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沒能夢醒嗎?」我輕輕地歎息。
「傻瓜!」他輕斥我一句,握著我手的他的手微微顫抖。
屋裡一陣吵雜聲,安心、官生、羅鳴軒的臉孔一齊擠過來。
安心夾雜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小小!你終於醒來了!」說完再也忍不住,撲到我身上放聲的大哭起來,可是她壓到我一口氣沒喘過來,雙眼向上一翻,三個男人驚叫起來,連拉帶扯的把安心弄起來,這丫頭反應過來後又連聲哭著說:「對不起,對不起。」官生把她擁入懷裡哭去。
是活過來了,只是可惜沒能夢醒。
據他們所說,我整整昏迷了五天。墜下懸崖那時,葉一與羅鳴軒拼了命的把我接住了,都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而我的傷是夏候康的那一掌。羅鳴軒以輕功急奔一日一夜,把名醫魏先生帶來,其間葉一和官生沒有間斷的給我輸送內力吊住了我一口氣息,而寧遠將他們安頓在山下的獵戶家裡,匆忙返京。
魏先生說,只要我撐過三天,那麼還有救活的機會,可是第三天的夜裡,我又突然的吐了血,看似撐不到天亮了,葉一拼了命的給我渡內力,寧遠派人送來的還神丸,續命丹,一顆一顆的往我嘴裡塞,最後葉一力竭而暈倒,我呼吸恢復平穩。
寧遠在山頂拿下夏候康時,告訴他,靈雪讓他把她的靈珠交給葉一,夏候康沉默了許久,最終讓靈浠把靈珠給寧遠一同交給葉一,初時靈浠以為葉一也墜崖死了,哭得那個傷心,得知是為救我而跳下懸崖,她也沉默了許久,然後彷彿一下長大了的一樣,把靈珠交給寧遠轉交葉一
靈雪和靈浠二人是同日攜靈珠而出生的,靈雪在早上靈浠在夜裡,在夏候王族裡,寧字輩只有她們兩以靈字取代寧字,意為攜靈而生。所以靈浠雖為郡主,但比別的公主還更有權力。靈雪說,她的靈珠在她見過葉一後,開始隱隱發光,尤其是那次助葉一逃離康王府之時,靈珠更是灼熱無比,一度不能貼身攜帶。經過思量,還是讓寧遠把靈珠帶給葉一。
寧遠忙於儲君大典,可他依然送來許多名貴藥材,多得都可以開一間藥材鋪了,他還怕我不肯收下,特地讓送來的人對我說,這些都是別人慶賀他送來的,那人還交給我一塊暖玉的玉珮,玉珮上不是龍鳳的宮廷紋理,而是繁複的花紋,當中刻一繁體遠字。
夏候康被削爵位,貶回封地,他想要葉一除了靈浠喜歡葉一,還有他想得到葉一的智慧,助他謀反。而他並非想當皇帝,只是他的王妃,靈浠的生母,他一直認為是夏候嘯天害死她的,他想報仇。他對靈浠的母親用情極深,所以王妃去世了這些年,他也沒有再立妃。他離開前,讓人交給我一朵精細的紅梅飾物,就似真的一樣。
雖然不明白夏候康給我的一朵紅梅的意思,但我們都原諒他了,他不過也是癡情人而已。
官生告訴我,夏候康的王妃叫梅妃,但我還是不理解他為什麼給我一朵紅梅。
休養了一段日子,除了不時傳來的天雷聲之外,日子倒是過得平靜,羅鳴軒想讓我們回去羅府,但葉一拒絕了,我也明白,以葉一的驕傲,又怎麼肯寄人籬下,那怕再好的朋友。
我曾仔細觀察過他,曾隱流露過對現實時的擔憂的他,自我醒來後找尋不到一絲蹤影,是隱藏得極好還是真的不去想了?但以我瞭解的他,不會放棄了朋友,他一定是更深的隱藏了那些擔憂。
可以下床簡單的活動了,葉一總是會扶著我在附近散散步,看小溪流水,看夕陽西下。有一種感覺,就這樣,留在夢中也沒什麼不好,就這樣一輩子,就這樣的天荒地老。
這天,我氣息很不錯,幾個男人在屋子外賞雪喝酒,我和安心在屋裡說悄悄話,但今天的她神色有點而凝重。
「怎麼了?」我問她。
她看了看屋子外面,男人都在外面並沒有人關注這裡,她才關上了門,對我說:「小小,昨夜我見了一個老和尚。」
我心頭一跳。
「他自稱『渡劫』。」
我渾身一顫。
「他讓我給你帶一句話:身在劫中,若要夢醒,月圓攜珠,西陵山頂。」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安心見了我的反應,問我:「你知道這個和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反問。
「今天就是十五,這倒底是怎麼回事?我朦朧中看見他,以為是做夢,可是醒來後這句話極清晰的響在耳邊。」
我安慰般的對她笑笑:「那是個有道行的和尚,武功高強,可能用了那些什麼千里傳音告訴你的吧,他提醒我不能久留,可能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將要發生吧。」
安心略帶擔憂地說:「你現在身子還沒大好,還不能走呵,我記得在歸隱寺那時葉一提到過這個和尚,但是我們都沒有看見屋裡有人……」
「人家是高人,高來高去,我們這些凡人怎麼看得到的。」我打斷了她的話,免得她再問下去問得我答不上來,見她不起疑,又說:「西羅城我們的宅子裡,我的屋子裡面有個上鎖的盒子,裡面是一些首飾和銀兩,鑰匙就在盒子下壓著,銀兩你分給馮家姐弟和香桃,首飾就當我和葉一送給你們的成親賀禮了。」
她臉一紅:「夏候康應該不會再找我們麻煩了,你怎麼不留下來。」
「渡劫大師是個會算命的和尚,上次他給葉一說若不盡早離開,我會有性命之憂,我就是不信,你瞧,我不是差點沒命了麼,所以,他這次,我也只能信了。」我胡扯一通。
安心卻信了,我拿出寧遠給的玉珮交到她手上說:「這個你替我保管吧,如果夏候康還膽敢來犯,帶著這個找寧遠,他會幫助你們的。」
「那你呢?」
「夏候康就算再有報仇的念頭,也找不到我們的。」
她緊緊地擁抱著我,呢喃地說:「小小,我怎麼有這樣的感覺,你像在交代後事,你們這次要走,再無相見之日了?」她邊說,邊開始抽泣。
我安慰地拍著她的肩,雙目含淚說:「還會見面的,一定的。我若來不及告訴羅鳴軒,你替我告訴他。」
「我會的。」我們兩人忍不住的抱頭痛哭。
許久我才說:「我有話要跟葉一說,你讓他來一下可好?」
她點頭出了去。
看著她出去的背影,心裡一酸,就這一夜,讓我們好好度過這一夜,葉一。
「好端端的怎麼都哭了?」不一會兒,葉一進來,邊開門邊說。
「還不是你欺負我?」我掀起嘴說。
「我哪裡欺負你了?」他馬上喊冤。
「還說沒有?都收下定情信物了。」
「定情信物?」他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夏候靈浠的定情信物你都收下了,靈雪是不是也喜歡上你了?連她也給你定情信物。」我堵氣地說。
葉一笑了:「我還以為你說什麼,你喜歡都給你好了。」說著拿出兩顆鳥蛋大小的珠子,一顆撒發著瑩瑩的白光,一顆撒發著淡淡的紫光,非常美麗,我詫異地張大了口。
「好了好了,都給你,瞧你,口水都流出來了。」
我抹一把下巴,才發現上了他的當,搶過兩顆珠子,貼身收好。
「葉一,還記得青溪鎮外的山頂嗎?」
「唔,等你好了,我帶你再去看那裡的星星。」
「我今晚就想看。」
他皺了下眉說:「你現在還沒好,不能勞累的,乖,等好了再去。」
「我不!」我使起性子來:「就今晚想看,不去那邊,這山頂看不成嗎?」
「好好好,今晚就帶你上山頂看星星,你現在休息好了,天黑了我帶你去。」他千依百順。
夜涼如水,月圓星亮,我身一穿裘衣,披上披風。葉一站在門外,他抬頭看了下天空,皺眉說:「這裡也可以看到漂亮的星空……」
「我要上山頂看,山頂好像能摘下星星來似的。」我興奮地打斷他的話。
他終沒說什麼,替我緊了緊披風,背起我施展輕功登上西陵山。
「冷嗎?」到了一段比較平整的路時,他慢下來問我。
「不冷,這段路放我下陪我走一走吧?」
「能行嗎?」
「能的,我又沒有那麼嬌弱,走不動了你再背我。」
他依言的放下我,撥弄了下我亂了的額發,挽著我的手,慢慢地向前走去。
「葉一,我們來這裡這麼久,還沒有這樣的走過路呢。」
「你喜歡的話以後經常陪你這麼走。」
「好啊,不許賴皮哦,不過身子大好就不這麼扶著了,牽著手的走。」
「好,都依你。」
「你啊,以後打算怎麼養活我?我可是跟定你了。」
「養你還不容易?你吃又不多。」他笑了。
「你不准再當神棍,我可不想當神婆的。」
「那我去劫富濟貧,順便濟下我們好了。」
「好啊,我也要去,但你得教我輕功,你瞧,我不會輕功,這走走都喘氣了。」
「你現在還沒痊癒,都讓你不要上山了你就是任性。」他寵溺地點一下我鼻子,重新背起我,向山頂去。
山頂,葉一倏地停下,趴在他背上的我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我笑了,因為,他看到了,在不遠處盤腿而坐的渡劫。
「你知道了?」他緩緩地把我放下來,淡淡地說。
「是的。」
「我已經決定了留在這裡與你渡過一生,你……」
「葉一,」我打斷了他的話:「葉一,我愛你,就是因為愛你,才不想讓你一生在愧疚中渡過,那怕你沒有一絲的表露,隱藏得再深,可是,我感覺到了,我還是感覺到了。」我的眼淚一串串地掉,淚眼看著他俊朗的臉容,此刻劍眉緊鎖,我伸手撫過他的眉心,他突緊的一下抱緊了我。
「我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他的聲音帶著顫抖,有溫熱的液體滴在我的頸窩,我一震,心裡一陣巨痛。一咬牙,拉著他走到渡劫和尚面前,納頭一拜。
「大師,兩顆靈珠在此,求大師賜法!」
渡劫接過靈珠歎息一聲說:「若肉身死去,夢境終究會崩塌,就算萬般不捨,以大局為重,過了這個時刻,恐怕再沒有機會回去。」
葉一的臉色越發難看,一言不發。
渡劫也不再說什麼,攤開手掌,掌上的兩顆靈珠竟然懸浮起來,分別的飛到我們頭頂,慢慢地旋轉起來。
「施主,貧僧開始施法了。」
葉一拉起我的手,回過頭應一聲:「好,有勞大師。」
腳下一圈光暈,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符號,都在發著淡淡的光芒,頭頂上的兩顆在旋轉的靈珠也同樣發著光。
葉一忽然一下把我拉入他的懷抱裡,用盡他最大的力氣緊緊地擁抱著我,像是要把我揉入他的身體的一樣,在我耳邊,他輕輕地卻又十分清晰地說:「我愛你,那怕我們都會忘記,我這刻,只愛你。」說完,唇落在我的唇瓣上。
心裡的一陣接一陣揪痛,我又何嘗不想一直留在夢中?可是我知道他也一樣,不回去是疚,回去是痛,只得緊緊的抱緊他,回吻著他。
光暈的光芒開始奪目耀眼,將我們包圍,我們依然不放開,依然緊緊的抱著,依然深深的吻著。
光芒將我們吞噬,一串淚光,滑過我臉龐,光芒過後,一切回歸到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