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華忙點著頭,目送著陸政東的車消失在視線之外才回了房間,忙拿起筆,將陸政東剛講的論文記下,看看時間,這個時間沒有哪一家書店或者大學的圖書館還開著門,只能等明天了。
「你們在外面談了些什麼?」
於晴等馬英華停下來的時候便問道。
「談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就別瞎打聽了。」
於晴一笑:
「你以為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了?」
說著揚了揚手裡的小錄音機,這是兒子原來學外語的,於晴在房中忐忑的等待著外面的談話,看到這個就靈機一動,就把錄音機用竹竿輕輕放在客廳外的陽台上。
馬英華立刻嚴肅起來,嚴厲的說道:
「你怎麼可以偷錄我和省長之間的談話?」
於晴一開始還挺得意,說:
「我怕他對你不利,所以……」
「所以你就偷錄我們之間的談話?!你知道你這是在幹什麼嗎?快毀掉它!這是黨內紀律絕對不允許的!虧你也是個老黨員了!」
馬英華板起臉,厲聲斥責,還不依不饒的壓低聲音說道:
「你可真是糊塗啊,那篇文章雖然是可能會得罪陸政東但是那也是公開的堂堂正正的,陸政東能把我怎麼樣?要是這樣的錄音被組織上知道,就算陸政東部收拾我,組織上也會收拾你我的,你可真是糊塗啊!」
於晴從沒見過馬英華這麼凶,一下子既感到失了大面子,也覺得無比委屈,便完全愣在了那兒,僵持了好大一會兒。看到馬英華仍板著臉等她處理那盒錄音磁帶,這才從錄音機裡取出磁帶,往他面前一扔,說了聲:
「給你……給你……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說完。就跑進兒子房間。啪的一聲把門給鎖上了……
躺在臥室的馬英華知道於晴所擔心的是什麼。
於晴是擔心陸政東卸磨殺驢,甚至在他寫的這些東西中給他羅織什麼罪名。馬英華從剛才的激動中回過神來,經過於晴這一提醒,也有這樣的一點擔心。
不過,最終他還是覺得就算是那樣又如何?
陸政東只要是真的準備解決安楠的問題。就算吃虧,那也值得了!
想到這裡,馬英華又仔細的想著關於安楠的事情,盡可能的把他對解決安楠的一些辦法考慮得更為周全一些,這樣想了許久他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到貝湖大學借到了陸政東所說的那篇論文,回到家還沒來得及細看,省政府的人就到了。說是為了讓他安心的整理材料,陸省長給他找了一個幽靜的地方。
馬英華一到地方,心裡呵呵一笑,這地方他來過。靠近湖邊,原先是省林業局的地盤,依山傍水,環境十分幽靜。
有一幢老式的小樓和幾幢寬敞結實的青磚平房,去水庫釣魚盪舟野餐十分方便。
聽說是省政府政策研究室的幾位筆桿子借住在這兒,實際上是把所有的房間全給佔了,為省裡起草政府工作報告,前後差不多住了六七個月。
以後又多次在這兒起草省政府重要文件,每每也是一住就是一兩個月或三五個月。省林業廳的同志見此狀那還不識趣,索性做了個順水人情,把它讓了出來,經雙方友好協商,作為象徵性的補償,省政府辦公廳從工作基金裡為林業廳爭取到一筆為數並不太多的基建費,去修繕他們在市內的辦公室;
又從省長工作基金裡爭取到一點錢,將小樓和平房做了適度的裝修,將它們改造成了如今的「省政府臨湖招待所,因為它地處湖邊,一直以來又神神秘秘地總關著大鐵門。
而多數日子的夜晚,那小樓裡又都黑著燈。
大鐵門裡也總是靜得可怕。
所以,很多人都認為這是省紀委雙規的一個秘密場所。
這裡確實是個思考問題和寫文章的好地方,馬英華覺得非常不錯,他不知道關於他的流言卻悄然在省城你傳播著。
首先是因為陸政東調閱馬英華的材料,然後馬英華又好多天沒上高教廳上班,還有人講曾經看到馬英華乘車朝臨湖招待所駛去,估計是有什麼問題被陸政東發現了,通知紀委對他採取了行動。
這樣的消息雖然經不起仔細推敲,想來也沒有人願意去仔細推敲,總之是作為一種談資在傳播,有對馬英華幸災樂禍的,也有對陸政東這樣睚眥必報的不以為然……
而在此時,陸政東卻是在思考如何用馬英華的問題,那一次談話之後,問題的焦點從用,還是不用上,漸漸轉移到了馬英華這個人到底值得不值得他重點往上推這個問題上,而且如何推,推在什麼位置上,真是讓陸政東真是有些犯難。
因為馬英華無疑是一個優點和缺點同樣突出的幹部,有能力有衝勁,但是在工作方式上不講究方法,這樣的缺陷是讓人很頭痛的。
按照陸政東的想法,他是很想把馬英華推到安楠市委書記的位置上,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發揮作用,而推在市長位置就他那性格恐怕也很難和市委書記處理好關係,而且由於是二把手,他的想法也很難得到實落實。
推到市委書記的位置上,那也就意味著他陸政東也就要承擔極大的風險,一旦馬英華不能治理好安楠,他就得負連帶責任。
陸政東不停的思索著,思考著各種可能性,好的壞的,都充分的考慮了一遍,隱隱約約有些感覺,想了一想,最後還是決定探探周書明的口風再說,畢竟人事上的事情,特別是重要的人事問題,沒有做什麼的點頭,他想再多也白搭……
陸政東坐在周書明辦公室,談了一會工作之後。周書明似乎是不經意間問道:
「聽說你截住了那個馬英華?」
陸政東笑著點點頭:
「嗯,我直接扣了他的辭職信。」
周書明不禁一笑道:
「這敢放炮,卻不敢面對,直接跑路。不是英雄所為。說說吧。你扣住他,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周書明自然不會認為陸政東扣下馬英華是為了什麼打擊報復。陸政東真要是就這點水平,那估計連市長都當不上,也就那些沒有一點政治頭腦的人會相信這個。
「留下他幹什麼,我真還沒想好。前幾天。我也和他談了一次,給我的感覺怎麼說呢,優點和缺點都同樣和突出,用一句比較流行的話說,是有些特點。」
陸政東坦誠地說道。
周書明一笑:
「這倒是你的風格,很多事情,先放在那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不時之需。」
陸政東也一笑,歎口氣:
「書記批評我呢?」
周書明這個時候極力要向外界營造一個書記省長琴瑟相和的樣子,所以兩人之間也是顯得極為融洽、
陸政東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馬英華對安楠非常熟悉,讓他走了。那太便宜他了。」
周書明拿起火柴,似乎要點煙了,聽得陸政東如此講,遲疑了一下,道:
「政東的意思是要把他放到安楠去?」
陸政東笑著擺擺手,道:
「那是書記你考慮的事情,我是覺得這個傢伙還是有點意思,你知道我問他怎麼解決安楠眾多下崗職工再就業的辦法,他給我想了一個什麼招?」
周書明一聽也不由好奇的看了陸政東一眼,陸政東一笑:
「他建議用安楠的電力等緊俏資源和別的地市換,誰能解決安楠的再就業,他就把這些東西給誰,有點奸商的潛質。」
周書明一聽不由一動:
「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就是估計解決的人員數量有限。」
陸政東點點頭:
「他的意思是解決現在已經下崗的這一部分,這部分人現在是急於找到一個能夠養家餬口的工作,對工作部署i很挑剔,只要不是非要進什麼國有企業,這倒是能解決不少人。」
周書明已經隱隱明白陸政東的意思了,笑著問道:
「省長是不是已經對如何解決安楠的問題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設想了?」
陸政東搖搖頭又點點頭:
「只能說是有了一些想法,這些天我和省裡的一些專家以及省裡相關部門的同志進行了一番深入的交流,對於安楠的問題應該從哪方面著手有了一些考慮。
要解決安楠的問題,壓力最大的就是如何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的問題,以及安楠如何自力更生的問題,這兩個問題,是關係到安楠問題是不是能夠順利推進的最關鍵的問題。」
「嗯,你講講。」
「解決安楠自力更生的問題,我看最主要的是從三個方面入手,一是解決安楠礦業集團創收問題,而是省裡投資,安楠也據此形成合力的問題,還有一點,那就是城鎮化,主要通過這三方面來提升安楠的財政收入。」
周書明微微一愣:
「城鎮化,只是安楠現在這個局面,土地出讓的價格很低,很難有機會拉起來。」
「土地出讓確實不大,推進城鎮化的建設其實主要目的拉動投資,城鎮化的建設必將伴隨大量固定資產投資,並相應產生諸多相關需求,從而成為下一輪經濟增長的引擎。
通常情況下,城鎮化的過程伴隨著農村人口向城鎮的轉移,城鎮規模呈從小到大、城市群不斷壯大的發展狀態,二、三產業逐步集聚。
城鎮化過程中伴隨發生的一切,比如公共基礎設施建設、居民住房建設配套的醫院、學校等民生服務需求等,進而為維持生活所需的耐用消費品、汽車等商業服務需求等,均需投入大量的資金,從而必然會帶動投資擴大,推動經濟增長。
這樣通過稅收,規費的收入來增加財政收入。」
「那安楠礦業集團的問題怎麼解決?」
「要想礦業集團能夠給安楠輸送更多的財政收入,按照馬英華的說法是必須要裁剪掉一半以上的人員。並進行改制,爭取在短時間上市,這樣既能輸血,又能擴大規模。再又能促進就業……」
周書明慢吞吞地笑道。小小的火焰不一會兒便燃到了火柴棍的盡頭,灼疼了省長的手指。他不緊不慢地晃滅了它。把多半截已燃成炭條的火柴棍扔進那只異形煙缸。
陸政東的這話讓他心裡有些震驚,陸政東雖然是借馬英華之口,實際是陸政東的想法,這想法實在是太過大膽。再下崗一半,那就又是小十萬人,真要是一個閃失,陸政東和他都得被炸得粉身碎骨。
「其實……留下馬英華,也是個麻煩……」
周書明溫吞吞的說著,進一步試探陸政東的意思。
「何以見得?讓他一走了之,你我就痛快了?」
陸政東也試著追問。
「嗯……」
周書明再一次劃著火柴。這一回真把煙給點著了。但只吸了一口,就問那兒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陸政東。
陸政東也說道:
「不過……真要讓馬英華那傢伙走了。不管他去哪個省,都讓那個省白撿個便宜。怎麼說,這小子也是個人才啊。人、才、啊……」
在說最後那三個字時,他用了很感慨的語氣,很重的語調,很深沉的眼神,臉部表情忽然間也變得十分嚴肅,就那麼直瞠瞠地看著周書明,似乎是在用這些無言的表達傳遞著一種確定的「意向」。
陸政東一時間拿不準周書明在處置馬英華的問題上,到底是怎麼打算的,草率地和省書記志「唱了反調」,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但作為一省之長,他確實又不捨得放走這麼一個人才,又覺得自己應該不失時機的向書記同志表明自己對馬英華這個人、這件事的看法。要很得體地,很婉轉地把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這是非常必要的……
周書明聽得陸政東如此講,似乎是突然想起剛才的問題,問道:
「政東省長,你是行家裡手,馬英華想用小伎倆糊弄你是不行的,他到底還有什麼辦法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的問題?」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周書明之前對這個馬英華也是絲毫沒有任何印象,也就是出了陸政東那檔子事情才開始關注,而真正關注到這個馬英華,還是因為這次民意測驗,一個根本就沒有出現在測驗名單上的人硬是被人推舉上來,而且在全省這批幹部中名列第一,他這個一把手想不關注都難,他也同樣和陸政東一樣,對這個人有些犯難。
使用馬英華是有極大風險的。但是,一旦把馬英華這樣的人用好了,就會給當前略顯沉悶的貝湖省幹部隊伍注入一股清新之氣,一股掠野之風,也會給一部分面對眾多積重難返的地市而稍感「計從何出」的同志一個震動,一個啟迪……
這樣也能挽回之前張新文的事情所造成的不利影響,但是一旦這個人真要是出了問題,那也……
所以周書明才會有如此一問,只要能夠解決下崗和再就業的問題,那就不會出現大問題,所以他也要陸政東在這個問題上給他交底。
陸政東卻是避而不答,道:
「我給他找了個地方讓他冥思苦想去了,等他把想法整理出來,我再來給書記匯報,這樣的事情寧可把困難想得更多一些,做好最壞的打算,爭取最好的結果,那樣我們才能爭取主動。」
周書明一聽陸政東這話不由點點頭,陸政東有這個態度和想法也讓他安心不少,他也怕中*央這樣一壓,陸政東頭腦一熱,一拍腦袋,那事情就麻煩了……
「這件事還是先考慮一個相對成熟的想法之後,再和其他常委溝通,書記你覺得如何?」
周書明點點頭:
「是的,安楠的事情很複雜,要是方案不成熟,道聽途說的一傳播,又是一番風波……」
陸政東知道周書明的話裡是有所指的,就是周書明被緊急召見,在省裡幾乎傳遍了他要「被下課」,見周書明主動提及點點頭道:
「我剛來的時候還沒覺得,現在也是感受到貝湖的一些幹部在這方面風氣不正,特別是省城裡的一些幹部,有的就像包打聽一樣,到處探聽消息,有的就像有的女人一樣,愛嚼舌根子,成天不把心思放在如何幹好工作上,卻把心思放在這些事情上。」
周書明見陸政東支持他的意見,便道:
「此風不可長,特別是現在全省都在集中精力爭取中部崛起,集中精力貫徹中*央領導的重要指示精神,可這些人還是沒有觸動,我看有必要藉著這次中央領導的指示精神的東風,加強幹部隊伍的作風建設。」
陸政東也點著頭,周書明在運用這方面的事情是輕車熟路,不管怎麼講,經濟發展始終是要在黨的領導下進行,這樣一搞,那經濟發展出了成績,自然也是書記方向路線正確,領導有方……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試探著,又各自交了底,各自取得各自需要的東西,在這些問題上達成了一致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