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3-10
在楊玄感那殷切的眼神下,韋福嗣知道自己這時候必須說話了。
張口容易,說話難。
嘴是兩片肉,上下一碰那就不是兩片肉了,那有可能就是殺人的兩把利刃,殺的也許是別人,出點小意外,那殺的就是自己了。
韋福嗣這麼聰明的人當然明白自己身處怎樣的局勢當,贊成稱帝吧,有違本心,反對稱帝吧,給人口舌,等於是自己遞上一個尖刀給別人,人家完全可以用替楊廣說話的罪名狠狠刺自己一刀。
這的確是個難題。
「楚公是想聽真話還是聽假話?」韋福嗣很是恭敬地答了一句。
楊玄感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這話很明顯了,韋福嗣似乎是不太贊成稱帝啊。
雖然心不是很高興,可是楊玄感還是點了點頭,讓韋福嗣繼續說下去。
「真話如何?假話又是如何?」楊玄感淡淡地問道。
感覺到楊玄感語氣已經有些冷淡了,韋福嗣心微微一動,愈發地恭敬了,自己也感覺到額頭的發燙。
周邊的眾人更是不敢出聲,都明白楊玄感是生氣了。
李密更是微張著嘴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況,韋福嗣這是要幹嘛?
「假話很簡單,那便是在座眾人口的真話,正如李將軍所言,楚公稱帝順天應命。」話盡於此,韋福嗣停頓了一下,再不吭聲,額角微微太高了一點,眼角瞄了一眼楊玄感的臉色,似乎想通過楊玄感臉部的表情變化推測他心的想法。
「真話呢?」楊玄感不給韋福嗣充裕的推測時間,直接讓韋福嗣把關鍵的下半部分講出來。
韋福嗣的額角已經微微沁出些許汗珠了。
聽到楊玄感淡漠的口氣之後他便明白一件事,自己的真話必須得足夠「真」才行,得能夠說服所有人才行,若非如此,接下來迎接自己的將不知道是什麼。
未知的才是可怕的,所以說,韋福嗣心也有些怕了。
「真話便是為時尚早,名不正,言不順。」韋福嗣有手指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刺激一下,然後壯著膽子回答。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楊玄感的臉色更是陰沉地厲害,他怎麼也沒想到韋福嗣竟然會說自己名不正言不順!
這已經算是直言楊玄感是亂臣賊子了!
即便是沒讀過書的武將也明白這名不正言不順是何意,也明白這個字的含義,自古以來名正言順才是正義之師,才是站在民心的一邊,現在韋福嗣竟然說楊玄感名不正言不順,當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雖然極力控制著自己心的怒氣,可是那緊握的雙手已經早早出賣了楊玄感此時此刻心的想法。
為人君者,首先必須得學會的一件事情,那邊是控制好自己,只有先能控制自己,下一步才能控制好別人。
所以楊玄感雖然怒極,可還是極力控制自己,不讓自己發飆。
「名不正言不順?」不理會眾人的議論聲,楊玄感低沉地問韋福嗣。
韋福嗣硬著頭皮點頭。
「胡說!楊廣無道,天下皆知,楚公舉兵,順天應命!」李子雄很生氣,忍不住開口大聲斥喝韋福嗣。
李子雄不是那種莽夫,要不然也做不到大將軍的位置,相反,他很聰明,他很懂楊玄感的心思,所以在投靠楊玄感沒多久就弄出這稱帝的建議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是李子雄打小學兵書的時候就知道的道理,所以他老早就把楊玄感身邊的人都摸了一遍底細。
他當然知道韋福嗣是怎樣的人了。
都是在洛陽城裡混的人,以前就聽說過韋福嗣,可是不曾深交,剛才楊玄感徵詢韋福嗣意見的時候李子雄還是面帶微笑的。
不為別的,只因為韋福嗣現在再怎麼得寵,那改變不了降臣的形象,既然是降臣那就應該要有降臣該有的覺悟,那就應該做騎牆派或是眾人派,可是李子雄萬萬沒想到韋福嗣竟然選擇了標新立異派。
有了李子雄帶頭之後大家的膽子也大了,紛紛口水征討韋福嗣。
「放屁!楚公這都名不正言不順,那還有誰是名正言順的!」粗狂的聲音在韋福嗣耳邊響起,那點點噴射的口水落在韋福嗣的脖頸上,感覺到絲絲冰涼。
「自楚公起事之後,天下響應者不計其數,贏糧景從者多不勝數,由此種種,皆是名正言順之佐證。」一老夫子模樣的幕僚神行皆怒地說道,邊說邊用手指著韋福嗣,當真是有諸葛孔明怒罵王朗的風采。
知道這老夫子為人的人都明白,這只不過是韋福嗣獨佔寵幸的嫉妒之火作怪罷了。
怒斥之聲不絕於大殿,振奮之言此起彼伏。
楊玄感並不怎麼理會,他最想聽到的是韋福嗣的說法。
「哈哈哈,天下響應者不計其數,這話不假,可是郡縣以上的官職投誠者能有幾何?販夫走卒能成甚事?楊廣無道是不假,民心盡失也是真,可是代王越王還是在的。」韋福嗣看到自己已然是犯了眾怒,所以乾脆索性豁出去了。
此話一出,眾人皆啞。
是啊,代王和越王還在啊!
即便是代王越王年紀尚幼,可是蜀王等王爺也還在啊!
漢董仲舒上表漢武帝,獨尊儒術,自此之後,儒家思想便統治者全原,儒家理念也是深入人心,根深蒂固,其的正統思想更是被所有人認同。
即便是楊廣不在了,代王是正統,越王是正統,甚至蜀王也算是正統,可是楊玄感卻萬萬不是的。
楊廣未死,即便是死了,天下人也只會覺得楊堅嫡系才是天下正統,只要楊堅一脈未絕種,那麼楊玄感稱帝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楊玄感頹然跌坐!
聽到韋福嗣的話之後楊玄感一個沒忍住,竟然站起來了,想明白之後便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在一旁靜觀其變的李密心一動,很是詫異地看了韋福嗣一眼,他知道時機到了,韋福嗣已經差不多說動楊玄感了,這時候自己再下一劑猛藥,肯定可以打消楊玄感稱帝的心思。
想到此處,李密大力推開眾人,大聲說道。
「從前陳勝打算自己稱王,張耳規勸卻被排斥在外,魏武帝曹操打算謀求加賜錫,荀彧勸他卻被誅殺。我開口直言規勸,便已是做好了落得張耳、荀彧二人下場的準備。鳴而死,默而生,這個道理我李密當然是知道的,但是阿諛奉承迎逢上意,又不是我的本意。為什麼呢?自從我們起兵以來,雖然屢次取勝,但郡縣一級的官員卻無人響應。反觀東都的防衛力量還很強大,全國各地的援軍到的越來越多,楚公您應當挺身奮力作戰,可您卻急於稱帝,如此狹隘的眼光怎不讓天下英雄膽寒呢?」
落地鏗鏘,字字似刀劍,一字一句都刺進了楊玄感的心窩子裡。
抬頭看了李密一眼,苦笑了一下,然後又看了韋福嗣一眼,依舊苦笑,楊玄感搖了搖頭,興致不高,聲音很淡。
「好吧,稱帝一事還是從長計議吧,今晚把酒暢飲,歡迎李將軍,不談軍事。」
眾人慢慢散去,回到自己的桌案前。
歌舞繼續,羽裳飄舞,但是每個人的心思卻是發生了那麼一絲絲的變化,都在不經意間。
酒酣人醉夜已深。
就在眾人朗朗蹌蹌準備一一作別歸家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碎了夜的沉靜。
馬蹄未歇,兵甲聲動。
因為走路而引起盔甲摩擦的聲音很是刺耳,本已興致乏乏的楊玄感皺了下眉頭。
深得楊玄感心思的管家早在楊玄感發飆之前開聲訓斥了。
「站住!你讓你進來的?」
聲音很是嚴厲,大有把人訓死的味道。
「屬下有緊急軍情要稟報!」
「楚公在裡間設宴,再大的事情稍後再稟。」管家有些不高興了。
「事關重大,刻不容緩!」雖然已經從那嚴厲的語氣當感覺到了管家大人的不高興,可是那報信的軍士還是硬著頭皮頂上來。
如果眾人在院外,透過院外大紅燈籠的映照便可清楚地看到管家的臉色非常的難看,相當難看。
管家沒有說話,平時自己一句話哪次不是把這般人訓的服服帖帖的,這軍士既然敢頂撞自己,看來事情真的不小啊。
就在管家沉吟之際,楊玄感已經發話讓這報信的軍士進屋了。
滿面灰土色,風塵滾打多日,一覽無遺。
在座的人一看這人就知道,這不是洛陽附近的兵。
「你是何人部下,有何時需親自報於本公聽?」楊玄感想要轉移眾人的目光,不讓大家還停留在剛才的事情上,這時候正好有人進來報軍情,他自然是順著台階就下了。
小小士兵,哪知道楊玄感是怎麼想的,他進來之後看了首座之人,正是以前自己有幸遠遠見過一面的楊玄感楊柱國,錯了,現在是楚公了,急急忙忙就把自己知道的報出來了,一張口就是倒豆子,倒了個乾淨。
小士兵是爽了,任務完成了,可是楊玄感聽到這消息卻是幾乎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