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不服氣？呵呵。很多事情其實上面都清楚，只不過針鋒對麥芒，誰也不揭誰的底罷了。只有民怨大了，到了非整治一番的時刻了，大家才會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做一番妥協。你們黑省的情況，我掌握了不少第一手資料。不要看青海現在位居一省之長，但很多東西，他知曉得並不比我多。」
對方的語氣非常的平和，臉上的笑容還是如同先前一般。但看在蘭超華的眼裡，卻又是一番景象。
他是在點撥自己，蘭超華心道。
蘭超華看向對方的眼神裡，尊敬中更多了幾分感激。當然，這裡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外人就不知道了。
對方一條一條數落著，蘭超華聽得是膽戰心驚，周書明的事情有些他知道，有部分他並不知曉。
「當然，書明的舉動，有些我是支持的，另外一些也是我給善後的。但這確確實實落了中央有關職能部門的面子。」
聽到這裡，蘭超華鼻尖上已蒙出了一層細汗，手指似乎也有一些不聽使喚了。
蘭超華的心，百轉千回，周書明一些性格上的東西的，蘭超華自然是清楚的，他的骨子裡還是存著那種數十年積累下來的強勢。
對方沒有完全言明，但蘭超華心中已經有了數，周書明是對方的周書明，這說到底，也是對其的一次侵軋。誰讓他馬上就要到站了呢？
這樣一想，蘭超華反倒是不急了。事情已經這樣了，急又有什麼用。就等著對方拿主意吧。
對方話鋒一轉。有些嚴厲地說道：
「不要光想著怎麼和人對抗。書明手中的籌碼並不多。」
對方的眼神非常深邃，彷彿能夠看到蘭超華的心底。
「我再說一遍，有很多事情我知道。還有一些事情除了我知道以外，別人也知道！檯面下的動作，終究會被別人察覺到的。」
蘭超華的心，有些發虛。對方這番話，句句意有所指，字字擊中核心。他心中揣測。對方不會已經知道了艾琳貝湖的那些事情吧？
看見蘭超華莫不做聲，對方的氣似乎消去了一些。他轉而吩咐道：
「唯今之計，只有各個擊破。而要各個擊破，那就得要外援。」
「雲家的小朋友，現在可是關鍵人物啊，他的態度很重要，呵呵。這場局，因他而變。」
對方微微瞇了一下雙眼：
「砍向貝湖的這些刀，雖然是向書明而去，但勢必也會影響到雲家的小朋友。而且看樣子，他意識到有人在把他當槍使。一直是穩坐釣魚台，呵呵，確是不凡。再要攻下雲家的小朋友，就要先知曉，他在這場遊戲中的成敗得失。」
對方停了下來，望著蘭超華，似乎在向他發問。
蘭超華點點頭：
「您說的那位小朋友也許可以開創一個新局面，也說不定。」
對方看了看蘭超華，呵呵一笑，以一個長輩的語氣道：
「有人和我說起你，看來是一點不錯。書明和你比起來，真得是太過『耿直』了！他只看到了雲家的小朋友有望接任省委*書記，一定不願意看到此時貝湖亂起來，這固然是不錯的，不過忽略了你說的這一點，開創新局面，志存高遠，那就不會僅僅盯在省委*書記這一點上，而會從更高的角度來看待問題，雲家的小朋友在經濟上的能力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證明，而在政治層面上的大局觀，想必方方面面都在觀察……」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雲家的小朋友從這方面來看待這事，憑雲家小朋友的智慧，他應該會明白這其中有著怎麼樣的東西。當然，在適當的時候明的暗的手段，都可以一用。雙管齊下，我相信雲家的小朋友會做出一個聰敏的選擇，就算他不做，雲家那位深不可測的老爺子的也會替他做的。」
整個脈絡在蘭超華的腦海中逐漸地清晰起來，對於對方的吩咐已經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周書明的想法，自是深刻地瞭解。可周書明總是不經意地低估了某些力量，或者說是太在意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反而是著相了，是真的著相，而不是上次周書明和他開玩笑的所謂著相了，所以在應對其這樣的事情來束手束腳，反而落了下乘……
對方也是很讚賞的看了他一眼……
在雲宅二樓的陽台上。，雲家老太爺正坐在搖椅上，微閉著雙眼。
老式唱片機緩慢地走動著，一首首經典樂章輕柔的瀰漫著
生活秘書坐在老人的身旁，為老人朗讀著路遙的《平凡的世界》，語調抑揚頓挫。
「小王，這些年辛苦你了。」
老人還是微閉著雙眼，不經意間從他的嘴裡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小王年紀實際已經不小，都已經快五十了，微微一笑，為老人把膝頭的毯子往上蓋了蓋。
作為生活秘書，他已經陪伴了老人整整二十年，小半個人生啊！他親眼目睹了這個家族的一點一滴。
在國內的最高權力層，這個雲家家族始終佔有著一席之地。
眼前的老人，別看已日漸老邁，但只要這位老太爺還活著，雲家的常青不衰並不是癡人說夢。
而老人的外孫，在老太爺的扶持與自身的努力下，只差一步，即可以成為封疆大吏，邁向權力核心同樣也不少癡人說夢。
這個家族給他的感覺，
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寵辱不驚，不驕不躁」！
「等我走了以後，小王啊，你想繼續留在京城呢，還是外放地方？」
老太爺的手指頻率緩慢地敲擊著搖椅的扶手。
小王猛然一驚，忙道：「首長，您的身子骨這麼硬朗，又怎麼會……」
老太爺微微抬了抬手。「我都活到這個歲數了，走，那是或早或晚的事情了。」
說著，老太爺的臉上綻放出一朵別樣的笑容。
「在那一群老傢伙中，我是最不怕死的，可沒想到，我卻成了走的最晚的幾個之一。」
回想往昔的崢嶸歲月，老太爺臉上的光澤越來越濃烈。
「小周啊，這些年，你在我們葉家裡裡外外忙活了不少，真到了那麼一天，會妥善安排你的去處的。」
淚珠已經在小王的眼眶中打著圈。「首長，您不要說了。」
「呵呵，小周啊，你還和以前一樣。」老太爺微微笑了笑。「有什麼要求，儘管和我提，能辦的我現在就給你辦了。」
過了兩三秒鐘，老太爺又出了聲：「小王，你的老家是在章干吧。」
小王點了點頭：「是的，首長。」
「要不，去章干吧？」老太爺提議道。
「首長，這還是以後再說吧。」
跟隨了老太爺整整二十年，在心底已經把老太爺當成了另外一個父親。他微微歎了口氣，道：「首長，這些年，當官的心思是越發的淡了。」
老太爺聽了這話，輕輕一笑，小王的意思他明白。閉上雙眼，不再言語。
小王繼續念起小說來。
……
樓梯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爸。」一身正裝的雲江明進了書房後輕輕喚了一聲。
老太爺擺了擺手，小王看了一眼書頁號後，把書合好，放在了矮几上，朝著雲江明微微一笑，躬身退出了書房。
雲江明坐到了小王原先所坐的位子上。他瞥了一眼矮几上的《平凡的世界》，笑道：「爸，你從前可是不讀這類書的。」
「呵呵。」
老太爺的笑聲還是很洪亮，沒有上了歲數的老人那種特有的低沉，只是聲音微微有點嘶啞，那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特有的粘痰。
老太爺笑過之後道：「讀一讀還是很不錯，有種當年我們那種奮鬥的感覺。」
雲江明笑著道：
「這哪能和您們相提並論？」
老太爺擺擺手道：
「時代不一樣，就不能做那樣的比較，總之，我感覺這個還是很勵志的，現在啊，很多人就是缺乏這樣的精神。」
老太爺似乎有些感觸，雲江明似乎也有點感懷，父子倆各自沉默了片刻。
半響過後，老太爺開了口，「是為了政東的事煩心吧。」
雲江明微微點了點頭。
「最近有些不太平啊。」
雲江明輕輕歎了一聲，「政東眼看就要推到風頭浪尖啊！」
「聽說過幾日有一個老幹部活動，常委都參加。」
老太爺仍舊微閉著雙眼，答非所問的說道。
雲江明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抬眼望了望父親，隨即又低下頭去，繼續剝著橘子。
「我打算去走一走。呵呵，都一把老骨頭了，動一動也好，活絡活絡嘛。」
「爸，政東的事情讓您操心了。」雲江明把仔細剝好的橘子遞給了父親。
「什麼話，他不是我孫子？」
老太爺接過了橘子，語氣中充滿一種自豪的感覺。
「那些老傢伙也都一把歲數了。和我同輩的已經沒有幾個了。」
「哎」老人歎了口氣：「這次去見見也挺好。」
老太爺頓了一下道：
「給政東多一些空間，讓他更自由地發揮，有些事情他必須要自己去面對，不能越庖代廚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