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邢琳看樣子是急了,恐怕也是馬上找關係,還是沒能阻止住吳局長,顯然她低估了吳局長。
當天晚上九點,詹繼東接到衛生部一位領導電話,過問貝湖的情況。詹繼東一五一十匯報了,電話那頭沉吟片刻,問詹繼東:
「省長的意思是?」
詹繼東沒猶豫就說:「不是我的意思,我只能配合上面,上面要求查我也無能為力,有些原則違背不得啊,醫藥這一行,事關老百姓性命。」
電話那邊說:「好吧,那就按原則辦。」
接完電話沒多久,門被敲響,詹繼東知道是誰,沒怎麼猶豫,過去打開了門。進來的果然是艾琳貝湖的漂亮女老總,還有她的助理。
「書記,我是來向您檢討的。」瞿邢琳進門就說。
「檢討?」詹繼東目光慢慢掃過二人的臉,眉頭蹙在了一起。
「我們沒把工作做好,給貝湖抹了黑,給書記臉上也抹了黑。」
「就這些?」
「眼下情況緊急,請書記務必想想辦法,幫我們通融一下。」
瞿邢琳腰彎到了九十度,詹繼東的記憶中,這個漂亮的女人的腰似乎總是直的,早貝湖是如魚得水,很少見她這麼彎過。
確實她有這樣的本錢,論姿色,瞿邢琳和央林芝也是難分伯仲,論身份,也是外資企業背景的大公司董事、總經理,就這兩樣往往都是很好的通行證,更遑論她其他那些背後的東西。
就這樣一個女人現在終於底下了高傲的頭顱。不容易。不過他一點沒有得意之色。冷眼審視著瞿邢琳,問:「怎麼通融?」
瞿邢琳馬上就道起了苦,說艾琳走到今天多不容易,眼下最關鍵的一個批還沒拿到,如果這時候爆出不利新聞,艾琳貝湖就……
「你們還知道這些?」
詹繼東黑下臉批評道
「國家藥監局的人到貝湖多少天了,之所以一開始不讓去你們企業,就是想讓你們引起重視。可你們怎麼做的?明明被禁止的藥品,還敢公開生產?廠區一塌糊塗,你們是外資企業,根本就看不出你們這樣的外資企業是怎麼管理的!」
詹繼東根本不為所動,冷冷的說道,換著平常,哪怕艾琳國際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位子企業,哪怕就算知道點內情,話也不至於這樣說,但這一次不一樣。吳局長這是在打一張大牌,而且突破口選得很巧妙。眼下境外攻擊國內知識產權保護,藥品食品安全,還有其他的種種弊端,那麼好,現在看看這樣的國際企業又是怎麼回事?
這樣不但是對那樣的攻擊的最好回擊,而且還能搏得高層的滿意,會得到高層的全力支持,更重要的是在這樣的大義下,想要達到隱藏的目的壓力就會小得多。
「書記批評得對,回頭我們一定加強管理,不過……」
「國務院剛剛下發了通知,藥監局正在抓重點,撞槍口上誰也沒辦法。先停產整頓,拿出一個好的姿態來。」
「我們聽書記的,還望書記能盡快通融一下,千萬別讓藥監局曝光。」
詹繼東沒說通融也沒說不通融,瞿邢琳和助手站了一會,不見詹繼東說什麼,告辭走了。不走也不行,兩人電話一直在響,又不敢當詹繼東面接。
第二天,京城幾家報紙率先披露了藥監局督察結果,有家報紙用了大標題:藥監局出重拳,外資李鬼被打。
另一家報紙的標題更直白:違規藥品屢禁不止,外資企業被抓現行。
寧和濤拿來報紙,詹繼東沒看,說放下吧。
寧和濤問:「今天工作怎麼安排?」
詹繼東說:
「讓相關部門他們繼續陪同,你跟我去幾家企業打前站。」
詹繼東怕別的企業也會查出問題,一家企業出問題,責任在企業,多家企業出問題,責任就在黨委政府,這件事他是絕不想又把陸政東給拉進來,在這樣的時候又多一個對立面。
還好,轉了幾家企業,都沒發現大問題,詹繼東算是鬆下一口氣,除艾琳貝湖外,其他企業相對規範,應該不會查出什麼。
詹繼東也讓省政府那邊瞭解陸政東的態度,陸政東的態度也很明確,強調我們一不護短,二不遮攔,該怎麼查就怎麼查,該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這對規範全省藥品食品安全也是個敦促。
看到這個,陸政東不由也搖頭,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艾琳貝湖居然利用這樣的方式賺錢。
在陸政東看來,藥監局查違規這還在其次,重點恐怕是以此作為突破口,撕開一條口子——那就是賄賂。
事實上國內的藥企亂像並未因為藥監局的成立而得到根本性的改善,藥企的利益鏈實際上就是銷售鏈加上賄賂鏈,就國內而言,只不過與本土藥企用現金開路不同,治理結構相對完善的外資藥企往往借助更加隱蔽的手段來進行。
對於習慣了在灰色地帶遊走的國內藥企而言,醫藥商業賄賂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甚至已經成為醫藥行業的「潛規則」,如眾多上市藥企在年報中披露的業務費、招待費等語焉不詳的費用。
近年來,大型跨國藥企,均曾捲入在華商業賄賂風波,那麼外資藥企到底賄賂了誰?醫院相關人員是一個也不能少的。而這些,無疑推高了藥價。
「只有不努力的銷售,沒
有搞不定的醫生」
藥企的銷售團隊結構一般為「銷售總監-大區銷售經理-區域銷售經理-醫藥代表」。銷售人員上崗前,會接受專門的業務培訓,除了能講述藥品的性能、優點和適應症之外。重點培訓銷售技巧和策略。其核心內容是「客情維護」。即維護與醫院、醫生的關係,培訓他們用各種方式去打開銷路,提供相關的費用,還教他們作假。
而衡量一個銷售人員的重要標準之一,即是否瞭解你的客戶。如醫生對藥品的認可程度到了哪一步?開處方的習慣是什麼?工作、作息規律是什麼?每週什麼時候上夜班?什麼時候在家?
對於藥企來講,只有不努力的銷售,沒有搞不定的醫生。
不可否認的是,或明或暗的行賄手法已幫助這些外資醫藥巨頭們打開了國內市場局面。
藥企的銷售網絡自上而下。上層可能還會「包裝」一下,越往下問題越多、管理越亂,醫藥代表直接賄賂醫生和行政部門個人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變味的醫藥代表在中國已經成為賄賂的典型。
除了政府監管制度的完善之外,外資藥企也必須保持應有審慎,增強對化複雜性的理解,建立適當的促進守法的項目、技術和工具,並對員工進行全面培訓。只要遵守正確的程序,海外公司也可以在中國取得成功,而無需求助於賄賂。
而這裡面,最重要的一環。當然是那些直接與客戶接觸的「醫藥代表」。絕不是將責任推到「某些員工及第三方」身上,就可以脫離干係、高枕無憂的。多樣化的培訓方式是必須的。否則醫藥代表避過風頭後恐怕還會重操舊業。
實際上,藥企這種僅盯著盈利的價值觀和營銷模式如果不改變,賄賂醜聞很難遠離它們,其潛藏的危機也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這些藥企的頭頂上。
這是「以藥養醫」之弊,在國內,各個環節的交易成本太高,有時通過行賄醫生等手段是藥企生存的常用手段,但是這種行為確實是典型的不合規行為不合法的,所以不僅僅是藥企,所有企業都面臨著類似的囚徒困境。
從長遠戰略來看,倒也不妨以此為突破口,觸發藥企集體遭遇整肅的行業大變局。
這是「以藥養醫」之弊,在國內,各個環節的交易成本太高,有時通過行賄醫生等手段是藥企生存的常用手段,但是這種行為確實是典型的不合規行為不合法的,所以不僅僅是藥企,所有企業都面臨著類似的囚徒困境。
從長遠戰略來看,倒也不妨以此為突破口,觸發藥企集體遭遇整肅的行業大變局。
如果能夠在這方面有所作為,對於吳局長而言,那無疑是大功一件,會對他的後續發展起到濃墨淡彩的一筆。
而在這其中,恐怕吳局長恐怕目光也是或多或少的瞄準著省裡的某大員,當然,要做到什麼程度,這得看需要……
陸政東這樣一個態度,詹繼東心裡就有了底,陸政東這個講話,說明艾琳貝湖就是找到陸政東那裡,陸政東也不會講什麼,那這樣一來,說情的就要推到吳局長那邊。
晚上,詹繼東照樣沒去陪吳局長,這個時候他應該避嫌。
聽說,有常委去了,飯桌上公開說情,讓吳局長笑吟吟擋了回去。
晚上詹繼東早早回家,想著會有更重要的電話打進來,可是沒有,一切很平靜。方方面面也沒再找他瞭解情況,詹繼東關了手機,想早點睡覺。
正要洗澡,門突然被叩響。開門一看,瞿邢琳站在外面。
「書記……」
瞿邢琳又是一陣訴苦,詹繼東捺著性子聽他把話說完,然後道:「新聞自由,這一點作為你們外資企業,更應該清楚,我們誰也沒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工作做好,而你們作為外資企業,特別是國際大企業,在這方面應該做得更好,起到表率作用。」
「我向書記檢討,請書記想想辦法,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確實犯了糊塗,把關不嚴,不過怎麼也得給我們一個機會,讓艾琳渡過眼下這道難關。媒體如果再跟風,也會影響到省裡的招商引資的,還有,藥監局也不能只盯著我們一家企業啊,現在哪家企業沒有違規生產?」
「你的意思是說,國家藥監局是專門針對你們艾琳貝湖來的?」詹繼東正起臉來。
「不,不。書記誤會了……」
詹繼東擺擺手。打斷了瞿邢琳還欲說的話:
「這些話瞿總還是留著跟國家藥監局的人說吧。還有事沒,沒事瞿總請回,我還有工作。」
「書記,……」
這樣的結果自然是瞿邢琳所不願意見到的,就算詹繼東不接招,但作為女性,特別是漂亮女性,相比起來。有些話她可以說得過一點,這樣又談了一陣,瞿邢琳掏出一張卡放到桌子上。
詹繼東心頭一震,臉上卻裝作沒看見,瞿邢琳以為詹繼東接受了,心裡笑了一下,臉上依舊做痛苦狀還有虛心接受批評的樣子。
等瞿邢琳走後,詹繼東拿起卡,仔細把玩了一會,相信這卡份量一定不輕。抬起手腕看看表。時間的確不早了,活動幾下筋骨。洗澡睡覺。
第二天早上,還不到上班時間,詹繼東就將電話打到紀委一位副書記那裡,說:「麻煩你們過來一趟。」
副書記想問什麼,普天成已掛了電話。等了半小時,紀委來人了,一位副書記,一位是副書記兼預防腐*敗局局長。兩人賠著笑臉問:「書記有什麼指示?」
詹繼東拿起那張卡說:「這
這個請你們拿走,昨晚艾琳貝湖送來的。」
「不會吧?」
站在前面的副書記臉色一下變了,聲音也有些顫。
「會不會你們去調查,請二位拿回去,並向洪書記匯報,完了有什麼進展,及時向我反饋。」
「按書記指示辦。」後面站著的預防腐*敗局局長搶先應一聲,接過了卡,兩人目光一碰,沒再多留,趕緊回去了。
這一天省紀委共收到三張卡,另外兩張是吳局長和李司長直接交紀委的,吳局長還讓紀委打了收條。當著紀委領導的面,通過電話向京城作了匯報。三張卡數額均是一百萬,看來,瞿邢琳是想高價封口。
洪志路再也坐不住了,下午還不到上班時間,洪志路就趕到詹繼東辦公室,詹繼東先是很嚴肅地聽,等洪志路講得差不多了,才說:
「也沒什麼,省委這樣規定,我不交就是我在違紀。」
「繼東書記一向是我們的表率,這點值得我們學習。」
洪志路說道。
「學習就不必了吧,希望這種事不要再發生。」詹繼東又道,「我能理解他們的難處,搞企業確實不容易,孟母還三遷呢,這說明環境還是很重要的,國內醫藥行業是怎麼一個生態環境,民怨也是鼎沸不停,看病貴看病難一直都得不到有效的改善,這些想必志路書記也是很清楚的,艾琳貝湖出現這樣的問題,這應該要整體進行反思,但不管怎麼說,這麼做,會敗壞風氣,特別是外資企業,他們一向都是以行業的領先者,規範者出現,其影響就更不好,當然我們也要從實際情況考慮,從省裡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從全省發展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希望志路書記也能理解理解他們的難處,能跟他們好好談談,既要起到懲前毖後的警示作用,也要治病救人,還是要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貝湖現在有一個姜敏赫就已經讓省委很被動了,這件事要是越搞越大,那貝湖又會成為輿論的漩渦了。」
洪志路臉上古井無波,但心裡卻是微微一怔,他沒想到詹繼東這麼快就將姜敏赫提出來,一時有些無法應答,也就做思考狀。過了一會,才道:「我們紀委一定會慎重處理的。」
有些事他是左右不了局面的,都說紀委書記權大,但能大得過省裡一把手?上午他緊著跟周書明匯報,周書明聽了很生氣,在電話裡痛罵艾琳貝湖。
完了又叮囑她,這事先放放,不要過分聲張,等他想想再研究。
洪志路清楚「研究」二字的意思,洪志路也是看到一點,表面看藥監局這次是沖艾琳貝湖而來,實則不是,是兩大陣營兩大派系之間的博弈,也是兩大鬥爭焦點。這一次雙方的鬥爭已經到了明火明槍的地步,想揪住艾琳貝湖,企圖借艾琳貝湖撕開一條大口子,曬出裡面一條條大魚。
而詹繼東似乎覺得姜敏赫的事情是周書明的授意,對於艾琳貝湖出現這樣的事情,想必也是有其想法……
這就難壞了他們這些夾在中間的人,到底該向著哪一方呢?原則向來是有立場的,沒有立場的原則不叫原則,而立場有時候確定起來很難……
詹繼東也沒太難為洪志路,話點到為止,至於怎麼做,就看洪志路了,現在他反倒不急了,詹繼東斷定,周書明也是坐不住的,因為吳局長他們不只是查艾琳貝湖違規生產,已經在著手調查其他方面了。如果只是生產偽劣藥品或違禁藥品,頂多曝曝光,最終罰款了事,企業生產會受影響,但不會傷及要害。要是查出行賄、倒賣批或用非法手段操縱市場等,艾琳貝湖就不只是停產那麼簡單。如果再深查下去,緊張的就絕不是瞿邢琳一人了。某種程度上,艾琳貝湖就是一點即燃的爆炸品,這一點讓周書明不會不緊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