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一行人緩緩闊別了建康,以日行九十里的速度,第二天傍晚抵達了姑孰,就這還是新式馬車發揮了功用,否則只能更慢。原本車輛防震,靠的是厚厚的褥子,然而,六月份已是盛夏時節,不下雨炎熱,下了雨又悶熱,以那些沒練過功夫的歌舞姬們如何能受得了?如果抽去褥子,保證個個顛的屁股開花!這時,牛皮吊帶與彈簧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一路上,眾人均是讚不絕口。
一抵達姑孰,匆匆用過晚膳,江邊的淺水區立刻有如下餃子般擠滿了沖涼的軍士們,而女子則在上游尋了一清幽處洗浴,以布幔圍起,再有女羅剎駕船於外圍警戒,倒也不怕走光。
原本謝尚擁有百來條戰船,招降石頭城水軍後,又收得近二百條戰船,其中一百條滿載著人員物資先行回返了海門,第二天一早,近兩百條船後面繫著小舟,向著大江上游溯水而去,羌軍則趕著車駕沿江岸前行,他們沒這個福份,身為西北遊牧民族,一上船就泛暈,姚益生也是無法可想。
船隊先順流繞過江心洲,再溯江由右邊的主航道南下,雲峰等人站在船頭眺望著兩岸的景色,習習江風撲面而來,腳下舟船乘風破浪,皆是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溫嶠忍不住的讚道:「橫江之險實為江左之屏障,而橫江之名亦貼切之極,雲將軍妙口生花,才學之淵博實令嶠慚羨艷不已!」
雲峰微微笑道:「哪裡。哪裡。溫侍中過獎了,末將不過一時興起罷了,當不得如此讚譽。」接著就話音一轉,問道:「溫侍中,你可知謝尚為何要領水軍往上游而去?」
「哦?「溫嶠面現古怪之色,詫異道:「莫非不是為了水軍家眷而來?」
「呵呵~~」雲峰乾笑兩聲:「原來溫侍中早已心知膽明,不知能否行個方便?」
溫嶠眉頭一皺:「江州人口本就不多,可比不得下游的揚州,水軍數萬將士,按每人家眷四到五人來算。[]那該得多少丁口?雲將軍,你這是要把老夫的江州給掏空啊!」
「這個?」雲峰一時啞口無言,原先他打算找陶侃強索,卻沒料到。江州刺史換成了溫嶠,人家好話好說,他也不意思用強,不由得思索起了該以哪些條件來與溫嶠做交易。
見著雲峰的為難神色,溫嶠暗暗點著頭,這人倒也不是一恃強凌弱之輩,以雲峰這次水陸並進,完全可以強行把人擄走,真這麼做了,自已也沒半點法子。
如今的溫嶠已基本放棄了與雲峰為敵的心思。通過前段日子對王導與荀崧的拜訪,算是大致摸到了些雲峰所謂的共天下構想的頭緒,心裡還是挺有期待的,也就存有做個順水人情的心思。
不過,一想到那麼多人口平白無故的送給雲峰,溫嶠仍是習慣性的捋了捋鬚,肉疼道:「哎~~雲將軍關愛士卒,老夫豈能不通情理?水軍將士長期離家終是有悖人倫,也罷,雲將軍帶走便是!」
「呃?」雲峰一怔。溫嶠的通情達理出乎了他的意料,不由大喜過望,連忙施了一禮:「如此多謝溫侍中了。」
溫嶠呵呵笑道:「雲將軍無須多禮,只是,老夫得提醒一句。水軍將士並不僅源於江州,另有一部分安家於荊州。而士行刺荊州,恐怕得費上一番周折了。」
雲峰不解道:「聽聞陶侃頗為愛惜名聲,怎會不通情理?末將與他好話好說便是,實在不行再做出些讓步。」
溫嶠搖搖頭道:「上游形勢雲將軍應已知曉了罷?當日王敦死訊火速傳到武昌,頓令守軍士氣盡喪,士行抓住機會於陣前斬殺魏乂,盡收其部,又揮師急攻武昌,一舉克之,王敦假子王應則被裝進豬籠沉入江底。而荊州王廙為部將所殺,全州降於朝庭,以士行手段,必能盡收荊州降將之心!最重的要一點,季思與士行素來交好,士行很可能會對季思失蹤一事起些猜疑,在內部上下一心的情況下,很可能會與雲將軍你生出不快。」
「多謝溫侍中提點。」雲峰點了點頭,又看向謝尚道:「咱們還得順路跑一趟江陵,謝尚你只能回程時再叨擾溫侍中了,把江州水軍的家眷搭帶上路。」
「尚明白!」謝尚應了聲。
這時,庾文君卻指向前方喚道:「你們看,那邊就是歷陽,蘇峻會不會在城頭看著咱們呢?」
眾人轉頭看去,歷陽並未建在江邊,距離江岸約有十里左右,城頭上旌旗飄揚,人影綽綽,顯然對這一支過境的船隊嚴加防備。雲峰淡淡道:「蘇峻在也罷,不在也好,總之,他若接下來不生妄念,或能留得條性命,究竟如何,就看他的照化了。」隨後又回頭問向袁耽:「袁彥道,你的賭場打算何時開業?」
「好啊!袁彥道!你自已好賭還不夠,還要開賭場害人,你還有沒有良心了?」庾文君搶先嚷嚷起來。
袁耽立刻不講義氣的指向雲峰:「文君,你誤會了,開賭場是將軍引誘的,幾個月前將軍曾和我提過賭場的事,裡面該如何佈置,人員該如何培訓安排,尤其是荷官更是重中之重!此外,還教給了許多新奇的搏戲,嘿嘿~~我回家一琢磨,漸漸也想明白了,很可能將軍就是存著支持我開賭場的意思。原打算迅速著手的,可是碰上了王敦起兵,只得暫停,這一次從江陵回返便張羅賭場的事!」
「將軍您怎能這樣?袁彥道好賭那是他自已,您怎能唆使他推廣搏戲?您知不知道,博戲害了多少人?哼!文君知道了,您肯定是打著以搏戲聚斂錢財的主意!對吧?」庾文君氣憤的瞪著雲峰!包括溫嶠、謝尚、張靈芸等眾人也是目中射出了不解之色。
雲峰毫不在意,呵呵笑道:「庾小娘子莫急,搏戲歷史悠久,自古以來便有,上古先民為分配獵物,常以抽籤猜拳來決定歸屬,這就是搏戲的起源,乃至往後的夏商周秦漢,及本朝,搏戲迅速風靡開來,並創造出了諸多新的玩法,如樗蒲、彈棋、藏鉤等等,又以擲五色木最為流行!上至公卿士人,下至庶民佃戶,皆樂此不彼,而且賭博金額愈發巨大,勝者可輕易獲得錢谷、別墅乃至官職!許多人沉迷於此以至傾家蕩產,可以說,搏戲是危害國家、危害百姓的一顆毒瘤!」
眾人面上的不齒之色更甚,分明知道搏戲有這麼多的危害,還一意孤行的要把搏戲推廣開來,一瞬間,雲峰長期以來建立起的偉光正形象轟然倒塌!庾文君更是不屑的把臉龐都轉了過去,差一點就要喊靠船讓她上岸了!
雲峰見著大夥兒的神色,心道不妙,連聲解釋道:「歷朝歷代常有有遠見的執政者下令嚴禁搏戲,並處於重罰,如戰國《法經》云:士民賭博者,罰金三幣,太子賭博,笞刑三十。秦代私下設賭者刺黥,漢代官吏賭博則罷黜官職!
然而,時值今日,賭博之風卻愈演愈烈,這是為何?誠然,與歷朝執政者好賭有很大關係,如漢景帝、漢宣帝等等,所謂上之所尚,民必尚之。國君帶頭,幕僚臣民豈能不跟風附之?不過,最重的一點,還與人的天性有關!
人有逐利與冒險心理,唾手可得的財富誰不想要?博戲恰好提供了一條快速致富的捷徑。人還有投機與僥倖心理,賭博的勝負帶有極大的隨機性與偶然性,迎合了世人以少量投入獲取大量財富,甚至不勞而獲的惰性,博戲的輸贏結果,使賭徒最終失去自制,欲罷不能,人又有尋求刺激心理,博戲可以使世人追求刺激的得到滿足,它給人帶來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刺激,這種金錢與精神上的滿足會強化賭徒們的賭博行為。
最後則與娛樂及消遣心理有關,如今士人要麼崇尚名教,行事中規中矩,要麼好玄學,以標榜自已的清雅高尚,既缺乏娛樂活動又極為無趣,而下層百姓日出而作,日沒而息,天黑下來除了造人,再無他事可為,一到農閒時分又兩眼望天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而賭博的內容與形式極其豐富,又競爭強烈,輸贏隨機,能滿足世人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心理需求。或為了放鬆身心、陶冶情操、娛性怡情,或取其熱鬧、在激烈的競爭中獲取快感,也或許如袁彥道般,僅為求得精神上的慰籍。
既然搏戲牽涉到諸多方面,又屢禁不止,可見堵不如疏,以規範化的方式來經營賭場,把搏戲納入常效管理,盡可能把博戲轉變為一種娛樂行為。比如在賭場內的醒目位置應設有勸人向上的警世恆言,以及賭博可能帶來的危害性,對了袁彥道,大門處還該立有左右二聯,分別為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同時再可以通過向賭場徵稅來增加朝庭的賦稅收入,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之?」
眾人細細品味著雲峰對於搏戲的分析,都覺得無比精妙,漸漸地現出了了然之色,庾文君不好意思道:「將軍,是文君錯怪您了,不過您自已也有責任,誰叫您總是喜歡把話說一半,讓人誤解呢?因此文君就不向您正式道歉了。」
雲峰暗感無語,沒好氣的瞪了庾文君一眼,溫嶠又呵呵笑道:「聽了雲將軍一言,連老夫都心動了,袁彥道,你建康賭場開業後,有沒有興趣來武昌開設?」(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