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這話一落,草香幡梭姬的俏面立時現出了些許的黯然,那三萬人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而來,是自已的同族卻是不假,儘管她清楚被押向漢中的倭人境況很慘,但眼不見為淨,而如今,眼睜睜看著同胞即將死在自已面前,心裡總是不大好受。
雲峰很快發現了草香幡梭姬神色間的異常,除了暗暗歎了口氣,他也沒別的辦法,只得向劉月茹揮揮手道:「月茹,你與草香幡梭姬去後面走走,看看醫護兵那裡的準備做好沒有。」
「嗯!」劉月茹明白雲峰的心思,也是美目中現出同情之色,拉起草香幡梭姬向後走去。
二女的背影剛從帳角消失,蘇峻又拱了拱手:「大王,倭人後面那支萬人隊,應該是僥倖過江的韓潛及其部眾,如有機會,峻願試著勸說一二。」
雲峰點點頭道:「也好,但要瞅準時機,可不能被那三隊騎兵乘虛而入!」說完,轉頭大喝一聲:「傳令,停止挖掘溝壕,所有將士速速退回!」
「光光光~~」嘈雜之極的銅鑼聲敲響,將士們紛紛返身回撤,雖然溝壕並未挖完,有些地方僅挖出了尺許的深度,卻只能如此了,敵軍即將全面撲來。
秦軍陣地上,每個人都在嚴陣以待,而對面的楚軍,在距秦軍陣地三里處止住隊形。
劉琨把目光向前投去,似乎在尋找著對方的弱點,不多時,就向木菟宿邇吩咐道:「木菟宿邇大將,你倭人與秦王有著刻骨深仇,朕知你等報仇心切,這樣罷,首戰便交給你!」隨後,馬鞭向側前方一個豁口猛的一指,又道:「那處你看到沒有?約有三百丈的寬度。溝壕遠還未成形,你部必須從此處突破,我大楚騎兵會尾隨而至,大破秦軍在此一舉!」
木菟宿邇的面色難看之極,一股濃濃的悲哀快速蔓延上了心頭,這不就是當先登嗎?雖說劉琨做的不算絕,準備了大量的木驢、擋箭車作為掩護。然而,在秦軍那兇猛的打擊下,這一波衝擊結束,又有多少人能活下來?甚至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可是,事到如今,還可以說不嗎?木菟宿邇看了看已被扣為人質的葛城長江襲津彥。葛城長江襲津彥滿面的絕望之色,目中透出死寂的光芒!
他又把目光轉向了處於兩翼騎兵嚴密監視之下的三萬族人,自已的族人,與身周騎著高頭大馬的慕容部騎兵一比,那矮小的身材竟是如此的刺眼!
『中土人士真是個個狠毒啊!角鹿笥飯大神你為何不開眼?為何還不降下天雷劈死這些惡賊!』心底發出了無聲的吶喊之後,木菟宿邇勉強施了一禮:「外臣遵旨!」隨即快步奔回陣中,用倭話哇啦哇啦一通亂吼。雖然聽不懂說的什麼,但劉琨能分辨出來,那聲音中滿滿的全是悲憤與不甘!
「哼!」劉琨陰陰一笑,又看向韓潛,淡淡道:「韓將軍,相信你也看到了,倭人雖有三萬之眾,卻身材矮小。戰鬥力恐怕堪憂,朕就擔心終三萬之數也突破不了秦軍陣地,因此,請你率部緊隨其後,一旦倭人不支,立刻補位,你放心。如果你在此戰中立下大功,朕必不虧待於你!」
「這」韓潛剛剛還在為倭人的境遇而興災樂禍呢,卻不料,先登的命運一轉眼就落到了自已頭上。雖然劉琨說的好聽,只是作為預備隊使用,只是,倭人能衝進去嗎?韓潛一點都不樂觀,但他同樣不敢吐出半個不字,只得苦著臉,咬咬牙道:「末將領命!」
「嗯!」劉琨滿意的揮了揮手,韓潛也飛速向著已陣奔去。
約摸半刻左右,「咚咚咚~~」楚軍陣地中的牛皮大鼓重重擂響,這預示著決戰正式來臨!
建康百姓們雖然家家戶戶緊閉門窗,但那沉悶鼓點的穿透力無以倫比,每一次敲擊,都敲入人的心底,心臟隨著鼓點的節奏劇烈震顫,他們希望這是最後一戰,秦王能擊潰劉琨,從此天下太平!
伴著鼓點,數百輛木驢,夾著上千輛擋箭車排成一緊密隊形,向豁口處猛衝而去!
衝至半途,漫天的火油彈與雨點般的巨箭如期打來,木驢與擋箭車成片成片的陷入火海當中,又被一排排的打成稀爛,渾身是火的倭人掙扎哀號,令身後的慕容部騎士與韓潛部均是遍體生寒,他們一遍又一遍的捫心自問,如果把自已換作倭人,能否留下命來?沒人能有絲毫的把握!
這根本不是戰場,而是屠宰場啊!尤其是木驢,儘管蒙了塗上防火藥的生牛皮,但在密集的火油彈之下,撐不了多久就會起火燃燒,這非但不能起到掩護作用,反而會使它變成一座火獄,令肚子裡的士卒逃都沒法逃,只能接受被活活烤死的命運。
「撲通!」一聲,葛城長江襲津彥再也無法目睹,一把拽上劉琨的袖角,哀求道:「陛下,求您快點退軍吧,根本衝不過去啊,再這樣下去,只怕我倭人要全死光了啊!」
「大膽!陛下玉體,豈能容你輕慢!」慕容廆當即怒斥一聲!
葛城長江襲津彥嚇的趕緊把手縮回,連聲道:「外臣一時情急,竟冒犯了陛下,願領大不敬之罪,但請陛下心懷慈悲,放我倭人一條生路啊!」
劉琨卻不緊不慢道:「念你初犯,朕不與你計較,這才剛開始,不過死了幾千人,急什麼?作戰哪有不死人的?或許挺過這一陣,便能破去秦軍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朕明白你的心情,看著族人慘死的確不好受,來人,把他帶下去!」
葛城長江襲津彥眼前一黑,一頭載倒在地,劉琨的嚴辭拒絕,令他一瞬間喪失了神志,仿如行屍走肉一般,任由兩名隨從半拽著拖向了後陣。
葛城長江襲津彥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波瀾,慕容廆向劉琨投去了徵詢的目光,劉琨略一點頭,於是,轉頭喝道:「鼓再敲密點,催促前陣,加快進軍!」
鼓手連忙使出渾身解數,兩條手臂劇烈擺動,鼓點更加密集!
然而,鼓雖敲的震天響,但衝不過就是衝不過,倭人也不傻,明知前方死路一條,自然不會再向前送死,轉眼間就潰散開來,除了秦軍陣地,向各個方向奔逃。
作為預備先登的韓潛部還未從驚懼中回過神,任由倭人由他們身邊穿過,但慕容部騎兵卻把一陣陣箭雨射向了倭人,試圖驅趕著繼續歸隊向前。
只不過,倭人都被嚇破了膽,如何再敢上前送死?假如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他們寧可死在箭矢下落個痛快,也不願去那地獄中受盡折磨而死。
兩萬多的倭人雖然數量不少,但散開來,被十萬慕容部騎兵一通亂射,很快就死傷殆盡。
面臨著屠殺,倭人連反擊都做不到,劉琨拿他們當先登使用,自然不會更換武器裝備,倭人手裡使的,依然是竹槍、銅戈矛,身上穿的還是土布衣服,背上背的,仍是那體形駭人,而射程只有五十步的巨大弓箭!
「廢物!都是群窩囊廢!」見到倭人竟然不是以自已料想的方式全軍覆沒,劉琨忍不住的怒罵出聲,他想不明白,橫豎都是死,為何不肯為自已獻身呢?
恨恨的吸了口氣,劉琨又吩咐道:「傳令,騎隊逼前,著韓潛部衝擊,並小心綴在身後,抓住戰機突入秦軍陣地!」
命令迅速傳達,三個方陣的騎兵策馬前壓,韓潛與流民們的臉上全都現出了悲憤之色,他們可以預見,倭人的命運,將會很快落到自已頭上。
如果人數相當,他們可能會倒戈一擊,然而,現實只有一萬人,而慕容部的騎兵足有十萬之多,只怕一個照面,便會全軍覆沒。
韓潛轉頭看了看,三面都被圍攻住,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只得猛一咬牙,喝道:「弟兄們,上!」說完,率先向前奔跑,這一刻,他真的下了決死之心,因為他根本沒想過投降雲峰,這全怪蘇峻,在壽春的會議上,把雲峰描繪成了專殺流民帥的魔頭!
一萬流民無可奈何的跟在了韓潛身後,出乎意料的是,戰場上怎麼變安靜了?除了腳下的奔跑聲,與火舌吞吐的辟辟啪啪聲,其他的聲音哪去了?
秦軍的火油彈呢?巨箭呢?
包括韓潛在內,所有人一邊琢磨著其中的意味,一邊緊張的注視前方,他們擔心,秦軍陣地會突然來上一陣迅猛的打擊!
就在這緊張時分,前方一個身形躍上高處,大呼道:「韓將軍,我乃蘇峻,與馮鐵、衛策諸將早已降了秦王,如今各有所用,你可安心來降,你讓將士們丟掉兵器,速速過來,莫要耽擱!」
韓潛與流民們定睛一看,果然是蘇峻,正連連招著手!
對於蘇峻的喊話,根本沒人懷疑,畢竟秦軍想要自已的命,巨箭加火油彈招呼來便是,又何須冒著風險費這麼大的手腳?
有如炸開了鍋,乒乒乓乓聲絡繹不絕,所有人邊跑邊扔兵器,甚至還有人扯掉甲冑以減輕負擔,他們距離秦軍陣地約有三百步,而身後五六百步則是慕容部騎兵,隨時會緊追而來。
生機就擱在眼前,沒有人願意白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