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政東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在省委副書記祁玉民的會議之後,周書明邀他進行了談話。
周書明熱情而又高姿態的笑著請他入座,這個時候,陸政東非常清楚周書明的心理感受,如果太熱情難免讓周書明覺得是祁玉民而不是周書明所心儀的人出任副書記有興災樂禍之嫌,分寸必須拿捏到位。
陸政東很清楚,周書明也好,他也好,對各自目前的力量和處境是心知肚明的,但在處理這時的微妙關係上,陸政東清楚更需要謹慎,陸政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困獸猶鬥,雖然乍看起來,周書明已經風雨飄搖,不堪一擊,其實,周書明作為正兒八經的封疆大吏,能走到這一步可謂身經百戰,一位副書記最多只能是削弱,尚不足以讓其轟然倒塌。如果只是為了個人的恩恩怨怨,爭個你高我低,使鬥爭升級,一旦周書明僵而不死,奮起反擊,其結果即使將周書明鬥得一敗塗地,也難免兩敗俱傷。這只是從個人利益上去考慮兩個巨頭之間爭鬥的利弊。陸政東作為志存高遠之人,當然不會僅從個人利益出發考慮問題,而是站在更高的立場來化解二人之間的是是非非,這是一個格局的問題,這一點他一直是在思考,並有一些想法。
兩人都知道閒聊顯然不是今天的主題,還是周書明率先切入主題,說道:
「政東同志,從你到貝湖工作以來,總體講,我們有分歧有合作,更多地還是合作共事,尤其是在一些重大原則問題上能夠心向一處想。勁向一處使,才有了貝湖目前的良好局面。不過,我們今天不談工作。談談同志之間的感情。」
陸政東聽了周書明的話,心裡是一動。他沒想到今天的談話話題是這樣輕鬆的話題,但周書明這樣的創造一個良好的談話氛圍,顯然是希望兩人不至於談崩,這讓他心裡就有了底,微微一笑,一語雙關的說道:
「好,書記說了算,一切聽書記的。」
周書明一聽陸政東這一語雙關的話。心裡也是微微一鬆,畢竟在當前形勢下自己屬於被動一方,而陸政東絲毫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這一點至關重要。
於是說道:
「政東,說來慚愧,你也知道之前因為和凌峰同志的事情,到現在我還心有餘悸,說實話,那時我來和凌峰同志來搭班子時,作為我本人從心裡是非常高興的。工作上也是盡力相互協調,但最後的結果你也是知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你重新到貝湖工作後,我內心是有戒心的,所以在很多工作上觀望有餘,支持稍欠。」
陸政東笑著擺擺手:
「書記這話是對自己要求太嚴了,如果不是書記的支持,省政府這邊很多事情也是沒辦法開展起來的,也不會有今天貝湖比較好的勢頭,而且以前彼此也沒有共事,互相瞭解。互相信任總得有個過程,連普通人都說相識容易。相知太難,更何況我們都是高級幹部。這就更需要過程時間。」
周書明也笑了笑:
「在社會發展方面,我對一些新事物還是不夠瞭解,事後反覆想,還是你的很多想法更富前瞻性,有些問題過去我確實是帶著與凌峰同志冷戰時的思維去處理的。比如,在對待區域合作的問題上,現在看來,這方面我是不夠全面的。從根本講,無論是黨委,還是政府,權力是人民賦予的,任何人都不能把人民賦予的權力當作撈取個人利益的籌碼。更何況政府首腦是黨委的第一副書記,在黨委決策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可一旦形成決策,在執行中有些政府人員又覺得是在執行黨委的決定,只有兄弟同心,才能其利斷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讓貝湖發展得更快更好是你我不可推卸的責任。」
周書明和老領導一番談話之後,他也很清楚,他能否留在貝湖,或者說就算萬一要很快離開貝湖的新去處,事實上就是看貝湖社會經濟發展的情況如何,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他也很果斷,在這些問題上他便不在糾結,而是放手讓陸政東去做……
怎麼說說得是很懇請真情,而陸政東對這個卻是心知肚明,政治人物的話還是要看潛台詞的,而話談到這裡陸政東終於是完全明白了周書明最為真實的意圖,那就是周書明希望能夠在貝湖能夠多干一段時間。
對陸政東而言,這也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首先周書明的一言堂已經打破,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出自己對於貝湖的發展思路,其二,兩人也相處了一段時間對於彼此的路數也大體摸得差不多,換個一把手也未必比現狀就好,維持現狀也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情。
不過周書明還要在貝湖呆多久,這不取決於周書明也不取決於他陸政東,這得上面通盤考慮,當然周書明既然提出來,想必也不是一點把握都沒,不然周書明也不可能放下姿態和他談這些,而他自然也對此持歡迎和開放的態度,於是說道:
「書記講得極是,雖然一千個人心裡就有一千個哈姆萊特,這說明每個人因為閱歷經歷等等的不同,對同樣一件事物都有不同的看法,這很正常,對於有些問題存在爭論也正常,這也是黨內民主所倡導的,有些事情是在爭論中才會越發的完善,但這樣的爭論應該是良性的,是就事論事,是為了把工作做好,而不是其他,目前在一些地方,內耗確實嚴重制約了一方的發展,這個問題我們應當引以為戒,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黨政一把手團結了,各項工作很好的開展也就自然水到渠成了。」
兩人氣氛始終十分融洽,實際是就兩人今後一些相處達成一些原則性的意見,又溝通了振興貝湖的一些看法,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凌晨,兩人談興仍濃,還是陸政東考慮周書明年紀較大,這樣的熬夜可能有些吃不消,主動說道:
「今天很受啟發,很受鼓舞,對您的胸襟和氣魄我也是非常欽佩,讓我們團結一道,為貝湖的美好明天一起努力。」
蘭
超華很快就感受到了周書明和陸政東之間的微妙變化,看一個省的省長跟省委*書記是否配合得好,不用去研究他們的政治背景,也不用去探究他們的政策措施主張,只要留心一下他們在會場上的表現,就能判斷出個*不離十。
陸政東擔任省長後,繼續保持著他在安新做市委書記時的風格,做事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該拍板的事情,會在第一時間拍板。對難點熱點以及重大敏感問題,既不迴避也不推托,總是能出人意料地拿出解決辦法。但獨獨有一條跟以前不像了,就是他知道怎麼從市委書記轉向省長轉變。
省長雖是一省的最高行政長官,但在省裡,他實際上處於二把手的地位,需要他衝鋒陷陣時,他是主角,需要他唱聯手戲時,省委書記才是主角,省長便是配角。
第二號人物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際上這個位置實在是一個很難的位置,太果斷了,會讓真正的一把手感覺到威脅,鋒芒畢露斷然不行;如果太過服從,優柔寡斷,大事小事都不敢做主,又讓下面覺得你缺少魄力,不是主政的料,太左太右都會成為夾心三明治,陸政東在這方面卻游刃有餘,充分顯示了他的政治才能和應變能力。
從這次會議上他能夠感受到陸政東既能充分維護書明書記的權威,又能把自己的思想和意志體現出來,讓人聽了既不唯命是從,又有一種務實感。
將相和的的轉折點恐怕就是來自上次常委會後書明書記和陸政東的深夜談話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內容,但兩人這樣的情形已經說明了一切。
蘭超華看到這樣的情況,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是落了地,這不但對於他給周書明關於艾琳貝湖那個爛攤子善後有更大的騰挪空間,也為他轉任組織部長創造了很好的條件。
距離新一屆地市領導班子的調整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周書明必須也要未雨綢繆。
確實金道申在這方面實在是難有所作為,讓周書明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讓他在處理艾琳貝湖的事情的同時開始著手人事方面的一些思考。
而換屆的人事調整主要集中在廳級幹部中,他上任伊始便要面對這樣一道大菜,如何來做好,尤其是要處理好周書明和陸政東之間的關係,而且還有馬新忠這個一直一向通過左右搖擺從而漁利的黨群副書記,怎麼來把這盤菜做得讓人人都滿意,很考校人的本事。
當然人人滿意往往就是人人不滿意,所以就不可能,但是的確已經有很多人都行動起來,開始相互傳遞信息和交換意見,也開始意向性的走動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