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淡的語氣裡,沒有起伏,彷彿只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這一瞬,時間空間都停頓,靜止,全世界只剩下她和他。舒骺豞曶嬌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像隔了千秋萬載才換得這一次的重遇,讓人幾乎要懷疑,這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這聲音,她如何能不知道是誰?曾在每個午夜夢迴時輾轉在她耳邊響起,是他!只有他!
「聽說你現在住的地方是那棟公寓……」他後邊的話還沒說完,文菁已經不敢再聽下去,慌忙出聲:「你放心,我一找到工作就搬出去……我……我現在沒……沒錢……我……我……」文菁的聲音細弱蚊蠅,抖得厲害,無以為續。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恥辱……他是想要趕她走嗎?可她竟然在懇求他!
老闆娘每天六點鐘來接班,文菁向她預支了一點工資……真是一點,只有一百塊。
氣氛有點沉悶,女人很想多聊聊,無奈翁岳天就是這麼酷酷的,淡淡的,漫不經心的,似乎對所有的人和事都提不起特別的興趣。
在這曲子裡,她聽見了太多太多。她紛亂的情緒,受傷的心靈,被一個個音符慢慢梳理著,就像在引導一個迷路的孩子。
文菁一聽,猛吞了一口唾沫,差點衝口而出說自己只有十七歲,但幸好,話到嘴邊硬是剎住了車。她太想要一份工作了,她必須要一份工作,急切,刻不容緩!
咦……怎麼回事?文菁剛夢見一隻香噴噴的烤鴨在自己面前,正好想伸手去抓,但是怎麼她的身子在後退……烤鴨啊!烤熟了的鴨子都飛了!
翁岳天究竟有沒有想起過文菁,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之所以會在文菁找工作的地方出現,純粹是巧合。那一條街上有許多本市地道又有特色的美食,小吃。小餐館很多,其中有一家就是文菁去過但沒被聘上的。
曾經,她以為父母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存在,可是在十歲那一年,她成了孤兒,當她被人收養的時候,她被告知,不能洩露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過去的一切都必須埋葬在記憶裡。
男人身型健碩,堪比天神一般健美的體魄配上他那一張冠絕天下的面孔,恐怕少有女人能經得起他的一個凝眸……
「嗯……那就……談談……」文菁點點頭,有種雲裡霧裡的恍然,她找到工作了,好像做夢一樣!
不過呢,公寓裡的存糧不多了,雞蛋和米還有不少,補品快要吃完了,她要盡快找到工作,有了收入就可以繼續補充營養。
無論如何,翁岳天都是對她有著特殊意義的男人,即使他不再與她有所交集,即使他有了別的女人,文菁都不會恨他。
老闆娘一眼就看出文菁沒說實話,但這不重要,她只是目測就很滿意文菁了,這小姑娘很清純,一看就是個涉世未深,老實巴交的人……最重要的一點是,老闆娘不由自主地在想,來這店裡買東西的大部分是男人,如果有一個這麼年輕又水嫩的店員,說不定會吸引更多的顧客呢。
是否真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變的?有嗎?
「翁岳天,謝謝你。從現在開始,我要活出新的自己,無論你在哪裡,跟誰在一起,只要你健康快樂,那就好了。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你已經有女人了,不必知道孩子的存在。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給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文菁那亮晶晶的眼眸裡,有著令人動容的堅定,淚花閃閃,這一次不是因傷心而哭,是為自己終於能放下包袱而感到慶幸。
「只有固定工資嗎?有沒有業績提成?」文菁一瞬不瞬地看著老闆娘,神色很是認真。
她明顯不再是面黃肌瘦,皮膚變白了,長胖了一些,身材恰到好處,如果他沒看錯,她的胸圍也漲了……她身上散發著一股花季少女應該有的青春氣息,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覺,是什麼呢。他當然不知道,那是因為文菁懷孕了,有種從骨子裡發出來的光輝,足以迷了你的眼。
先前的都不是純音樂,是有人聲在唱的,可現在她聽見的這一首,卻是純鋼琴曲,優美的旋律觸動人心,雖然沒有歌詞,但奇怪的是,文菁竟能從曲子裡聽出彈奏者想要表達的意思。
文菁不是第一次聽這台電腦上的歌了,但卻是第一次聽見這首。因為播放器已經將下載過的歌曲都播完,自動跳轉到保存歌曲的目錄裡了。
文菁驚悚了,猛地睜開眼睛,良久才回過神來……真的是他,是翁岳天!這一首鋼琴曲,是他自編自彈的!
終於想通了這一點,如撥雲見日一般,豁然一亮!文菁暗淡的眸子裡現出了絲絲光澤。
諷刺,悲哀,傷痛!徹骨的涼意從腳底爬上背脊,連血液都會漸漸被凍僵!
來成人用品店裡買東西的顧客,總是會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待文菁,特別是男人,幾乎都會對她色迷迷的,那目光,猥瑣至極,活像是恨不得將人家小姑娘給扒了一樣。
文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一進門就急匆匆衝向浴室洗澡……
浴室裡傳出嘩嘩的水響,還有一陣陣悲泣,慘厲的哭聲。除了哭,她現在還能做什麼?不哭出來,只怕會瘋掉!相見真如不見,懷念那段美好的日子,原來也是一種幸福,至少讓她可以騙騙自己,可以保持有一份美麗的幻想……
白天,老闆娘不在,就只有文菁一個人待在店裡看生意。沒顧客的時候也不會無聊,櫃檯上有一個小電視,文菁總是會先選擇與音樂有關的節目來看,然後會是一些熱門兒電視劇。這小丫頭還是那麼感性,看電視經常看到眼眶發紅……
生與死的念頭,有時只介乎一線之間。文菁在街頭遇見翁岳天和他的女人時,確實心痛得無以復加,幾乎當場昏厥。
如果是行家便能看出,這「絕色美女」並不是天然的,那錐子臉是經過了「削骨」才有的。
聽著他曾經喜歡聽的歌曲,想像著他以前坐在這電腦前是怎樣的神情和動作……思念早就侵入骨髓,這蝕骨的相思,時時刻刻啃噬著她。
翁震在退位讓賢之後,一身輕鬆。也沒有理由再讓翁岳天老呆在家,他要回公司,只不過這次回來就多了一個人……魏雅倫。
關於翁岳天的這些事情,都是文菁所不知道的。不知道並不代表不存在,每個人都有故事。
文菁呆呆地轉過頭,望著那一男一女遠去的背影,刺痛了她的眼,猶如無數鋼針在心上猛扎!有一種陌生的疼痛在肆虐。為什麼站在他身邊的是別人呢?為什麼不是她?文菁不懂,這樣的情緒,叫做吃醋,叫做嫉妒。
是的,她嫉妒了,但凡只要是個人遇到這樣的情形都會嫉妒。
翁岳天側頭望向窗外,吞吐著煙圈,氤氳的光線,越發將男人渲染得如夢如幻,驚心動魄的絕美。
翁岳天垂眉斂睫,掩去眸中的沉痛,輕輕「嗯」了一聲,淡淡地說:「四年前發生的事,就好像是在昨天……希望炸醬麵的味道還是跟當年一樣。」
文菁不斷問自己,是否有些想法錯誤了?或許上天安排她與翁岳天相遇,並不是意味著能與他永遠在一起,只不過是借他的手,將她帶出曾經的黑暗,而將來的路,還是需要她自己去走。這個世界上,最靠得住的,莫過於就是你自己。
上會自想。文菁囧了,一張小臉蛋紅得快滴血了,原來成人用品是指的那樣……噢,天啊……這是一份什麼工作啊!
書房裡的電腦是翁岳天留下的,文菁有時候會打開,聽著裡邊他保存起來的音樂,她會產生一種錯覺……似乎他距離自己好近。
皇天不負有心人,文菁無意間看見有一家店舖門口貼著「招店員」,看看上邊寫的條件要求,唯一有一條,文菁不符合……人家要求是十八歲以上的……
「天哥,還記得這裡的炸醬麵嗎?以前你和表姐經常帶我來吃,那時候我才剛上大學……」女人的目光如癡如醉,一眨不眨地望著翁岳天,好像怎麼都看不夠似的。
還有什麼比此時此刻更讓人痛徹心扉,她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她只怕自己會當場崩潰!
沒錯,翁岳天確實對這炸醬麵不再有四年前那種美味的感覺,但是雅倫的猜測也不全對。翁岳天除了在懷念那個逝去的女人,腦子裡浮現得最多的,竟然是……那一雙清澈純淨,彷彿會說話的眼睛!
幻想就是用來提醒你,你還在現實裡……
那女人走上前來依偎著翁岳天:「親愛的天哥,這位就是你說的熟人嗎?怎麼聊了這麼久呢,站著說話多累,不如我們叫上你朋友一起去前邊餐館坐坐?」
但真的是他嗎?曾經那個溫柔如水,寵愛她到極致的男人,從沒用過這麼冷淡無情的語調和她說話,並且如此傷人至深!他話裡的含義,傻子都聽得出來!
翁岳天怎會不記得呢……四年前的他,身邊總會有一個美麗婉約的女人陪伴在側,是他的女朋友。只可惜,在一次出國旅行時,她與表妹在途中遇難,芳魂已逝,而她表妹僥倖生還,正是此刻坐在翁岳天對面的這位。
翁岳天帶著個女人來這兒,一是應那女人的要求,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也想來懷舊,追尋記憶裡那曾經熟悉的片段。
一間普通的小麵館,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對俊男靚女。
這聲音,簡直太好聽了!老闆娘好歹也活了四十幾年,愣是沒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老闆娘頓時眼冒紅光,暗自歡喜:「小姑娘,你是想來我這兒當店員嗎?你多大了?你成年了嗎?」
聽梁宇琛說,她住在原來那棟公寓,今天聽她那軟弱中帶著小小倔強的口吻,他的心弦忍不住顫動,這可人的小東西,她的美好,她的花季,開始綻放了嗎?為什麼會讓他差點難以自持,要不是雅倫及時走過來,他也許會衝動地擁她入懷!
熟人?呵呵,熟人……文菁反覆咀嚼著這個字眼,心碎成一片一片……
如今住在這公寓裡,很多東西都是現成的,電腦,電視,她想什麼時候聽,想什麼時候唱,都可以,不再受束縛。
不過好在他們也只是過過眼癮,沒有真的做點什麼出來,文菁的工作還算是比較順利。
毫無疑問,這是一首了不起的曲子。
可文菁瞥見那鋪子裡是一個長相富態的中年女人,文菁琢磨著,說不定這老闆娘不會介意她只有十七歲吧?
豈止是合身,簡直是醜小鴨變白天鵝!
文菁強忍住眩暈的感覺,小手緊緊攥著,指甲都快要嵌進肉裡,瞬間有種想要拔腿逃跑的衝動,她沒想到會這樣,她完全亂了方寸,心尖上有一圈一圈的酸楚在蔓延。
「親愛的」這三個字,讓文菁幾乎昏過去……果然,是他的女人!天地都黑暗了,文菁的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硬撐著不讓眼淚決堤。
這聲音……竟然會是……
女人這話是真心還是刻意諷刺,誰都不知道,只是翁岳天顯然不會像她說的這麼做。
戀人的逝去,是翁岳天心裡難以磨滅的痛,只不過這四年來,他隱藏得很好,習慣了將那段記憶放在心頭最深的地方。
「我……那個……其實我……我剛滿十八歲……呵呵……嘿嘿……」文菁結結巴巴的,使勁讓自己笑得自然。她不喜歡說謊,可現在,情勢所迫啊。
男人完美無缺的五官如詩如畫,微微斜飛的劍眉下,一雙深褐色的鳳眸流光溢彩,,挺直的鼻翼如刀刻般的弧度,兩片緊抿的薄唇呈淡淡的粉紅色,好像總是微微上翹著,彷彿在嘲弄著什麼,既有種桀驁不馴的氣勢,又透著絲絲邪魅,輕輕淺笑,讓人想起四個字——玩世不恭。
老闆娘臉一僵,她本來是打算忽悠過去的。其實文菁也是在找工作的過程裡才知道「提成」這回事,只不過最後那些工作她都沒有被錄用。
翁岳天四年前戀人,當時翁震也同意兩人在一起。可是那女人福薄,她的離世,他的心就成了死灰,對於將來誰會是他的妻子,他感覺已經麻木了。魏雅倫年輕美貌,家境又好,學識也好,標準的白富美,翁震很滿意,欽點的孫媳婦。
女人的好奇心是經不起壓抑的,爆發得很快。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發問:「天哥……先前我們遇到的那個……那個小姑娘,她,是不是以前跟你很熟啊?怎麼不請她跟我們一起呢……」
換個角度思考,她其實也是有所收穫的,起碼她不再生活在兩個惡女人的陰影下,起碼她的初/夜是交給了自己心底的那個他。他留下的最珍貴的禮物,就是她肚子裡的孩子。這才是她將來的人生,獨立的,可以自己掌握命運的人生。
柔順的長髮象美麗的海藻一樣散開來,襯托著她稚嫩的小臉,略彎的眉毛很娟秀,小巧氣的鼻尖時不時地皺一皺,顯出幾分可愛。她似乎是夢到什麼開心的事情,一雙柔嫩的櫻唇微微動一動,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說夢話。嘴角流出一絲閃著亮光的晶瑩,天真無邪的小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愛憐。
這條街上的館子,小攤,多數都是存在了五,六年以上的了,外觀雖然看起來跟高檔酒店完全不能比,但裡邊的美味卻是遠近馳名,很多外地人來遊玩或工作,也會選擇來此體驗一下各種風味小吃。
度日如年地盼著與他能重逢再續前緣,盼來的卻是令人肝腸寸斷!
文菁驚恐地一扭頭,正對上男人如大海般深沉的雙眸……
翁岳天似乎是很滿意,深眸裡波光一漾,稍縱即逝。
氣氛變得僵硬,這叫「雅倫」的女人很是尷尬,不過那只是短短幾秒鐘的事。
服務員正巧將兩碗炸醬麵端上來,翁岳天掐了手裡的煙頭,拿起筷子說了一句:「我已經說過了,她只是一個熟人而已。雅倫,好奇心太重,不是件好事。」
文菁到是不介意每個月只休四天,她聽見有一千兩百塊的工資,還有提成,心裡樂著呢。
女人見他面色有點沉,趕緊岔開話題:「天哥,我們吃了炸醬麵再去前邊路口吃雙皮奶好嗎?還有紅豆冰……還有……麻辣豆腐腦!」女人隱約的興奮,不知是衝著美食還是衝著翁岳天。
現在她走出了陰影,徹底告別了自閉,終於能靠這雙手手養活自己了!當然,幸好她又地方住,否則,她只能流落街頭……關於這一點,她除了要感謝翁岳天沒有把她趕出去,還有一個人是必須要謝的,那就是——梁宇琛。
幻想著他總有一天會再次像天神一樣降臨在她的世界,幻想著他還是在乎她的,幻想著他再出現的時候可以想從前那樣把她捧在掌心好好呵護,幻想著他在知道她懷孕時,會高興得像個孩子……
「聊完了。走吧。」翁岳天神色自若地轉身離去,從容的背影,挺拔如松。
當曲子結束,文菁依舊還沉浸在那餘韻裡,柔腸百結……腮邊有滾燙的液體滑落。原來她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潸然淚下。這曲子極富感染力,文菁又是正處於感情脆弱的時候,一下子就會被感染情緒,引起了共鳴……
至於在這個過程裡他所流露出來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他不願多想。這個困擾的問題,成了他每每想起就會在潛意識刻意迴避的所在。
生活在一步步地走向正軌,最近害喜的狀況有所好轉,文菁時常在想,肚裡的寶寶真貼心呢,知道媽媽要賺錢,所以很乖。
「嗯,有提成,生意越好,你的收入就越多。不過嘛……你每個月的假期只有四天,也就是每個星期可以休息一天。」老闆娘以前招的人每個月最少能休六天……她這是等於欺負文菁。
「月薪一千二百塊。」老闆娘很乾脆。
「嗯……不錯……好吃……」雅倫一個勁兒地點頭,眼睛卻盯著翁岳天,果不其然,他只是輕輕點頭,不置可否。
店裡離家近,文菁每天回到家裡差不多是六點半,有時在菜市場帶點菜回去就會晚一些。
自尊,在這一秒無聲地粉碎!她其實可以保留著骨氣,但她口袋裡只剩下二十塊錢了,離開了住處,她只能露宿街頭。她吃苦不要緊,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之所以有不計其數的人喜歡音樂,是因為它有著神奇的力量,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總會有一種音樂是你鍾意的,總會有能觸動你的某個曲調。音樂,可以讓你感悟。
不對啊,她是真的在動!
文菁從繁華的商業街穿過,拐彎走進了裡邊一條老街,留意著路邊的店舖門口有沒有招聘啟事。
十七歲的她,承受的磨折卻遠超常人。文菁想不明白,為何人生的路這麼難走?
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有希望找到工作的機會!對於文菁來說,找工作太難了!
記憶裡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被她封起來,她已經漸漸學會了不再以淚洗面,不知是淚以流乾還是真的放下了。不再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與外界多接觸接觸,文菁的性子自然會有所轉變,不會再像以前那麼死氣沉沉。她自己也明白,改變,是唯一的出路。
訂婚嗎?既然爺爺要堅持這麼做,翁岳天也無所謂了。父母早逝,爺爺養大了他,雖然他十幾歲就已經能獨立,能自己賺錢出國留學,但畢竟,爺爺是他至親,是長輩,翁家的人,婚姻大事,都是由翁震一手包辦的。
文菁被老闆娘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臉一熱,柔柔的聲音說:「您好,請問,這家店是要招店員嗎?我……我是想來……」
老闆娘見文菁走進來,不由得一愣……喲,這麼清純的孩子也來買「成人用品」?
「成人用品商店……呃……什麼是成人用品啊?」文菁的小腦袋開始犯迷糊了,她根本不懂,只是看門口貼的宣傳畫上那些商品名稱怪怪的。
當她以為養父是自己的依靠時,養父因病去世了。
這對於從前的她來說,是一件只想過沒有實踐過的事情。以前在那兩個惡女人手裡受罪,她想過無數次要跑,可她身無分文,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何談找工作呢。
不管再怎麼燦爛美好的事物,總是會有消失的一天,如果每一次都放不下,那麼你到最後只會不堪重負。
文菁誤打誤撞地找到了工作,雖然是賣成人用品的,但也是正當職業,不偷不搶靠自己勞動吃飯,而且這裡距離住處不是很遠,上下班方便。
自他離開後,文菁這是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有些東西,釋然了,你思想上的枷鎖才會解開。
她知道自己一時間還不能忘掉過去,但至少她會嘗試,會努力,這就已經是一個好的開始。
對於沒有文憑也沒有工作經驗的文菁來說,這就算是很不錯了。她算了算,假如每個月工資加提成能有接近兩千塊的收入,她有住的地方,省了房租錢……這樣的話,每個月,她節省一點,還能存一點錢。顯然這是不夠的,生孩子還要花錢呢,養孩子花得更多!但目前來說,她只能先幹著這份工作,不然會窮得沒錢坐公車。
文菁最開始是滿滿的悲傷,泣不成聲,在聽了n遍之後,她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回想著關於他的一切,還有肚子裡的孩子,還有她和孩子的將來……
垂頭望著平坦的小腹,文菁的手撫上去,那裡邊,有她的孩子。在得知懷孕的這一個月裡,文菁與肚子裡的骨肉已經有了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雖然醫生說過,懷孕三個月才會成型,但她就是總覺得肚子裡是一個活生生的小人兒了。
對於他來說,她僅僅只是個熟人而已嗎?那曾經的溫暖甜蜜又算什麼?她的初吻,她的第一次,都給了他,卻只換得……「熟人」。
第二天,當文菁再一次出去找工作的時候,她的精神面貌比起數天之前又更好了一些,皮膚越發水靈了,她總有種心理作用,孩子是她的福星,現在的她,白白嫩嫩,粉嘟嘟的,鏡子裡的自己,看著比以前順眼了太多。
雅倫心裡在歎息……表姐都不在了,翁岳天當然不會覺得這裡的東西好吃。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恐怕是食不知味吧。
如果這輩子再也無緣與他續緣,她唯有感謝上蒼,曾經讓這麼一個美好,溫暖的男人,出現在她的生命……是翁岳天讓她的生命不再平凡,從遇見他那一刻開始,她才真正地找到了自己,她的生命之花才開始綻放。
當她以為翁岳天是拯救她的天神,以為從此可以與他相依相伴,他卻忽然間消失……再出現時,只一個照面就將她的世界顛覆,讓她連幻想的餘地都沒有!
上班的第一天,很平靜地度過,老闆娘看得出來文菁有很多地方不懂,花了點時間告訴她。文菁學東西很快,天資聰穎,很快就記住老闆娘說的話,連帶著一些熱銷的用品她也仔細瞭解了一下功能。
文菁很是不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著熟悉的天花板,意識還在混沌中……
翁岳天聞言,倏然蹙眉,一個眼神掃過來,盡顯出他的不悅。像他這樣精明的人,如何會不知道女人的小心思?她這麼問,不是真的想邀請文菁一起,而是想知道文菁跟他之間有沒有情事糾纏。
文菁哭得沒了力氣,以為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走出來,就可以暖和一點,可還是感覺冷。不是身體,而是……心冷。
文菁的心在顫抖,她想不到翁岳天竟會有此驚人的才華,即會彈鋼琴,還會作曲,他還說要自己填詞,只是他為什麼又沒有填呢?
文菁垂著小腦袋,絞著手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覺得自己該把握這一次機會,憑自己的勞動賺錢,正正當當,沒什麼可丟人的!
「嗯,只要你吃得下就行。」他言語不多,語調一直都很平淡,瞳眸裡少有波瀾。誰都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上班的第三天,文菁身上的錢只剩下兩個硬幣了,她連續三天中午都是啃的麵包。
坐在他對面的女人,身姿妖嬈,美艷性感,錐子臉,五官幾乎無可挑剔,尤其是那一雙顧盼生輝的眸子,天生魅惑,在看那兩片豐潤的紅唇,充滿了蠱惑,她的媚,由內而外,對於男人來說有著很大的誘惑力,堪稱絕色美女。
思念……懷念……回憶……憂傷……
音響裡傳出了一個男人的歎息,緊接著是他在自言自語:「終於完成了,等有空的時候再填上詞吧。這將是我作詞作曲的第一首歌,也許……會是唯一的一首。」
這就是生活嗎?這就是命運嗎?在你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時候,看見一點光明的時候,「命運」這一隻翻雲覆雨手卻猛地推你一把!
儘管老首長翁震剛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但是翁家的威名猶在,對於那些知曉翁家背景的人來說,無疑這仍然是一個聯姻的上好門戶。翁岳天,商場上號稱「戰神」絕不是浪得虛名,他的公司總部就設在本市,當然會回來,並且在近期內會有大動作。又不知道是哪一家公司會被他吞併了……
電腦音響裡的歌曲播放了不知道多久,文菁軟軟地依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聽著一首一首優美的旋律,動人的哀傷,她迷茫了,這是在聽歌療傷還是在自己傷口上撒鹽呢?翁岳天聽的這些歌曲大部分是傷感的情歌。
「你知道什麼是成人用品嗎?你有沒有用過?」老闆娘驀地問了一句。
一個自閉的人往往會專注於某一件事,而文菁專注的,就是音樂。只有在音樂的世界裡,她才會感覺自己是有靈魂的。每一次當家裡沒人的時候,那兩個惡女人不在,文菁就會打開電視,她所看的節目多是跟音樂有關。她那時不當著別人的面說話,但她一個人縮在自己房間的時候,經常都會對著鏡子唱歌。
嗯,等她領了工資就給梁宇琛打電話,得好好感謝人家一下……請吃大餐是請不起了,不過她可以自己買菜做飯啊,這樣顯得比較有誠意。
翁岳天與文菁之間的交集,是一個意外。如果不是那件案子,也許他根本就不會與她相遇。在跟她在一起的十天裡,那份甜蜜溫馨,有他刻意營造的成份。想要敲開一個自閉患者的心,讓她勇敢地站在法庭上,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溫暖她,讓她感覺到親近,讓她重視他。
文菁從低低的嗚咽,逐漸變成大聲慟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哭,可是,怎麼也把無法將身體裡滿滿的悲傷趕走,那麼多那麼多的悲傷,如何流得盡……
「簡單地說,就是男人女人在xing方面的輔助用品。比如印度神油,用了它,可以讓男人更持久,女人更滿足……還有安全t,還有震動棒……還有……」老闆娘辟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文菁口袋裡的那一點零錢,少得可憐,她除了坐公交車,連水都不買來喝。走走停停,迂迴百轉,文菁心裡著急啊,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呢?今天要是再沒著落,她就快要連出門坐公交的錢都沒了……
「願意留下來嗎?願意的話,我們談談細節。」老闆娘沒耐心了,進入關鍵問話。
「……」
死,很容易,在她的期盼成了泡影時。
文菁天生就對音樂十分敏感,直覺告訴她,這曲子是在表達一種思念,回憶,在訴說著幽幽衷腸,旋律節奏優美,輕重有致又有層次,讓人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畫面感……一段溫馨的回憶,一條走了一段卻未完的路,濃濃的痛惜之情,遙不可及的思念,透過素有樂器之王的鋼琴,一點一點撥動著你的心弦。
「嗯嗯,天哥,對不起,我不該多事。快吃麵吧,嘗嘗是不是跟以前一樣的味道!」雅倫的開朗,本是翁岳天所欣賞的,見她如此爽快,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埋頭往嘴裡送進一大口面。
生命的意義是否就只此而已?文菁不懂……
雖然她打起精神,盡量使得自己要振作,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孕婦,這麼上班下班的,有時會覺得疲倦。今天吃完晚飯,文菁坐在書房裡聽歌,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聽著聽著就開始困了,眼皮越來越沉……
如果不是他從保安那裡取到鑰匙交給她,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會在哪裡風餐露宿。
文菁縮在被子裡,一雙眼睛紅腫得像桃子。好痛,全身像有無數細小的針在紮著,每個細胞都疼,疼到心跳都快要麻痺,好像隨時都可能停止跳動一般。
文菁怕本沒打算說謊,可是她害怕說出真實年齡以後,老闆娘就不用她了……為了找工作的事,她已經碰了不少釘子,勇氣都快被磨平了。
人們之所以會堅強,有時候不是因為本身就開朗,往往是因為,除了堅強,沒有其他選擇。
「呃?這個……我……」文菁很尷尬,她真的不知道什麼是成人用品。
那個小東西,比起兩個月以前,明顯的不一樣了。她身上穿的是他買的衣服,所有關於她的一切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她那時穿著這套衣服會有點大了,今天看起來卻十分合身。
眼前的魏雅倫,是翁岳天昔日戀人的表妹,以前是暗戀他,現在是明戀了。魏家和翁家,進來頻頻接觸,雙方家長早就意向聯姻,近來已經在商量「訂婚」一事。
文菁一遍一遍反反覆覆聽著這一首沒有歌詞的旋律,每聽一次都會有那麼一點新的感受。
翁岳天想起今天遇到文菁的情景,他心中的訝異,絲毫不比文菁少。萬萬想不到會再這裡碰見她……
文菁從小就喜歡音樂,在無數個難熬的日子裡,只有音樂陪伴著她。沒有人知道她待在養母家那些自閉的日子裡,她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
老闆娘哪裡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預支太多,能給一百塊也是看在文菁很老實本分。
「保存歌曲」裡,唯一只有這一首。
文菁感覺自己站在萬丈懸崖,她只需要縱身一躍,所有的痛苦都會消失,一切割捨不下的曾經,都會在頃刻間化為雲煙。
文菁哭得肝腸寸斷,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他和女人親暱的樣子。雖然她沒有轉身與他對視,但只是遠遠看著兩人的身影便足以讓她的肝腸寸斷!
那個令她陷入如此境地的男人呢?他有沒有一點點想起她?他現在是不是正和那女人親熱?文菁一想到這裡就哭得更凶了,彷彿呼吸都不存在,心臟的位置痛得死去活來。
先前出去找工作的時候,文菁並沒有徹底想明白所有的事情,直到這一刻,文菁才算是真正的「通了」。
文菁拚命調整著呼吸,僵直的背脊微微動了動,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一句話:「你的擔心是多餘的。」這句話很有意思,只有她自己才懂。他當然不用擔心她會懷上他的種,因為從這一刻起,她會將孩子的事守口如瓶,再也不會幻想著他某天知道後會為此而驚喜。
今天在街頭這一幕,帶給文菁很大打擊,她頹廢了,這幾天都沒心思找工作,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失魂落魄。
「翁……翁岳天……」文菁輕輕地念出他的名字,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
他穩穩地抱著她向臥室走去,燦若星辰的鳳眸裡,漾起的漣漪瞬間便不見了。
文菁茫然地眨眨眼睛,這真的是翁岳天的聲音,不是她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