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危機(上)
十一娘輕輕搖搖頭,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斷。
三年前徐令宜正在苗疆……時間上不對!
而且,這孩子既然養在外面,身邊肯定有照顧的人。只要他金錢上及時供給,有誰敢去打孩子。況且他在金錢方面又不是個小氣的人。
或者是,生母出了事?
念頭一起,十一娘再一次搖頭。
那就更不可能——孩子的母親出了事,身邊服侍的人不可能不告訴徐令宜。看孩子那身小衣裳,顯然很久都沒人好好地照顧他了。
而且,那個時候元娘千方百計要捉徐令宜的把柄,好讓徐令宜就範……徐令宜行事不可能沒有一點痕跡,元娘也不是那麼好被糊弄的人。
她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這孩子不大可能是徐令宜的。
「照影看著那孩子有什麼反應?」十一娘沉吟道。
「嚇了一大跳。」琥珀道,「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鳳卿少爺脾氣暴躁,全賴照影幫忙。期間他盯著鳳卿少爺的眼睛看了好幾次。」
也就是說,不知道有這個孩子了!
「孩子身上可還有什麼其他的記號?」
琥珀一時不解。
十一娘提醒她:「掛了玉珮,或是戴了小手鐲之類的。」
琥珀明白過來:「沒有,什麼東西也沒有。」想了想,回憶道,「衣裳是尋常二兩三分錢子一匹的紅綾,裡面是一兩八分錢子一匹的棉布……都是市面上的花色。鞋子到是很精細,要不是做鞋的人手藝很好,就是在鞋鋪子裡買的。」
也就是說,這孩子身上的東西都是用錢就能買到的。
十一娘沉思著,正欲再問,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道:「夫人,侯爺回來了!」
她忙朝著琥珀使了個眼色,一面下炕穿鞋,一面低聲囑咐琥珀:「看著點說話。」
琥珀深深地望了十一娘一眼,點頭道:「夫人放心,奴婢省得。定不會讓侯爺生氣的。」
她辦事一向穩沉,十一娘放下心來,剛穿好鞋站起來,徐令宜快步走了進來。
他神色凜然,眉宇間卻有淡淡的倦色。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上前曲膝行禮,又親自幫他解了斗篷,迎他到臨窗大炕坐下。
琥珀接過斗篷交給小丫鬟,去沏了熱茶進來,就聽見十一娘低聲對徐令宜在說話:「……人在半月泮,冬青、濱菊在那邊照顧。琥珀正好過來回話。侯爺是過去看看?還是叫琥珀來問問?」
「半月泮?」徐令宜滿臉的驚愕,「怎麼把孩子放到那裡去了?」
琥珀心中一緊。
十一娘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那樣大一個活人,又不是什麼物件,想瞞著眾人,妾身把府裡所有能住人、不能住人的地方全想遍了,除了半月泮,實在沒有更好的地方。說起來,這還是借了侯爺的威名——至少那地方沒人敢隨便闖進去。」聲音帶著點嬌嗔的味道。
琥珀不由抬瞼睃了十一娘一眼。
她很少聽到夫人用這樣的口吻對侯爺說話。
只見十一娘表情雖然有些沉重,可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感覺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她心裡一跳,忙朝徐令宜望去。
就看見侯爺有些無奈地蹙了蹙眉:「算了,人已經安置在那裡了,就暫時養在那裡吧?反正過兩天就把人送走。」
然後她看見夫人一怔:「過兩天就把人送走?送哪裡去?」
侯爺卻沒有回答,只吩咐夫人:「跑了一上午,讓琥珀給我打水淨臉吧!」
聽到徐令宜點自己的名,琥珀忙收斂了心情,曲膝應「是」,照著吩咐去打水。
十一娘忙慇勤地道:「侯爺吃飯了沒有?要不要妾身吩咐小廚房做點吃食送過來?」
徐令宜搖頭:「不用了,我吃過了。」然後問起孩子的情況來:「有沒有吵鬧?」
該叫苦的時候就應該叫苦。
十一娘把情況大致說了說。
當徐令宜聽到鳳卿把冬青手咬了的時候,冷冷地「哼」了一聲,很是不悅的樣子;聽到孩子身上有傷的時候,他表情雖然平靜,但眼底有難以掩飾的錯愕,顯然並不知道孩子被打的事;聽到孩子沒有吃東西就睡著了,他又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等會賞冬青二十兩銀子。至於那孩子的傷,我會讓白總管處理的。你就不用管了。」
十一娘低聲應「是」。
琥珀已打了水來,徐令宜去淨房梳洗了一番,又換了件家常穿的半新靚藍色錦鍛棉直裰。
「娘那邊可說了些什麼?」他一面問,一面脫鞋上炕。
十一娘蹲下幫他脫鞋,道:「娘只說讓您回來了就去她老人家那裡一趟。」
徐令宜點頭,上炕倚在剛才十一娘倚的大迎枕上。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這樣大的事,他難道不準備和太夫人商量嗎?
坐褥上殘留的餘熱讓徐令宜的緊繃的神色鬆懈下來,直指心底的茶香又他眼底閃過一絲滿意與愜意。可望著十一娘困惑的目光,再想到半月泮裡的那個孩子,他不由又露出幾份尷尬來。
「十一娘。」他目光真誠地望著她,語氣有些斟酌,「我當時氣糊塗了。孩子的事,沒有好好考慮。只想著,既然是徐家的孩子,總不能讓他就在那腌臢地方長大,最後變成娼伶之流……」
十一娘心中一震。
這孩子的生母果然有問題!
而徐令宜見妻子臉色微變,心中頗有些不安,忙道:「這件事本應該事先商量你。可當時的情況特殊,孩子的生母早逝,那邊瞞著我們,只是一味的要錢。今年又欠了賭債借了高利,竟然鋌而走險把孩子給賣了準備跑。要不是及時趕到……」他說著臉上就露出苦澀的表情,「見了我還敢叫囂,只怕買孩子的也是有心人。又怕事情傳播開了不好收場,只好暫時抱了回來……」
徐令宜就這樣抱了個孩子回來,一句解釋的話也沒有,十一娘的確有些不好受。現在見他低頭,又事已至此,不好不買他這個面子。索性好人做到底。微笑道:「侯爺的心情妾身能想像。不管怎樣,總是自家的骨血,要是好生養著,縱是不認祖歸宗,正正經經地有口飯吃也就罷了。可要是因此而落入不堪之地,不免心中生痛。」
徐令宜見她語氣緩和,大大地鬆了口氣:「夫人說的極是。」
十一娘卻另有思量。
他先斬後奏,仔細一想,還是因為他對自己的信任有限。要不然,孩子帶回來的時候就會在第一時間向自己解釋。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明年開春自己就要當家了。到時候事會更多,不免會涉及或是危害到府裡老人的利益,自己是繼室,又是庶女,頭頂上還有太夫人,很難從身份上壓倒那些管事的媽媽,只能以能力取勝。可到了自己這個位置,能力只佔三分,主要還是得看太夫人和徐令宜支持不支持。她這段時間也仔細觀察了,想得到太夫人的支持,就必須得到徐令宜的支持,想得到徐令宜的支持,就必須讓他無底線的信賴自己。要不然,有了矛盾就解釋一番,就算徐令宜不累,自己也會覺得累。不如趁著這機會表現一下自己,看看他的反應。能成就成,不能成,自己也知道以後怎樣和徐令宜相處了。
主意一定,她立刻笑道:「妾身只是擔心,這孩子畢竟不是侯爺的,我們問也不問一下五爺就自作主張……只怕,好心卻辦成了件壞事!」
她的話音未落,徐令宜已是滿臉的震驚。
他瞪得一雙大大的鳳眼望著她:「你……」
開弓沒有回頭箭。
十一娘笑吟吟地望徐令宜:「別的我可不敢說。可要是侯爺的孩子,縱是再不濟,侯爺也會護著他的周全,斷然不會有人敢這樣抽打他……」
徐令宜苦笑,望著她的目光卻漸漸變成了欣慰:「默言……」
十分噓唏感歎的樣子。
十一娘微微一笑。
自己還是有點運氣的。
她繼續扮演著推心置腹的角色:「還有五弟妹那裡。這件事遲遲早早會傳到她耳朵裡。她如今又是雙身子。要是有個萬一,我們可怎麼向定南侯爺交待……」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徐令宜道,「我今天一早就是去了定南侯府。畢竟是婚前的風流韻事。老侯爺知道了雖然有些不高興,不過後來聽說小五在和丹陽成親以後就斷了。對方因此才不滿的。老侯爺的氣也就消了。還主動和我商量,把這事先暫時瞞著丹陽。等她生產以後再說。」
女婿有了私生子,老丈人不僅不責怪,反而認為女婿迷途知返而感覺到高興,主動幫著女婿瞞著女兒……
雖然知道這是這個社會的風氣所造成的,十一娘還是感覺到有點彆扭。
「不過,你怎麼知道這孩子是小五的?」徐令宜饒有興趣地望著她,神色很是輕鬆,像和老朋友閒聊似的。既然妻子已經很聰明地通過隻言片語猜到了相真,自己在她面前為兄弟的顏面強撐著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我還特意囑咐小五,這件事我會幫他辦妥,他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還怕他心裡害怕,一直強忍著沒有發脾氣……」話是這麼說,可提起這件事的時侯臉色還是陰了下去。
「孩子和徐家人長得一模一樣。」十一娘道,「三爺是個本份人,斷然做不出這種事來。我們四爺呢,又是個心高氣傲的,要是看上哪家小姐還有可能……」她半是打趣半是哄他,「那就只能是五爺了。」
望著她帶著幾份調侃的笑容,徐令宜突然想到了喬蓮房。
不知道為什麼,他臉一紅,不自覺地解釋起來。
「……當時喝得微薰,又在自己家裡,也沒多注意……後來聽見有女人在廳堂說話,好像是裙子勾破了,有小丫鬟領人到這邊來換裙子……當時只想著既然能到這小院來,自然是通家之好。人已經進了屋子,丫鬟又走了,我再出聲,只怕別人下不了台……就匆匆躲到了屏風後面,想等她換了裙子出去,自然也就水過無痕了……誰知道喬姨娘突然驚呼一聲……我只好隔著屏風自報了家門,外面卻突然有腳步聲傳來。我心中一急,也沒細聽,就喝斥了一聲,想把來人嚇走……後來的事,你也知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