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末將多謝大王!」馮鐵又要跪下,卻被雲峰拉住,只得哽咽著流下了又悔又愧的淚水。
在場的流民帥也全都是既感激又歡喜,事實上,他們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對建功立業的渴望遠大於對死亡的恐懼,現如今,雲峰給了這個機會!
其實雲峰根本不怕他們能耍出什麼花樣,幾萬人北上,即使再叛還能如何?不過是多費些手腳罷了,但後果是這些人永遠承受不起,雲峰相信沒人會這麼蠢。
蘇峻的心頭則是感慨萬分,忍不住歎道:「淮南軍精銳驍勇,秦王收之必能為有力臂助,唉~~早在數年之前,師尊已心存覬覦,雖是多方經營,然而始終不可全得,今日竟出乎峻的意料,淮南軍主動效力於秦王,其間雖寥寥隻言片語,峻卻是看出了師尊與秦王的不同,師尊外示人寬厚實則內懷猜忌,而秦王內外如一以誠待人,有此胸襟,天下英傑誰不望風來投?
起事之初,師尊已種下了致敗之因,敗的不冤啊!峻也自幸能及時懸崖勒馬,未得一錯再錯!」說完,深深一躬,誠懇之極!
流民帥們與歷陽士民也是一口一聲諛詞跟著連聲稱讚,在他們的口中,雲峰簡直是天下第一明主!
數百人交口稱讚,絲毫不嫌肉麻,這使得秦軍將士們均是毫毛一陣陣的倒豎,不由得大眼瞪著小眼。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下來,雲峰的抗毒性非是一般人所能相比,他不置可否的擺了擺手,微微笑道:「好了,諸位,時候不早了,咱們都入城罷!」
「秦王,請!」蘇峻連忙伸手示意。
雲峰也不推托。率先邁出步伐,一大群人緊緊跟在了身後。
歷陽城中,果然如蘇峻自誇,街巷整潔乾淨,百姓們沿著街道列隊相迎,每個人的臉面都浮現出了一派喜氣洋洋之色,而城內的六萬多名守軍。早已自動解除了武裝,留在營地裡等著秦軍前來收編,在他們身旁,則是堆積如山的武器盔甲。
由於軍隊需要整合,雲峰只得暫時留在了歷陽城中,最早也得數日之後才能渡江。
當歷陽城裡一派忙碌的時候。在蘇峻舉城出降的第三日,劉琨得到了消息。
這沒辦法,雖然秦軍戰艦封鎖了江面,但只是相對於成群出現的船隻而言,一般的零散小船很容易鑽了空子,更何況四月初的天氣已經很曖了,水性好的完全可以趁夜泅回對岸。
「砰!」的一聲巨響。劉琨重重一掌把一條几案擊成了粉碎,這一掌,滿含著震怒!
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蘇峻竟會不戰而降!這對他來說,不吝於一記極其沉重的打擊!
蘇峻身為天師道高層,可以算得上劉琨心腹,他都叛了,還有什麼人不可以叛呢?
慕容廆侍立一旁。連大氣都不敢透,他明白,由於蘇峻的背叛,基於一慣的猜忌性格,劉琨更不會信任任何人了,這其中也包括自已,同時他也意識到。劉琨已處在了內外交困的境地,只怕,是真的大勢已去了。
很自然的,慕容廆產生了種遠走高飛的想法。他有一個優勢,那就是真面目除了劉琨,天下間無人識得,只要逃走之後,安守本份不惹事端,得享天年不成問題,說不定還能以另一個身份,重新步入廟堂之中呢。
『不對!自已怎能背棄陛下?』這個念頭剛一閃現,慕容廆就警醒過來,要知道,他存在的意義是作為劉琨的替身,而且又經歷了層層考驗,應該是最忠心無比,既使天下間所有人都有背棄劉琨的理由,唯獨慕容廆萬萬不可!
只不過,陪葬的決心不是那麼好下的,慕容廆作起了劇烈的思想鬥爭,他翻出歷史上無數的忠臣義士來說服自已,如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寧可自盡而不事漢的田橫五百壯士,等等諸如此類。
然而,每當忠義即將佔據上風,心裡就會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你連名姓都沒有,不是個替身罷了,一名替身竟也妄想名傳千古,豈不可笑之極?
慕容廆無數次想把這念頭撲滅,但這念頭就像一枚茁壯的種子生根成長,怎麼都鏟之不盡,畢竟面臨生死關頭,每個人都會選擇,而選擇的標準,則是值,或是不值!
心裡的矛盾衝突使得慕容廆有種隨時要發狂的燥動,如果不是當著劉琨的面,他很可能會控制不住的放聲嚎叫,畢竟相對於正常人,慕容廆沒有自我,他是別人,日復一日的作為另一個人存在,箇中的痛苦非是當事者難以體會,這也是劉琨卸去面具之後,會有種渾身舒泰的輕鬆感傳來。
不自覺的,慕容廆仿如僵了似的,額角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哼!」劉琨卻是怒哼一聲,狠狠道:「朕真是瞎了眼,悔不該任由蘇峻把宗族留在歷陽,否則,他哪來的膽子負朕?」
這分明是劉琨的氣話,慕容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連忙抬眼看向劉琨。
劉琨也把目光投來,冷冷道:「若朕沒有猜錯,秦王想滅去朕的大楚,必然會在你身上打主意,這是最簡單也省力的方法,因此,自今日起,你不得離朕半步,由朕來貼身保護,幕府山與石頭城的軍務你暫且交出,朕另著他人代管,待破去秦軍再還與你!」
慕容廆心裡一陣苦澀傳來,果然蘇峻的背叛產生了連鎖反應,劉琨不信任自已了,這意味著,自已根本不可能再有循逃的機會,同時卻也莫名的心頭一鬆,當命運沒得選擇,只餘下一條路的時候,反而不會糾結了。
『算了,就陪著陛下一起上路罷,這應該才是自已的命運。』暗暗歎了口氣,慕容廆認命般的施了一禮:「臣多謝陛下厚愛,只是有勞陛下費心了。」說著,小心翼翼的解下腰間的大印,與象徵慕容部族酋的令牌,擱在了几上。
劉琨的面色緩和了些,點點頭道:「你不用想太多,這不過是個權宜之計,一待渡過難關,你依然是鮮卑大單于,朕知你智計百出,如今秦王就在江北,該如何才能破去他?」
慕容廆暗暗苦笑,還能如何?再怎麼做,都是困獸猶鬥,頂多拉來幾個人陪葬罷了,但這話怎麼都說不出口,於是,眉頭一皺,細細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