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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崧身子一僵!他有些不敢相信身後這位女子就是他女兒!荀灌娘自小強勢,性格火爆,不像個女人,尤其是十三歲那年被吳普真人帶走之後,也不知給灌了什麼**湯,強勢火爆之餘,性格竟愈發的冰冷起來。
再到後面,如同斷了七情六慾一般,連家門都難得邁進,偶爾回來一次吧,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令荀崧極為痛心,也無比後悔,後悔當初真不該讓吳普真人把他的女兒帶走。三十多歲的女人了,別人到她這個年齡連孫輩都有好幾個了。
心裡百感交集,腰背上的酸麻感也在一分一分消褪,荀灌娘的按摩手法雖比不上雲峰集千百年無數中醫名家與現代醫學理論之大成,但也得了吳普真人的真傳,尋常腰腿酸痛之類的小毛病倒難不倒她。
「阿翁,您的字越來越有神韻了,中庸平和卻又隱含著鋒銳,尤其是這十四個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恰如您對自身的寫照,別人都以為您在朝庭中是個老好人角色,可是小女明白,您是真的憂心天下啊,只是朝庭裡各派勢力纏糾,各做各的打算,您無從一展胸中抱負罷了。」
荀灌娘的聲音打斷了荀崧,原來,荀灌娘一路上都在思考著該如何應付她父親,她的想法與雲峰夫妻倆一樣,她父親鐵定是打著勸說的主意而來,而几案上的這十四個字卻使她靈機一動,心裡有了幾分應對的把握!
荀菘老臉一紅。呵呵笑道:「灌娘你太抬舉為父了,這十四個字來自於雲將軍的書中,為父不過心有所感一時手癢罷了,對了。為父腰背已經好多了,你坐回去罷,咱們父女倆好好說說話。」
「嗯,建康冬季濕冷,您要注意些,尤其是腰腿更是需要保暖,呆會兒小女回去給您配些藥,以後再定期過來給您按摩。」荀灌娘丟下了幾句叮囑。起身回到荀崧下首就坐。
荀崧微微一震,他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難道是他?』荀崧的腦海中不自覺的現出了一張令他即無奈、又恨、卻還帶著幾分歡喜的臉孔。
搖了搖頭,荀崧問道:「灌娘。你和雲將軍接觸比較多,你可瞭解此人?」
荀灌娘秀眉一蹙,沉吟道:「小女與斷山談不上接觸多,不過應是有幾分瞭解,可能並不全面。斷山性子挺隨和的。一般很少對人擺出架子,他身上有一股親和力,能在不知不覺中影響到身邊的人,而且待人謙遜誠懇。以師禮事小女,尤其有一點和阿翁您倒挺像的。那就是心裡都裝著天下呢,這也是小女欣賞他的地方。」
「哦」荀崧捋了捋鬚。尋思片刻,隨口問道:「灌娘,你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可有心上人?」
「啊!」荀灌娘驚呼出聲,這話問的太突然了,連忙否認道:「沒有沒有,哪有的事?阿翁您又不是不知道的,小女要嫁人早就嫁了,何必挨到現在?小女跟隨師尊一心修道,早已斷了這方面的念想。」
荀灌娘的解釋滔滔不絕,連她自已都不明白,幹嘛要解釋的這麼詳盡?以她往常的個性,「沒有」二字足矣!而且她沒留心到的是,臉頰上也浮出了一小片幾乎微不可察的紅霞!
荀崧的眼睛緊緊盯著他的女兒,不禁心裡一個格登!暗道不妙,這個女兒什麼時候臉紅過?連他也是首次得見,心裡的猜測更加肯定了幾分,一時各種滋味全湧上了心頭。毫無疑問,荀灌娘現出如今般的可喜變化,肯定與雲峰有關,假如不是雲峰娶了張靈芸為妻,荀灌娘又不反對,他不介意招這人為婿,畢竟他對雲峰挺有好感的。至於年齡上的差距,荀崧並不認為是個阻礙,俗話說,女大五,賽老母!荀灌娘大了雲峰還不止五歲,他知道雲峰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給你個找個老母還有你什麼不滿意的?可是師徒三個共侍一夫說出去也太丟人了啊!
斟酌再三,荀崧直言詢問:「灌娘,外間有些傳言你可知曉?有關你和雲將軍的傳言。」
荀灌娘總算明白她父親為何會莫名其妙的問她有沒有心上人了,只得點了點頭,無奈道:「小女聽郗家妹子提過,可是別人要說小女也沒辦法,斷山是靈芸的夫婿,小女又從未想過男女間事,真不明白這些人怎麼就那麼無聊,硬生生的編造謠言出來。」
「哎」荀崧歎道:「你和雲將軍住一間府邸,又雲英未嫁,而師徒名份,你僅是靈芸師尊,和雲將軍並無關係,再說你雖年過三旬,可功力精湛,使得面容只如二十許人,也不怪有人說閒話啊,不如,你回家裡住,如何?」
荀灌娘搖搖頭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行,小女不能走,這一走不反而坐實了心裡有鬼?況且斷山也呆不了多久,據小女估計,最多明年夏秋時節也該回去了,屆時謠言自然止歇。」
荀灌娘斬釘截鐵的表態令荀崧的後續勸說再也出不了口,他不願為這種事發生爭執,父女二人從未有這般融洽的交流,荀崧非常珍惜,心裡苦笑著,繼續問道:「灌娘,你怎知雲將軍呆不了多久?他都和你說了?」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可灌娘卻明白了,當即應道:「是靈芸告訴小女的,阿翁,不如這樣吧,王敦真要起兵的話,你帶著兩位阿弟去小女師門暫避一時,那裡王敦不敢撒野。」
荀崧不置可否:「此事不忙,朝庭多路大軍進剿,王敦未必就有勝機,屆時看情形再定。」
荀灌娘不屑的笑了笑:「朝庭諸將各懷心機,由此次兵力調動可判斷出,我華仙門目地不在於平亂,而在於搶佔荊江二州,取代王敦地位來控制大江上游,建康附近作戰主力為流民帥,小女以為,應無半分機會。而且請流民帥相助,實為驅狼進虎,即便僥倖平了王敦之亂,日後朝庭也將自食其果。」
「哦?何以見得?」荀崧不解道。
荀灌娘開始分析起來,當然了,基本上是雲峰的見解,由張靈芸轉述,不過也摻雜了一些她自已的看法與補充。
荀崧臉色一路變化,他畢竟只是個文官,思路有局限性,尤其是聽到王敦有可能奉東海王沖為正朔的時候,更是面色劇變!此時他的想法與雲峰相似,都是司馬睿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已腳。
好半天,荀崧一臉苦澀道:「如今看來,太子的確沒有勝算,可惜啊,雲將軍不願相助,否則平王敦應會多出幾分把握。」
荀灌娘微笑道:「斷山不是不願,而是朝庭不肯滿足他的條件,其實斷山說的沒錯,百姓心中自有一桿秤,若真是不堪,他那幾本書也不會有人問津。」
荀崧似是想到了什麼,不悅道:「可是兵災一起,生靈塗炭,雲將軍不是口口聲聲為國為民麼?他若肯助朝庭快速平叛,豈不是能將損失減到最低?總好過經年累月戰亂不休罷?他又何苦以那幾本書來要挾朝庭呢?」
荀灌娘微微笑道:「阿翁莫要動怒,且聽小女道來,不從根本上改變,縱使平了王敦之亂又能如何?他日尚會有流民帥之亂。王敦只為代禪,尚不至於亂殺百姓,這天下姓王姓司馬又或是姓其他,對大多數人來說,有何區別?
可流民帥不同,流民帥吸附宗族鄉黨,無法無天殘暴野蠻,排他性強,有私而無公,尚書令初過江時劫殺行旅便可為例。何況流民帥過了江豈會輕易退走?必因勤王有功向朝庭提出諸多要求,而朝庭對流民帥心存提防,士族又瞧不起流民帥,日積月累之下,雙方矛盾終將不可調和,生出大亂子,只怕流民帥禍害將更甚於王敦。話又說回來,即使這次平了流民帥之亂,上游再出現強藩,仍然會有第二個王敦,朝庭難道再請江北流民帥出兵?如此往復,這天下何時是個頭?百姓一代代的受苦,又何時才有出路?
不瞞阿翁,小女曾隨斷山去過瓦官寺佃戶區,呵呵,恐怕您沒去過吧?您可知道他們生活困苦到了何等模樣?寒冬露月,別說御寒,許多人竟連遮體之衣都不全,不是小女說話難聽,您已經夠節儉了,可是您一餐花費足以夠那些佃戶們一家食用一月,更何況那些生活奢糜的吳姓士族們?這樣吧,如果您閒來無事的話,呆會兒小女可以陪您去走走看看,包您觸目驚心,永生難忘!」
「哦?」荀菘還在為引流民帥為援將會導致的後果震驚不已,卻又聽到了佃戶們的悲慘境地,不禁問道:「果有此事?建康富庶繁華,百姓安居樂業,灌娘你莫不是誇大了吧?」
荀灌娘正色道:「不,小女親眼所見,之前也不敢相信。當然,如今的瓦官寺佃戶由於斷山分發錢米,生活與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語,可其他佃戶依然困苦。目前斷山也只能做到這般地步,他可以照顧瓦官寺佃戶,可以開放白蕩湖水面,可整個江東地面呢?又有多少佃戶?又有多少白蕩湖?小女還是那句話,眼見為實,阿翁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