,這件事還是要討娘娘一個口訊才是。只有知道了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才好行事!」
「不必了!」徐令宜神色有些冷淡,「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可是……」
「娘!」徐令宜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疲憊,「我知道您心裡還念著那個來了就向您討紅燒蹄筋吃的七皇子……可那已經是老皇歷了。」
太夫人側過臉去,沒有做聲。
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道:「太夫人,二夫人回來了!」
三人愕然。
太夫人忙道:「快請進來。」
一個穿著月白色錦緞窄袖褙子的女子撩簾而入。
「二嫂!」十一娘笑著和來人打招呼。
「四弟妹。」二夫人朝十一娘頜首,上前給太夫人和徐令宜行了禮。
「怡真,你怎麼回來了?」太夫人關心地道,「可是有什麼事?」然後看了看她身後,「貞姐兒呢?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我聽到了一些謠言,就匆匆趕了回來。」二夫人道,「怕貞姐兒受不得顛簸,把她留在了西山。」
太夫人點頭,道:「快到炕上坐,天氣冷,小心受了涼。」
二夫人沒有客氣,上炕坐了。
十一娘去沏了杯茶進來。
二夫人已和太夫人說上了話:「……我想了一夜。覺得這事只怕與區家脫不了干係。」見十一娘給她端了茶,她道了謝,繼續道,「我們家要是有事,他們家是最大的受益人。」
「正如二嫂所言。」徐令宜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二夫人,「各種傳言都有,如今連宮裡都聽說了——十一娘就剛從宮裡回來。」又把十一娘進宮的情景告訴了二夫人。
「區家的手腳可真快。」二夫人沉吟道,「買了孩子帶回福建,待大些了再帶回來……到那時,幾位皇子都已成年……區家行事不僅歹毒,而且爭的不是朝夕,只怕早有我們不知道的佈置。還請侯爺要多費些心思才是!」
意思是說區家意在爭儲。
徐令宜輕輕頜首,神色有些冷峻,「是我大意了!這次要不是王家有人專盯著區家的人,只怕我們還不知道這件事。」
「這也是侯爺的福氣。所以區家的陰謀才會敗露。」二夫人道,「原來是我們在明,區家在暗。不免吃些虧。現在既然知道了區家的用心,侯爺也可從容行事了!」
「二嫂放心。這件事我會好好斟酌一番的。」徐令宜眼中閃過毅然之色,「大家爭的都不是朝夕,來日方長。」
「既然如此,我倒有個主意。侯爺估且聽聽。」說著,凝望著徐令宜,等他表態。
「二嫂請說。」徐令宜認真地二夫人,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
二夫人就瞥了十一娘一眼,表情認真地道:「侯爺不如認下這個孩子吧!」
太夫人望了一眼二夫人,又望了一眼十一娘,欲言又止。
徐令宜沒有做聲,流露出沉思的表情。
十一娘則看著徐令宜,一副夫唱婦隨的模樣。
一時間,屋裡落針可聞。
「既然大家爭得不是朝夕,我想,還是盡量不把事態擴大為好。」二夫人目露堅定,顯得自信又從容,徐徐地道:「我們解釋,別人會懷疑我們顛倒黑白;我們辯白,先牽扯到侯爺,後牽扯到五爺,再加上柳惠芳這個戲子,孫老侯爺,白白給人話題,只怕有比『侯爺有私生子』這個話題更讓那些御史興致勃勃流言蜚語出來。我們要是壓住了謠言,又怕皇上會覺得徐家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太過煊赫;如若我們不能壓住謠言,只怕區家因此行事會更囂張,做出更多不利於我們徐家的事來。
「如果我們認下這個孩子。一來可以堵住天下人的嘴。二來可以試試皇上的意思——如若皇上站在我們這邊,任御史如何彈劾也不會傷了筋骨。如若皇上不站在我們這邊,借此事發難……」說著,她語氣一頓,深深地看了徐令宜一眼,「我們也可早些準備……區家畢竟在福建。還有王家可以一用……總不能坐以待斃,陷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面!」
十一娘聽著心砰砰亂跳,朝徐令宜望去。
卻見他面無表情低垂著眼瞼,看不清楚表情。
她又朝太夫人望去。
太夫人緊抿著雙唇,臉色好像比剛才更白了幾分。
屋子裡瀰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
「二嫂說的都是金玉良言。」沉默了片刻,徐令宜抬瞼望向二夫人,「待我好好想想。」然後笑道,「二嫂從西山趕回來,一定還沒有吃午飯吧?我們一直等著十一娘從宮裡回來,也還沒有吃午飯。大家應該都餓了。十一娘,讓丫鬟們擺飯吧!」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
他溫和的聲音緩和了屋裡的氣氛。
十一娘曲膝應是,去叫丫鬟們擺飯,身後傳來二夫人含笑的聲音:「還是侯爺想的周到。妾身還真是餓了!」
回到屋裡,十一娘默默地幫徐令宜更衣。
「怎麼了?一直都不說話。」徐令宜摸了摸她的頭。
十一娘心緒有些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不是害怕了?」徐令宜凝視著她,黑眸幽深。
十一娘點了點頭——好像也不是害怕,擔心更多一些……又搖了搖頭——說不害怕也不對,剛才吃飯的時候手一直抖啊抖的……她又點了點頭。
徐令宜笑起來。
把她摟在懷裡。
「別怕。我心裡有數。」又覺得這安慰很蒼白,又道:「二嫂說的有道理,又不全對。皇上如果不站在我們這邊,事情很棘手。可像二嫂說的那樣,又太過激進。最好的法子,是想辦法讓皇上站到我們這邊來……」
十一娘有些驚訝地望著徐令宜。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太難。要不然,怎麼會有「飛鳥盡,良弓藏」之說呢!
「說到底,皇上是忌諱徐家勢大。」他壓低了聲音,「如果我們能讓皇上放下戒心,區家的攻奸也就不解自破。」他神色變得端凝起來,「二嫂的話提醒了我。皇上最怕的是長袖善舞的權臣,最放心的是端方守禮的純臣。說起來,區家雖然給我們下了個絆子,也給了我們一個表現的機會。」
「侯爺的意思是……」短短一個上午,發生了太多的事,十一娘神經緊張,思緒還停留在二夫人給的震撼中,腦子暫時處於停擺的狀態。
徐令宜微微一笑:「正如二嫂所言,如果我們在眾人面前辯解孩子的事,或是利用這些年經營的人脈把謠言強壓下去,只會讓皇上不放心。反之,如果我們按兵不動,區家說不定會覺得我們外強中乾,做出更大的動作來。皇上怕徐家獨大,難道就會讓區家一手遮天不成?為了維護這種平衡關係,他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說著,他眼睛微微瞇起,臉上露出冷酷的笑容,「如果我們處置得當,說不定能一勞永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