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明州水師大營不遠處的一個小島上,立有一頂不起眼的帳蓬。張恆、徐林和胡渝被綁在柱子上,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
而在三人面前,則站著一條大漢,只見他手提一條黑色皮鞭,雙眉如臥蠶,頰如刀削,嘴唇豐厚,頜下一部濃茂的鬍鬚,渾身充溢著一股野獸般的力量,讓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正在對著三人大聲喝斥。
而在帳內角落處,一名披甲戴盔的武將正將一把鐵鉗放在爐火裡燒燙。他年紀大約三十上下,身形挺拔筆直,額頭高廣平闊,兩眼炯烔有神,臉上帶著冷冷的笑意,雙唇閉合的線條有種說不出的冷酷。
他們兩人正是負責審問的曹寧和高寵,那手提皮鞭的大漢就是曹寧,而正在將鐵鉗加熱的正是高寵,他們兩人可是對張恆、徐林和胡渝毫不客氣,一來就是嚴刑拷打。
剛開始時,徐林和胡渝還想以長官身份斥責他們是濫用私刑,結果在兩人的毆打之下很快就老實下來了。
張恆還算硬挺,一直拒不交待,但徐林和胡渝卻終於熬不住高寵和曹寧的嚴刑拷打,交待了引日本浪人德川光戶襲擊別院的事實。
胡渝哭喊道:「岳將軍,我們只是讓他殺了那些師爺和掌櫃,燒燬帳冊就行了。絕對沒有要他對夫人不利啊!現在夫人在哪去了,我們真的不知啊!」
徐林也是連連求饒,稱這只是一個意外,說不定李雨柔還活著,只是暫時沒有出現。
只有那張恆卻是象認命了似的,一聲不吭。
岳雲冷冷道:「你們為什麼那麼急著要焚燬帳冊?難道僅僅只怕我發現你們吃空餉,虛報費用嗎?」
徐林和胡渝對視了一眼,眼眸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意,連忙點頭如啄米道:「是的!這如果被揭發出來,我們很可能就要被革職,因此才出此下策……還望岳將軍饒命啊!」
岳雲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臉上卻是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道:「如此說來,你們倒是情有可原了?」
徐林和胡渝連忙一個勁地點頭道:「還請岳將軍開恩!饒了我們吧!」
「可我怎麼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真的?」岳雲冷冷道。
「這……我們可絕對沒說假話啊!」兩人賭咒發誓道。
「那萬一你們還有所隱瞞……」
徐林和胡渝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卻仍是硬著頭皮道:「回岳將軍,我們絕無隱瞞!」
「你們兩人倒是答得異口同聲,想必都不會說假話了吧!」岳雲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兩人忙道:「在岳將軍面前,我們兩人如何敢說假話?」
「好!」岳雲一拍椅子把手。起身說道:「曹寧、高寵聽令!」
「屬下在!」兩人連忙抱拳道。
「你們把徐林和胡渝分開審問,要他們好好回答一下,那本記載水果的帳冊,究竟是記的什麼東西?賣給了誰?如若他們兩人答得不一樣,就必然有人說了假話……」岳雲說到這裡。目光如矩,掃視了一下已經嚇得面如土色的徐林和胡渝道:「他們二人既然同氣連枝,到時如果說的內容不一致,就給我一起斬了!」
「屬下遵命!」曹寧和高寵都生得五大三粗。他們立刻一人抓一個,將徐林和胡渝象拎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我們一定老實交待。但希望我們說了實話後,岳將軍你可會放我們一條命?」徐林和胡渝連忙請求道。
岳雲冷哼了一聲道:「如果你們說了實話,我自然不會殺你們!」
待曹寧和高寵提著這兩人轉身出了營帳後。岳雲方冷眼望向仍然一臉桀驁不馴的張恆。沉聲道:「張恆,你我都清楚,其實你才是整件事的策劃者,徐林和胡渝不過是從犯而已。我真不明白。你為何如此恨我?到了這個時候,還妄圖與我作對!難道你就真的忍心看著明州水師這樣糜爛下去。讓大宋海防不振!難道你還想為白嘯天報仇?」
張恆臉上終於露出驚異之色,顯然是沒想到岳雲竟然將他老婆是白嘯天女兒的事也調查了出來。
他這時神色鄭重道:「不錯,白嘯天雖然是我岳父,但卻只是一個披著員外衣服的山賊而已,他的女兒也只是我第三房小妾,自然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要我為他報仇?自然是不可能……」
張恆頓了一下,眼中露出一絲痛惜道:「只是,雖然我不會為白嘯天報仇,卻不能不為我兒子著想,我兒子在去歲科舉時終於中了秀才。秦相向我承諾,只要能扳倒你,他就可以為我兒子在朝中謀取個文官職位……說實在的。我當了一輩子武將,之前也算立過不少功勞,可是仍然不受文官待見。咱大宋的武將只能處處受制於那些文人……」
聽到這裡,岳雲卻是有些吃驚,他萬萬沒想到張恆竟然是為了兒子當個文官而選擇了聽命於秦檜。雖然此人的確壞到透頂,但卻還有一顆慈父的心,看來人都有善的一面和惡的一面。
不過從張恆的話中,他才第一次感覺到宋朝武將的無奈。這大宋重文輕武,導致武將無進取心,武備鬆弛,而文官又好內鬥、空談。如果不是出了岳飛、吳階、韓世忠等名將,早在十餘年前就亡國了。
只是,在岳飛、韓世忠等名將盡皆逝去之後,就算有文天祥等名臣輔助,宋朝還是終於亡於蒙古人之手。要究其根源,就在於宋朝立國之初的重文防武思想。不過,這樣的體制早已固定下來,自己恐怕也無法改變。
岳雲甚至更進一步想到,就算自己挽救了岳飛的性命,改變了風波亭父子雙雙冤屈而死的歷史。但宋朝的這重文輕武的制度不變,一百三十多年後的崖山悲劇依然會重演。自己既然穿越到了這時代,改變了自己和岳飛的命運,那要不要進一步改變大宋的命運呢?
岳雲心中作著激烈的鬥爭,但在片刻之後,他卻抬起頭,心中暗下決心:既然來了,就不要再瞻前顧後了。實力才是硬道理。只要自己的實力夠強,不要說秦檜和趙構。就算是整個金國在自己面前也不用怕!
紹興十一年五月二十八日,這一天岳雲終於定下了自己的目標。不再像以往那樣,被歷史的浪潮推動,被迫應對。見招拆招。他反而要改變歷史,創造嶄新的歷史了!
沒過多久,曹寧和高寵便提著徐林和胡渝兩人進來大帳。兩人神色凝重地說道:「岳將軍,我們已經審問出來了。他們供認,那帳冊上記載的水果其實是我宋軍中一些武器軍械。其中有床子弩、神臂弓、弩炮、投石機等……他們偷偷將其賣了出去,買家有海盜,也有山賊。這些軍械數量減少後,他們全是上報的在演練時損耗了。而且,最嚴重的一件是。他們竟然將一艘十六輪車船的設計圖紙賣了部分給日本人!」
「什麼!」岳雲大驚失色。
他可是太清楚了,這些軍械都是宋軍賴以和金軍對抗的利器,是嚴令外傳的。金軍雖然在戰場上繳獲了一些。卻是受限於工匠技術,無法大規模製造。如果象張恆他們這樣賣出去,其中多數都會流入金軍手中。岳雲可實在不信海盜和山賊會用得起這些攻城守城利器。
而讓他最為提心吊膽的,卻是車船技術的外流。現在宋朝的車船可以說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船隻。它可以不用槳划船,只需水手在船艙內踩動輪片。漿葉就能飛速旋轉,讓船隻前進。這項技術使船隻在逆風時前進緩慢的狀況得到了很大改進。
如果車船技術外流,讓其他國家,尤其是日本人掌握後,會對宋國造成多大的威脅,可想而知。眼下東海和南洋的海盜都是以宋人為主,日本、高麗和南洋諸國雖然也有小股海盜,卻都無法對沿海居民造成什麼危害。可如果任由技術外流,讓這些國家逐步趕上來,最後終於會成為中土的心腹大患。
岳雲可是太清楚今後的歷史發展了,隨著日本在航海技術上的迎頭趕上,最終在明朝時期,日本的倭寇橫行一世,給沿海人民帶來了多麼深重的災難。而現在看來,中國的技術外流就是造成這種狀況的很大原因。
想到這裡,岳雲原本對張恆還有點同情之心,也立刻煙消雲散了。
「該死!沒想到你們竟然做出這種事來!」岳雲咬牙切齒道。有時,漢奸比敵人更可恨。
徐林和胡渝嚇得兩腿直打顫,戰戰兢兢道:「岳將軍,你可是說了,如果我們老實交待一切,就不殺我們啊!」
曹寧冷笑道:「岳將軍是說了不殺你們,可我曹寧卻沒說不殺你們。你們這三人壞事作盡,留你們何用!」
說罷,他叫進了幾名親兵,就將張恆、徐林和胡渝押了出去。
徐林和胡渝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道:「我們可是朝廷命官,就算有罪要殺,也需得大理寺審判才能定罪,岳雲你不能殺我們……」
不過那些親兵卻是毫不理會,將他們生拉硬扯拖了出去。
不多時,只聽到三聲慘叫聲,然後曹寧便提著三人的頭走進了大帳。
這時,高寵卻略有些擔憂地問道:「岳將軍,這三人是殺了。但我們如何上報呢?」
曹寧卻是滿不在乎道:「知非,這有何難?一會回去大營後,讓陳大人寫封戰報給樞密院就行了。就說遇上海盜偷襲明州,我水師官兵奮勇殺敵,終於擊退海盜,保得明州安全,但張恆、徐林和胡渝三名營指揮使不幸以身殉國不就行了?反正日本人來襲擊時,為了掩人耳目,的確襲擊了沿海的幾個漁村的。這點明州的地方官員和百姓亦可為我們作證。」
岳雲點了點頭道:「就按曹寧說的辦吧!我們先回大營!」
他這時也有些悸動,感覺在李雨柔生死不明之後,自己的性格似乎冷血了不少,如果是以往,說不定他還有可能放過徐林和胡渝,而眼下,他卻是毫不動搖地默許曹寧殺了這兩人。
不過他心中亦是明白,這和秦檜的政治鬥爭十分殘酷,是你死我活的爭鬥。如果自己不能狠下心腸對敵人,就是對自己的親人狠心!眼下是李雨柔生死不明,那麼下一個說不定就是鞏月漓,岳飛、岳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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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州水師大營後,岳雲等一行人剛進入大營門口,就見王童興沖沖地迎上來,一臉喜色道:「岳將軍,大喜事啊!夫人回來了!」
「什麼?」岳雲驚喜交加,他立刻抓住王童的手,聲音都有些顫抖地問道:「雨柔她在哪裡?可有受傷?」
「她在大帳內休息,並沒有受傷,只是浸泡了海水後,受了風寒,大夫已經來看過了,說並無大礙,休養幾天就好了!」王童忙答道。
岳雲聽後立刻一個箭步便往大帳奔去,曹寧和高寵愣了一下,連忙也跟了上去。
走進大帳,岳雲便看見了那個讓自己這兩天茶飯不思,魂牽夢縈的窈窕身影。
「雨柔!」他忍不住大叫道,聲音中盡帶驚喜之意。
李雨柔原本正坐在一張木椅上,神色憔悴,聽見岳雲的聲音後,立刻站了起來,俏臉上帶著淚痕。
她抽泣道:「相公!雨柔還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裡,俏臉上帶著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當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岳雲緊緊地抱住她的嬌軀,唯恐她再從自己身邊離開,片刻之後,方急切地問道:「對了!雨柔你是怎麼脫險的?快說出來讓我聽聽!」
「我和屬下的師爺掌櫃們原本正在查帳,就在要全部查完之時,一群黑衣蒙面人卻闖了進來……」李雨柔這時方抹了一下臉上的淚花,將她的遭遇說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