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雲峰信誓旦旦的作了保證,荀灌娘的面容漸漸緩和下來,接著問道:「對了,斷山你打算如何處置瓦官寺?是封閉不使人進入還是另作他途?」
起先雲峰還真有把佛像砸碎運回成都另鑄銅錢的想法,然而,荀灌娘的強烈反對卻令他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十萬斤銅,乍一看數額巨大,其實真鑄錢也沒多少,一千萬足值五銖錢總重十五萬斤,十萬斤銅也不過六百多萬錢而已。
雲峰暗暗盤算了片刻,開口答道:「弟子準備把瓦官寺分為兩塊使用,大殿及其周邊供有佛像的諸殿依然作為佛寺,邀請數十名真正禮佛敬佛的道人入駐主持,向普通民眾開放,寺內設置功德箱,接受善信施捨,每人施捨上限為一百錢,除了維持寺院日常開銷,若有多餘則用於賑濟貧苦百姓。而後院多出的道舍弟子想改造為學,招募有學識的女子作為先生,免費教授百姓們讀書識字,女先生的薪俸由佃戶上繳所得支付,老師以為如何?」
荀灌娘不由得眼神一亮,讚道:「斷山此舉倒是合了莫大功德,只是或會招來部分士人不滿,不過,斷山可放心,但凡有人上門鬧事為師皆可替你解決,然而,為師仍有兩處不解,其一,為何要限定施捨上限為一百錢?其二,斷山言中之意應是學只招募女先生,為何?為何不用男子?」
雲峰正色道:「請老師明鑒。弟子以為禮佛拜佛心到即可。與施捨財物數額並無關聯。如若不設上限,或會有人為表示心誠,也或許出於其他目地,一擲萬金千萬金亦非不可能。
收受財貨巨大,無論對單個佛寺來說,還是對整個佛教界而言都是場滅頂之災。佛門本是清淨地,何苦喧囂入紅塵?設立施捨上限,可抑制攀比奢侈之風,使佛門回歸到淳樸向善,普濟世人的釋迦初衷!」
荀灌娘深有同感。點點頭道:「斷山說的好,佛門本是清淨地,何苦喧囂入紅塵?如今的佛門奢華富貴,往來皆為權貴。已自絕於平民百姓,有違釋迦本意,確是到了該變革的時候了。那麼,第二點呢?為何只招募女先生?斷山又有何說法?」
雲峰轉頭看向庚文君,微微笑道:「庚小娘子,你曾隨本將征戰近一年,想來應是有些瞭解,不如由你來向老師說明,如何?」
「啊?」庚文君又驚又喜,顯然沒想到她也能露下臉。當即唧唧喳喳起來:「師尊,將軍這麼做可大有深意啊,一來能提高咱們女子地位,傳道授業者為師,歷來為國人所敬重。姑臧情形弟子不知,可將軍於上邽、南鄭設學,皆聘女子為師,授課前要求學童必須向女先生鞠躬至敬,並齊呼:『先生好!』,女先生回答:『同學們請坐!』學童方可坐下聽課。久而久之。可潛移默化產生尊敬之意,彌除世間對於女子的偏見與輕視。師尊您可能不知道吧?弟子也曾經給孩童們授過幾次課呢!看著下面景仰與求知的眾多目光,感覺真的挺不錯的。
二來將軍有感於女子謀生艱難,因此先生一職只招募女子。」說的好好的,庚文君向雲峰翻了個白眼才繼續道:「反正他們臭男人力大身粗。膀大腰圓,只要手腳勤快點。如扛沙包、修河堤、耕田種地、牧羊放馬等等都可以做的,總是餓不死。」
荀灌娘不禁眼中異芒直閃,連連點頭,上下打量雲峰個不停,簡直是滿意之極,直到雲峰明顯感覺到了侷促不安,才徐徐收回目光,欣慰的笑道:「斷山有此舉措,天下女子應會感激至盡,既然如此,為師也不能坐視,他日你若離開,自有為師替你看護。」
隨後,向庚文君吩咐道:「待學修整完畢,你與你幾個師姊妹全都下山來此授課,記住,不許收錢!再盡量發動說服你那些小姊妹們過來,知道嗎?」
「嗯!」庚文君小拳頭一揮,臉龐染上了紅彤彤的一大片,一看就知道這是興奮過度的反應。
荀灌娘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向雲峰問道:「你於涼州搞出的那些書籍為師曾經讀過,內容如何先不作評價,但不適於在江東傳播,若是以此為憑講授開學,恐怕會引起朝庭過激反應,不知斷山你可曾考慮過?」
雲峰笑道:「老師請放心便是,弟子絕不會胡來,學只教授百姓們識字寫字以及數學計算,佛經道典經玄之學一概不交,任由百姓日後自已選讀。」
荀灌娘自然明白這人打的什麼鬼主意,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雲峰,沒好氣道:「你呀,一肚子鬼點子,就是不吃虧!不過如此也好,不致於落了朝庭口實。走罷,後面還大的很,咱們再往後面去瞧瞧。」
雲峰恭敬道:「老師請先行!」
荀灌娘也不推托,領頭向後走去,一行人紛紛跟上,依次參觀了方丈、法、禪等稍小一點的佛殿,這些佛殿與大雄寶殿不同,每殿均供奉著兩至三尊偏佛,具體叫什麼名字,雲峰也不知道,從外形看,與後世的那些佛陀菩薩金剛羅漢有很大的區別,甚至還有幾尊帶有明顯的印度風格。
再向後則是道眾日常生活起居的道捨,一進進望不到邊,每數進環拱著一座佛塔,據說在古印度率先出現的佛教建築當屬佛塔,為倒扣的半球墳丘形狀,奉養釋迦舍利供信徒參拜,後來有專人在佛塔周圍搭建屋舍用來居住看護,這才逐漸發展出了寺廟建築,如今的道捨明顯體現出了這一風格。
原本可容納上千人居住生活的道捨此時已人去樓空,顯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配上陰沉沉的天氣與直往毛孔裡鑽的嗖嗖寒風,使人心頭難免生出了一絲蕭瑟。
宋褘不禁打了個寒戰,幽幽歎道:「兩日之前這裡還人來人往,充滿著融融生機,可兩日之後卻靜如鬼域,世事轉換之快,確是令人預料不及。」
張靈芸微微笑道:「宋家妹子,過些時日此處改造完成,將遍傳朗朗書聲,依然會人聲鼎沸。對百姓們而言,讀書識字豈不比誦經念佛更有些意義?」
宋褘點點頭道:「姊姊說的不錯,倒是妹小家子氣了,照這規模來看,怕是能安置下四五千人同時就學罷?想來應會成為建康盛況,對了雲郎,學總要有個名字,你打算以何命名?」
雲峰沉吟道:「雖說竺道人已將瓦官寺輸與為夫,但畢竟瓦官寺曾借憑竺道人大名才得以顯揚於江東,竺道人於瓦官寺有不可磨滅之大功績!既如此,學名為竺道潛書院,如何?」
「切!」庚文君當即面現不屑,嗤笑道:「將軍,您想說什麼直說便是,莫要以為文君猜不透您的心思,您不過是想借用竺道人大名來擴大學的影響力而已,文君可有猜錯?」
「呃?」雲峰驚訝的目光看了過去,還真被猜中了,他的確有扯著竺道潛大名當虎旗的想法。
目光中的含義非常明確:這都被你猜出來了,你真厲害!
這種目光比口頭誇講一萬遍都顯得實在,令庚文君極為受用,不由得顧盼生輝,小腦袋四處亂晃,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荀灌娘也是明白了,這個缺心眼的弟子的確喜歡與雲峰拌嘴,並以此為樂,可人家雲峰自已都不當回事,她又能說什麼呢?也只能聽之任之。暗自搖了搖頭,指向道捨邊緣說道:「那邊有幾座倉庫,都過去看看罷。」
道捨邊緣是二字排開的六座倉庫,三大在前,三小在後,這才是雲峰最關心的地方,他要看看竺道潛給他留了什麼好東西下來。
「吱呀呀!」一陣聲響,第一座大倉庫的大鐵門被緩緩打開,眾人均探頭向內看去,只見白花花的稻米滿滿一地,高度幾乎要觸碰上了屋頂!
庚文君吐著舌頭道:「這倉庫恐怕得存糧十幾萬石吧?」
管事連忙答道:「回女郎,三座大倉庫均儲有稻米,共存糧五十萬石!」縱使所有人都知道瓦官寺富的流油,但聽了這話還是瞪大了眼珠子一臉的不敢置信之色,要知道,國倉裡存放這麼多糧食並不稀奇,可瓦官寺並不是國家倉庫,只是一座皇家佛寺而已,以原先瓦官寺一千多道眾來算,五十萬石米得吃上多久?就這還沒把每年佃戶上繳的計算在內。
管事依次把另兩座大倉庫打開讓眾人探看,與前一座一模一樣,都是滿滿的稻米堆積如山!
接下來,大家又來到後方的三座小倉庫,首先一座整整齊齊碼著一堆堆的布帛絹綢!管事解釋道:「郎主,諸位女郎,這裡共存放有絹綢三千匹,土布八千匹!另兩座為儲放錢財之所,請隨奴前來。」
另外兩座被接連打開,一座用於儲存鐵錢,另一座專放金塊銀餅與五銖錢,根據簿冊記載,共儲有鐵錢近五億,五銖錢三千萬,銀餅一萬錠,金兩千斤!
荀灌娘讚歎道:「瓦官寺僅論其財物,已不弱於江東大族中任何一姓,而竺道人說捨棄便捨棄,這份心胸氣魄比之斷山亦是不逞多讓,且又尋了佛法真諦,斷山所言不錯,他日竺道人再現於世必將成為中土佛門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