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6-10
下午,厲小刀如約去了了林源家中。
房子不大,許久沒來了,卻也並不感覺陌生,厲小刀按了門鈴,竟是林源自己親自過來給他開門,進了門,厲小刀也沒有看到有僕人在,看來林源是有些非常重要的話要跟他說了。
更奇怪的是,林源一直把厲小刀領到了書房,才招呼厲小刀坐下。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厲小刀可以分明的感覺到這個年近六十的人越發蒼老了,在上一次見他,也就是厲小刀被開除的時候,林源還是根本不顯老,現在那張臉跟皺皮紙一樣不說,居然都有了老人斑,看上去簡直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
厲小刀也不想不開口就這麼尷尬的沉默下去,拿出了他從林克那裡得到的小金屬盒子擺到桌上。
「那個,林克當時為了就我,就這算是他的遺物了,您收下吧。」
厲小刀帶著幾分哀婉的說道,這點哀婉當然不是為了林克,而是為了眼前這個有恩與他,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老者。可惜,厲小刀不知道他鬧了個天大的笑話,這個小盒子裡裝的是林源讓林克送給厲小刀的東西,現在厲小刀居然說這是林克的遺物,又把它送了回來。
林源心頭一梗,勾著背摀住胸口,厲小刀擔心得站起來,卻被林源一個手勢止住了,讓他坐下。過了半分鐘,厲小刀看著林源已經沒事了,也寬了心,他以為是自己又提到了林克的死訊讓林源受不了刺激才這樣的,心中更添了幾分愧疚。
可事實上,老年喪子林源此刻內心的糾結程度,比厲小刀想得要複雜千萬倍。
林源默默地拿起了金屬盒子,放到了抽屜裡,此刻,這個盒子在他手上簡直是重越千金,因為就憑借這個盒子,他便可以想見林剋死之前的一些事情了,老人家對於死去的兒子,愛,愛不到,恨,恨不起來。
厲小刀低頭看著地板,什麼都沒說,他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更不想虛情假意的去做一番安慰什麼的。
就在厲小刀沒有注意的時候,林源在抽屜裡翻騰了許久,終於扯出一個紅木盒子,打開了,裡面放著的是半塊殘破的玉牌,林源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出來,又從另一個地方摸出一根紅繩,穿起來,拿著向厲小刀這邊走來。
「小刀。」
林源叫道,他看著厲小刀,手中是溫潤的玉牌,不知怎麼的,心口似乎比剛才再次聽到兒子的死訊更難過。
「誒。」
厲小刀猛地抬起頭答應道,他剛剛從發呆中回過神,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拿著吧,算是我作為老師最後的禮物了,開除你時候就想給你的,但是你走得太匆忙,正好運送食材的那邊又出了點事」
「謝謝老師。」
厲小刀答得平淡,但卻是吃了一驚,倒不為了林源要把這看上去很普通的玉牌給他,而是這個剛剛還掙扎在喪子之痛中的老人,話鋒一轉就到了自己這邊,著實有點不正常,可又說不出到底古怪在什麼地方。
林源把玉牌放到了桌上,吞吞吐吐的說著,想要解釋些什麼卻又說不清楚,厲小刀淡淡一笑,接過了玉牌,點了點頭,打斷了林源的話,他一句謝謝老師,含了太多太多,多到讓林源說不出話來。
老人想不到在他沒有任何的理由開除了厲小刀,在他的兒子必然和厲小刀發生過矛盾的現在,厲小刀還能真誠的叫他一聲老師,足夠了,對於他這樣一個已經心死的老人來說,足夠了。
厲小刀並非體會不到林源的用心,只是當時連說都沒有說一聲就被開除之後,心情的確不好,再後來,他也沒想過這個事情,現在想來,這個人對他用心良苦,自己卻間接的殺了他兒子,不得不說是種諷刺。
「還有什麼嗎?」
厲小刀有些不安定的問道,留在這裡,他心裡面不舒服的感覺總會越來越強,說完先把玉牌揣進了褲子兜裡,還是快點離開的好。
「戴上吧。」
林源說著,話音拖得老長,用那種對兒子交代遺言的眼神看著厲小刀。
「哦。」
厲小刀應了一聲,把穿了紅繩的玉牌戴在了脖子上,而林源硬是一直盯著厲小刀把半塊玉牌戴好了,那種目光才稍稍淡了些,連厲小刀都被看得有些發毛,難道他把自己當成了他兒子?
「你走吧。」
林源靠在椅子上,嚥了口氣,緩緩說道。
「您保重,有空來看您。」
厲小刀說了句客套話,走出去關上門,趕緊的離開了這裡,不知道怎麼的,他總感覺今天林源看他的眼光不對頭,難道是發現了什麼蜘絲馬跡?這不可能啊。又多次篤定了沒有出差錯之後,厲小刀總算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不管怎麼說,還有錢行和馬路那邊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那裡又會真的在乎這種事情
等厲小刀走後,書房內空蕩蕩的,只剩一人,老人按著椅子的扶手,勉勉強強站了起來,又拉開抽屜,在抽屜裡打開一個暗格,顫巍巍的慢慢拉出一張照片。
邊角有些褶皺的老照片上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
林源雙手捏著照片的邊角,往前度了幾步,手抖了下,照片飄飄然到了半空中,老人慌忙的一抓,卻撲了個空,身子一傾就跪在了地上。
他看著面前靜靜躺在地上的老照片,依然跪在地上,沒有起來,看著照片上的人,不禁哽咽,甚至啜泣起來。
老淚縱橫,豆子大淚珠吧嗒吧嗒打在地板上,他卻還跪著,不敢在那張照片面前抬起頭。
「都是報應啊,報應,是我對不起您,是我。」
林源帶著哭腔,一面磕頭一面嗚咽著說著,看著照片上的人,他有太多話想跟照片上的人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混亂的心被深深的自責與無盡愧疚攪得稀巴爛,下巴開開合合,依然在哽咽,無論如何就是擠不出一句話來。
四十年間一直隱隱作痛的瘡疤,再一次被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