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約偷偷抬眼觀察著使者的神色變化,心裡也暗捏著把冷汗,他害怕使者識破了他的意圖,正當心裡忐忑不安的時候,「哦?」完全出乎了祖約的意料,使者竟面現歡喜,讚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思,系師當會明白你的忠心,待平了王敦之亂,本使自會安排合適時機,你先候著便是,好了,本使也該回了,你果然沒令系師失望,告辭!」說著,拱了拱手,正式轉身向著殿外走去。
「恭送上使!」祖約深深一躬到底,臉上不自覺的現出了一絲興奮之色,系師有如附骨之蛆令他寢食難安,如今最想的,就是弄清楚系師究竟是誰,然後不惜一切代價滅殺之!不過,使者在轉回身露出的些微詭黠笑容,卻是祖約沒看到的。
系師使者前腳剛走,位於東南方七百里外,蘇峻的淮陵內史府上也迎來了另一位系師使者。與祖約不同的是,蘇峻似乎與這位使者較為捻熟,二人在書房內寒暄了好一陣子,使者才擺了擺手,正色道:「子高(蘇峻表字),系師命老夫傳話予你,讓你至遲三日之內撤離淮陵,率全軍在瓜步(江蘇**東南)渡江,暫時聽從朝庭號令。」
「呃?」蘇峻倒是聽出了另一層意味,連忙問道:「莫非師尊打算放棄淮陵?淮陵這處雖不是什麼要地,卻也土地肥沃,人口殷實,棄之可惜啊。」
使者鄭重道:「系師得到可靠消息。王敦從涼州牧處交換來戰馬一萬匹。大約兩三日內便會奔襲淮陵,系師認為,雖不至怕了他,但暫避其鋒較為妥當,淮陵即便讓給王敦又能如何?」
蘇峻轉頭看向了懸於牆上的一大幅建康附近的山川地形圖,眉頭緊緊擰在了一起,使者也不催促,好半天,蘇峻回過頭問道:「王敦為何要攻打淮陵?雖說他曾為道中大祭酒,可峻與師尊關係十分隱秘。只有寥寥數人知曉,他從何得知?莫非道中有人背叛了師尊?師尊可曾查出究是何人?」
使者搖搖頭道:「隱伏於姑孰的暗哨經多方探詢,又綜合了總總異狀,才推測出王敦即將兵發淮陵。對此,系師也是心生不解,通過對身邊諸人仔細盤查,發現並無人與王敦暗通款曲。而王敦性格多疑,與曹孟德頗有幾分相似,不但喜好孟德詩辭,其行事作風也類似孟德的『寧我負人不人負我』,據系師想來,應是建康周邊幾支軍隊皆有來路,唯獨你卻來路不明。為防意外,先行出兵剿殺於你!」
蘇峻細細一想,很可能還真這麼回事,不禁苦笑道:「峻自幼隨師尊修行,行事低調,從不為外人知曉,及永嘉五年,受命領部曲數百戶南遷廣陵,被時為琅琊王的元皇帝任為鷹揚將軍,再後來。協助平定彭城周堅叛亂,因功遷為淮陵內史,自此行事愈加小心,唯恐暴露出與師尊的關係,卻不料。王敦倒利落的很,果然是梟雄心性啊。」
使者也很無奈。碰上王敦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陪著苦笑了一陣子,繼續道:「子高,總之這一次行動於系師來說至關重要,對你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成功剿滅王敦,系師會為你於朝中謀取歷陽內史之職,歷陽(今安徽和縣)當江淮水陸之沖,左挾長江,右控昭關(今安徽含山縣城北,伍子胥過的那個關),梁山峙其東,濠滁環其北,為淮南之藩維,江表之保障,對岸即為採石,凡自淮西來者,必趨渡江,進取京陵。南略北地,亦由採石渡江而西。南北起事發難,歷陽首當要衝,將來系師起事,由歷陽順流而下,可於一日內兵至石頭城!」
蘇峻的面色亦是變得嚴肅,離席起身,端端正正的朝正北方向叩拜道:「請師尊放心,弟子必會盡全力剿滅王敦叛賊!」
使者現出了滿意之色,抬手道:「子高快請起罷,系師所能器重的唯有你我不多數人而已,將來皆可得以封候拜相。」
蘇峻依言起身,重新入席後,使者接著道:「對了,系師還特意交待了三人,望你留意下。其一為王導,據確切消息,王導已決定置身於事外,今次王敦之亂恐難波及於他,系師雖惱恨王導背叛,卻不方便行暗殺手段,只能暫時留他一命,不過,王導與溫嶠、庾亮素來不和,你可尋機配合溫庾二人,至不濟也要把王導投閒置散。
王導又有郗鑒庇護,這郗鑒就是系師要你關注的第二人,他與系師有幾分舊情,卻若即若離,對我道中大事不大熱衷,系師本應親自勸說於他,然因身處北國分身乏術,故而希望你能拉攏住郗鑒,誘其轉投我天師道麾下,並放棄對王導的支持!據聞郗鑒雖於京口新立水軍,可囊中頗為羞澀,你應從這方便著手。當然了,系師也明白說降此人絕非易事。」說著,神秘的笑了笑,才接著道:「系師無子嗣你是知道的,今次本使來前,系師曾當三官帝君面立下重誓,若你能成功說服郗鑒,當會立你為嗣!」
一瞬間,蘇峻渾身熱血沸騰,如果系師坐了天下,他就是太子!要知道,他與祖約可不一樣,祖約就是一條狗!蘇峻卻是真正的天師道高層,大致相當於溫嶠、庾亮、陶侃、甘卓等人在華仙門的地位,是系師引以為重的左膀右臂,既然放出話來,絕不會食言。
蘇峻當即應道:「請轉告師尊,弟子自會效死!那麼,第三人又是誰?」
使者面色沉了下來,冷哼道:「涼州牧雲峰!系師斷言,此人將來必為我天師道於北方的最大敵手,遠甚於石勒石虎之輩!是以傳令,無論如何也要在清剿王敦的同時,趁他孤軍陷於南方之際,全力滅殺!北中郎將劉遐會助你行事。而朝庭,尤其是司馬紹與此人頗有齷齪,當會行個方便。」
蘇峻不屑道:「此事倒不難,雲峰不過僅眾五千騎罷了,吳姓士族都是廢物,一觸即潰不足為奇,而峻與劉師兄所部皆為精銳之師,我師兄弟當把此人頭顱作成酒器獻上師尊!」
使者也覺得剿殺雲峰輕而易舉,他對蘇峻與劉遐所部的流民武裝還是挺有信心的,於是捋鬚笑道:「好了,系師就交待了這麼多,另外還特意叮囑你盡量約束軍紀,勿要若來公憤,其他有突發事件你可便宜行事,此事暫告一段落。呵呵,聽說你新搞來了幾對歌舞姬,其中還有兩對姊妹花,不知可有其人?」
「哦?」蘇峻會意的笑道:「既是您老有意,峻怎敢藏私?峻即刻差人花廳擺酒,快請!」邊說著,邊起身,引著褲襠裡早頂起了小帳篷的使者向著後院走去
這邊蘇峻談完正事,開始過上了快樂的夜生活,那邊的祖約卻輾轉反側,沒辦法,他患得患失,生怕被部將們瞧出心裡有鬼,否則必將被淮北軍民活生生剮了,由不得半點大意。一整夜,他都在模擬著勸說場景,修正每一個表情動作,斟酌每一個遣詞用句,好容易挨到天亮,連早餐都沒心思吃,立刻就傳令把眾將召來大殿。
將領們三三兩兩走了進來,一待所有人到齊,祖約當即一臉莊重的說道:「昨晚本將接朝庭密令,指王敦將起兵作反,令我軍南下助朝庭平叛!命本將率全軍於七日之內進擊壽春,之後暫駐等待朝庭的下一步指令!」
席中不由得嘩然!漸漸地,眾人倒是琢磨出了幾分意味,祖逖生前的愛將有三人,分別為韓潛、馮鐵、衛策,三人相視一眼,馮鐵拱了拱手:「將軍,末將有一疑問,若我全軍進擊壽春,淮北豈非再無兵力駐守?石勒得知怎會放過?那又該如何是好?」
祖約的臉上現出了一絲為難,歎道:「這正是令本將揪心之處,然而,朝庭既然有此命令,我等不得不從啊!」
「斷不可行!」韓潛當即大吼一聲,急忙勸道:「淮北乃先將軍領我等浴血奮戰所得,怎可輕言放棄?何況先將軍臨終前曾叮囑萬不能喪失寸土,這才短短幾日?莫非將軍您竟忘了?」
衛策也搶過話頭道:「去年淮北百姓剛剛播種了麥子,只須再有三個月便可收穫,若我軍一退,他們該如何是好?莫非留在淮北等著被羯胡奴役?又或是一把火燒光了再向淮南奔逃?將軍,這可是百姓們的希望啊,沒了這批麥子,您讓他們以何為生啊!」
祖約來之前就猜到反對聲必然很大,但所有人的強烈反對仍是令他暗暗頭疼,這三人可以代表全軍。只是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下把臉一沉,語氣也加重了幾分:「本將莫非不知?然朝庭下令有何法可想?朝庭雖不體念我等死活,我等卻不能不遵朝庭號令,否則,與王敦逆賊又有何區別?好了,立刻傳令,七日之內,全軍撥營,同時通曉百姓,讓其盡快撤往淮河以南。」
衛策依然不死心道:「將軍,請允許末將所部駐留淮北,末將實不忍心令先將軍的心血白白葬送掉啊!」
祖約微怒道:「衛將軍,你所部不過萬人而已,如何能擋住羯趙鐵騎?留下不過枉送了將士們性命罷了!哼!此事不必再議,否則視同私結王敦,軍法從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