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務副市長安金山拿著厚厚一疊資料走進了市長辦公室。
「陸市長。」
安金山的臉上掛著慇勤的笑容,詹繼東在市裡的爭鬥失利之後,安金山在市政府的態度也終於發生了變化,這樣的恭謙顯然不是發自內心,而是表明一種姿態,表達一種願意暫時和平相處的姿態。
陸政東站起身來,把安金山往沙發上迎。
「常務,怎麼樣,市裡幾家企業的資產重組進行得如何了?」
按資產重組步驟,重組第一步是選擇合作公司,合作公司取得控制權,安新市內外有興趣參與汽車廠重組的也就區區三家,分別是浦江的浦和集團下屬的投資公司以及省內的貝萊汽車有限公司和金河集團。
陸政東對於前者通過周毓寧瞭解了一下,浦和集團是一家上市公司,但並沒有涉足汽車領域,按照周毓寧的消息,主要目的恐怕不在於安新汽車廠,而是為了在股市製造題材話題。
而貝萊汽車有限公司是一家從事汽車裝配的民營企業,也就是原來安新汽車廠的主要競爭對手,兩個廠家的產品同質化很嚴重,參與安新汽車廠的重組,其主要目的就是不讓安新汽車廠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而金河集團是一家省內知名的摩托車生產企業,參與汽車廠的重組,其目的也就是取得裝配和生產汽車的資質進而進軍汽車製造業。
根據陸政東的瞭解,金河集團明顯在資產重組方面有著其他幾家公司不可比擬的經驗和優勢。按理應該作為重點考察對象。
但恰恰相反,陸政東從安金山話裡聽得出來。金河集團在市裡的初步意見中卻是屬於第一個被排除的對象。浦和集團才是第一考慮對象。貝萊汽車是主要備選。
而陸政東卻是清楚,即便退一萬步講,浦和集團真對安新汽車廠有興趣,也不會真正把錢投入一個他們並不熟悉的領域,至少是不會大規模投入,他們看中的是重組中的好處,對於安新汽車廠不會產生實質性的幫助,即便就是念龔冉等人沒有加入進來。這樣的取捨顯然並非最佳選擇,
這樣的意見並不是從實際出發,而是主要從名氣出發,浦和集團是個大塊頭,是國有控股的股份制上市企業,公司頂著耀眼的光環晃花了不少人的眼。而且恐怕更為主要的原因是,這樣的國有企業來進行資產重組,即便是中間出了什麼問題,那追究起責任來,也會有說辭。
從內心來講。陸政東並不希望安金山插手分管這一塊,但作為常務副市長。按照從上到下的慣例要分管這一塊,如果把他完全撇開,那到時候肯定又有說辭,所以他權衡再三,還是讓安金山也加入進去,作為一種互相制約的手段,以保證在改制過程中能盡可能的避免國有資產的流失。
陸政東並沒有在這上面表達自己的意見,他需要更深入的調查研究,說出的話才能真正有的放矢,擲地有聲。
他也沒提及年龔冉等人對此感興趣,這話通過市裡負責這方面的職能部門提出來應該更為妥當。
等到安金山出去之後,陸政東輕輕敲著辦公桌,陷入了沉思,安新汽車廠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不管是天災還是**,之前市裡已經做出了結論,他再去追究也挖不出什麼,重要的是未來,這一次重組是安新汽車廠獲得重生的機會,一定要慎重一些……
日子就在陸政東的忙碌中一天天過去,這天下班回住所的時候,陸政東前面的車出了交通事故,陸政東看到前面車上兩人吵鬧著下來,看樣子是小兩口。
在兩人的吵鬧中陸政東也聽到了出交通事故的原因,剛剛經過一個路口等紅綠燈。突然發現車旁邊有一開豪車的妖嬈女子,衣著暴露,身材惹火,一邊開車的老公眼睛不眨的盯著。
這時,寶馬車啟動,開車的那傢伙突然很興奮似的,也跟著猛一踩油門。車往前衝了一下,在路口變道跟上去,結果和別的車發生擦掛。
陸政東聽著兩人的吵鬧不禁啞然失笑,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姑娘們的衣著越越來越清涼,風景美不勝收,可那傢伙也實在太過分,老婆就坐在旁邊還看得如此飢渴,以至於出交通事故,實在是……
陸政東正想著,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穆先生的電話。
「政東,納斯達克狂瀉,多謝多謝,我這回可是少損失了不少錢啊!」
陸政東笑著,在這個瘋狂的「網絡革命」年代,隨便幾個美國名牌大學的mba弄個報告圈個幾百萬美元,做個網站,弄點人氣,哪怕一分錢沒賺,大把虧損的,都可以很快到納斯達克上市,上市後股價暴漲個幾倍不稀奇,沒有市盈率,因為根本就沒盈利。在這種一夜暴富的氛圍下,美國納斯達克指數在四年中暴漲百分之四百,但這就猶如一個肥皂泡在吹漲到一定程度終於破了。
兩千年,對於納斯達克的投資者來說是一個噩夢連床的年頭。四月,僅僅才是夢魘的開始,在三月納指創新高,收報五千零四十八點之後,它就步入了漫漫熊途,不斷創造一個又一個令投資者心碎的下行紀錄。
陸政東記得從三月曆史最高點到年底的時候,那斯達克股市已下跌了一半,總市值由六點七萬億跌至三點三萬億,九個月的時間縮水三點四萬億,占美*國當年國內生產總值的三分之一!
而且一直到八年之後,納指也僅僅是其最高位的一半,無數的投資者血本無歸,無數的網絡企業破產摘牌,新興的互聯網行業遭受重創。這是發生在世界上號稱機制最成熟、最發達、最先進的美國。其影響和教訓十分深刻。裡面的很多東西都值得人們去思考。
陸政東笑了笑道:
「納斯達克指數出現這樣的暴跌,對於傳統優質行業應該算是一個福音吧。」
國內股市就是個異數,其紅火不會太受到納指的影響,這樣的牛市會一直持續到年底,陸政東自然是不願意擋穆先生的財路。
穆先生也呵呵笑著,說正在和一些有實力的民營企業家聯繫,一旦時機成熟,便會讓大家到安新走走看看。
這自然是陸政東樂意見到的。陸政東也笑著說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陸政東回到住所,卻是很意外的發現趙一芒正等著他。
「一芒,怎麼了?看你神色不對的樣子,怎麼到安新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陸政東一邊開門一邊問道。
趙一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接過陸政東遞過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半瓶把水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才說道:
「羅太林那傢伙壞我的事情!」
趙一芒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羅太林也是京城中有名的子弟,沒有進入體制之內,而是老早就下海了,遊走在政商兩道之間生意是紅紅火火,名氣極大。陸政東雖然對此人不瞭解,但卻也是早有耳聞。
在京城這一幫子人中趙一芒的脾氣算是不錯的。看樣子是被氣壞了。
「怎麼回事?慢慢說……」
「姓羅的那傢伙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知道了這事,這小子他媽的說也想橫插一腿!」
平常裡溫文爾雅的趙一芒也是粗話連篇,看樣子真是氣壞了。」
「消消氣,聽說羅志林一向都是在京京城找關係托門路,主要發展方向在南邊,貝湖在他眼裡也就是不毛之地,他怎麼突然有興趣來這樣的窮地方?」
陸政東沉吟了一下道:
「你們以前有什麼過節麼?」
大家都是四九城出來的,想要賺錢都不缺乏路子,而且大家都是各自刨各自那一攤,通常情況下不會撈過界。何況羅志林既然在商海中倒騰,在這方面就更不用說了。
「上一回他找我給曾選林說說,想從財政部弄點專項資金,政東你是不知道羅志林這個人,膽子賊大,我怕把曾選林捲進去,沒答應,哼,這就報復起來了,所以他這是給我來個下馬威!」
趙一芒有些咬牙切齒著:
「這小子也太囂張了一點!他應該還想讓其他人見識見識他的手段,他羅志林羅大少不管在哪裡是說了就要作數的,我趙一芒在他面前根本就沒有混的份!操!他老子也不過和我家老頭子平級,而且這還是在你的地盤上,他這小子怎麼就這麼狂!」
陸政東想了一會兒道: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也沒多少錢可拿,應該不放在他眼裡才對呀。羅志林出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各方面搞錢的門路,絕對不會比你少。」
陸政東喝了一口茶,羅志林確實不是易與之輩,在京城原來有所謂的四公子,那只是對走政道的而言,就從商而言,羅志林的名氣很大。
羅志林的家世在京城也只能算是中等,可以說羅志林在商場中闖蕩出偌大的名聲和場面,三成靠的是家世蔭蔽幫襯,七成靠得是自己——他那種深沉的心思和豁得出去的氣勢,不顧一切的作風,成就了現在的他。
在這樣的子弟中並不多見。
而在結交朋友方面,羅志林又十分大方豪爽,一擲千金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平常事。京城某些要害機關的官員有不少都是他的坐上賓,京城裡有很多子弟和他關係不錯,有不少和他有利益往來,編成成了一張大網,所以坊間有「南賴北羅」之稱……
趙一芒冷笑著:
「哼,老賴比他囂張一百倍都垮台了,弄得老子急了,就把他那些事情抖落出來,讓人把他給一鍋端了!」
羅志林的生意不像老賴的,他多少還能蓋住自己的腳背,至少也是披著合法的外衣,不像老賴那麼明目張膽。就算是真要動手查他。也不一定能查出什麼。
陸政東知道趙一芒是說氣話。勸道:
「先別那麼衝動,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你好好說說。」
「羅志林的意思,是他也想要搞汽車,還和貝萊裝配廠搭上了線,托人給我帶話,讓我退出這事不要和他競爭,他個王八蛋連個先來後到都不講!所以我看他是對我沒有搭理他而懷恨在心。」
趙一芒冷哼了一聲。
陸政東好好琢磨了一番。才緩慢地說道:「他有這方面的業務?」
趙一芒點點頭:
「據我所知,這小子做過汽車零部件,從外面進來零部件,組裝成車,利潤很高,而且風險相對要小很多,現在那樣的生意不能做了,估計現在也想做這個吧。」
好一陣,趙一芒的情緒才逐漸恢復正常,繼續說道:
「根據我的瞭解。羅志林已經做過金河摩托的工作了,下一步估計就會找上你了。所以我先來給你打招呼。」
「哦?」
陸政東端起茶杯沉吟著,羅志林把次序搞顛倒了吧,羅志林應該是先來他這裡拜山頭,然後再去搞那些動作。
強龍想壓地頭蛇?
應該不太像啊,陸政東雖然沒有和羅志林正面接觸過,但他小舅卻是叮囑過他一定要注意此人,所以對於羅志林的行事風格還是很瞭解的。
羅志林看似狂妄,實際上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表面上看,他很多時候都得理不饒人,甚至是無理也不饒人,但仔細一計較就會發現,真正和他發生衝突的,底子都不怎麼厚實,實際上一直都是捏的軟柿子,而這樣的軟柿子他捏起來毫不手軟,久而久之,就給人一個印象,最好不要做他羅志林的對手,否則那會死得很慘。就像對趙一芒一般,趙一芒家的老爺子位置不太高,而且趙一芒本身也不是體制中人,所以他就直接把趙一芒摁了。
陸政東對此曾經是感同身受,上輩子雲家家道中落,他又不受家裡待見,他在京城的遭遇比之趙一芒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很多人眼裡,這些世家的子弟的外孫也好,女婿也罷,總是隔了一層,看看那些出席活動的就知道,主要出席的,媒體露面的基本都是死去的老革命的子女,女婿之類的若是沒有混出頭,基本都是一筆帶過,甚至連提都不提……
不過現在羅志林對他,應該還是有所顧忌的吧,不說雲家現在勢頭正往上走,就是他本身也已經是副部級的官員,羅志林要直面他,應該還沒有這個膽魄和這個實力。
羅志林應該是覺得趙一芒家和雲家關係不錯,而趙一芒喝他關係莫逆,羅志林怕找上他自討沒趣,應該是走了其他人的路子吧?
陸政東想了想說道:
「你繼續和年龔冉繼續保持聯繫,做好該做得事情,別到時候拿不出令人信服的方案出來。」
羅志林搖搖頭:
「只是有羅志林參加,誰還敢和他競爭?」
陸政東笑了笑:
「一芒,就算羅志林不讓金河、不讓浦和參與,可他再厲害,他能把所有的競爭對手都嚇跑?
真要是要找參與競爭的,羅志林也奈何不了的,還找不到?
就算退一萬步講,只有他一家參與,損害了安新的利益,那安新完全可以叫停,他再狠,但他不是遊戲規則的制定者,所以……」
趙一芒一聽這才釋然:
「我是被他給氣昏了頭。」
陸政東笑著道:
「你既然想要參與,那就要做好準備,盡可能低調一些,暗中做好充分的準備,雖然我也在安新有一段時間了,但安新的很多事情也很複雜,不管是年龔冉還是羅志林,只要願意參與進來,那就得遵守安新制定的遊戲規則,該講規矩,還是要按照規矩來,誰能入主,那就看誰的方案更符合安新的需要,你作為中間人,能做些什麼,該做些什麼,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趙一芒說得好聽一點就是投資顧問,實際上也就是一個牽線搭橋的中間人,並不是自己投資,不能越庖代廚,他要做的是瞭解安新方面最主要的訴求是什麼,把握住了這個就把握住了大方向,那麼成功的機會就會比其他人高出許多。
比如職工的問題,這是最讓政府頭痛的,政府方面自然是希望接手者能夠留下越多的職工越好,年龔冉等人在這方面有極大的優勢,因為他們本身就急需有技術的人員。
陸政東為了保證國有企業改制的順利進行,要求凡是涉及國有資產部分的轉讓都要進入產權交易市場公開進行,盡可能的避免暗箱操作。
安新,對於他來講,具有特殊的意義,是他向上衝擊的一個重要的節點,陸政東絕不會容許自己制定的規則被人輕易的踐踏。
而和羅志林,不和其發生正面衝突,羅志林想走歪門邪道,那就用規矩讓他沒辦法可走,用陽謀來對付陰謀,才是最好的方式……
趙一芒聽到陸政東這麼講,情緒才真正算是和緩了下來,心裡也不禁想,也不知道陸政東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這麼快就有了對付羅志林的辦法。
不過對於羅志林,趙一芒依然還是有些耿耿於懷。
陸政東勸慰著趙一芒:
「我知道你做這個其實也並不是為了賺多少錢,而是一種興趣,不過想要做任何事,都得要忍常人不能忍,方能成事,你看著很多領導我表面是風風光光的市長,可實際上不知道吃過多少苦頭……
何況和他鬥氣不值得,平白地埋沒了自己的身份,誰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呵呵,常言說得好,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他這麼繼續下去,說不定哪一天就栽倒在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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