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7-12
「各位,」就在這時,黃半山忽然停下手裡的活計,朝著四方拱了拱手,朗聲說道,「大傢伙可能是頭一次見到我。我叫黃半山,來自京城。這次來江城本來是想跟馬三甲先生切磋一下瓷器修補技藝。可惜的是,馬先生手上有傷,只能讓徒弟代勞,不過據馬先生講,他這位高徒跟他學藝多年,完全可以代表他。所以,一會我要是僥倖勝出,大傢伙可別說我勝之不武。」
什麼叫做「勝之不武」?
這意思就是說這場比試他贏定了。他旁邊的王大平聽他這番話後,氣得臉上青白交加,顯得十分激動,握著畫筆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得了吧,」圍觀者大都是馬三甲的好友,聽到黃半山大放厥詞,當然不滿了,「廢話一大籮筐,還是等比試完了再囉嗦。」
「就是……馬老技術精湛,王師傅跟隨馬老學藝多年,得到真傳,就憑你那幾下,還想贏?我看還是趕緊滾蛋吧!」
黃半山說完之後,就立即開始作色操作,對眾人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
「這個黃半山相當厲害。」劉琦有些擔憂地說道,「不僅技術精湛,配料出色,還精通心理戰……王大平已經受到了影響。」
羅平今天是大開眼界,心裡不由地暗道,「薑還是老的辣啊。」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馬三甲,只見他臉色鐵青,雙眉緊皺,早已不見了先前的雲淡風輕,看上去,對王大平似乎頗為擔憂。
現場的情況確實正朝著他擔憂的方向發展。
黃半山握起畫筆後,下筆如有神,沒多大功夫,瓷瓶上缺損的青花團案逐一恢復,色彩均勻,渾然一體,遠觀根本就看不出這是一件剛剛修補好的物件。
反觀另一邊的王大平,下筆時力道控制稍顯不穩,有多處顯得不夠圓潤,經過反覆修改,才逐漸完成了整個瓷瓶上的作色工作,時間上比黃半山已經晚了將近十分鐘。
黃半山看著他笨拙地樣子,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現場也變得鴉雀無聲,不復有剛才的喧鬧跟嘲諷。
大家都是明眼人,他們兩人水平高低,修復好的瓷瓶優劣一目瞭然。沒多久,在人群裡傳來竊竊低語,都說馬老這次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江城瓷器修補第一人」的牌匾保不住了。
按照傳統程序,修補好的物件起碼要放置一段時間,等到所有粘合劑、膩子,還有表面的色料完全乾燥以後,才能真正地看出物件修補得如何。
不過,在行家眼裡,不需要這麼繁瑣,修補得如何,看一眼就可以知道了。黃半山等王大平修補完成後,走到他的操作台前看了一眼,露出一絲冷笑。
而王大平也走到相鄰的工作台前看了眼黃半山的作品,一股冷汗忽然從後背上冒了出來,大腦裡一片空白。
「輸了,我竟然輸了。」
他喃喃低語,踉蹌著退了兩步,差點摔倒。
羅平隨著劉琦和馬三甲走到操作台前,兩件經過修補的瓷瓶粗看上去相差無幾,但是細看,可以看出王大平修補的這件色彩不夠均勻,細節處稍顯得粗糙了一些,與黃半山修補的那件高下立判。
馬三甲仍然比較鎮定,但是本就黝黑的臉上,郁色濃郁,看得出來,他是非常的失望。
只看了一眼,他雙眼發黑,若不是羅平見機得快,扶了他一把,估計會暈倒在地。
黃半山看見他的表情,笑得更加猖狂,隨著圍攏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走到大廳中央大聲說道,「各位,大家都是行家,這兩件瓷瓶修補得怎麼樣,估計大家已經得出了答案。我現在揭掉這塊牌匾,應該都沒有意見了吧。」
眾人默不作聲,紛紛搖頭歎息,只有黃半山的徒弟丁力大聲叫好。
順著黃半山的手指,羅平看見了牆壁上的那塊巨大的牌匾。
黑漆雕木,朱紅大字,上面刻有「江城瓷器修補第一人」等幾個大字。掛在雪白牆壁上,古樸大氣,氣勢不凡。
馬三甲也在看著這塊牌匾,想當年,他歷經多場比試,一舉奪魁,從此在江城收藏界享有崇高聲譽……可是,今天之後,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今天自己會失去這塊代表著他全部榮譽的牌匾。他的呼吸逐漸粗重起來,身體輕輕地顫抖,顯得非常激動。
就在這時,劉琦緊緊握住他不停顫抖的胳膊,低聲道,「老馬,不要激動,保重身體要緊。」
馬三甲已經六十多了,身上有多處舊疾,激動之下,若是舊病復發,那就是雪上加霜,恐怕黃半山會更加得意了。
有了老友的安撫,馬三甲重重地歎息了一聲,逐漸從激動中走了出來,承認了自己一方落敗的事實。
他黝黑的臉上,掛滿了落寞與滄桑,彷彿在瞬間蒼老了許多。
黃半山瞧見馬三甲的神情,嘴角露出一絲譏笑,繼續說道,「都說馬大師作色所用的色料擁有獨門秘方,調配出來的顏色不僅經久不衰,而且與原件能保持高度一致,我看也不過如此啊!」
說完這些,他瞟了眼馬三甲有傷的右手,繼續譏諷道,「說什麼手受了傷,我看是害怕輸才找的這個借口吧……什麼秘法,什麼獨特配方,全都是吹牛吹出來的。」
字字誅心,句句傷人。現場卻無人能反駁,壓抑地沉默著。
馬三甲氣得渾身直哆嗦,顫抖地右手指著黃半山不停顫抖,因為過度激動竟然一時失聲了。
黃半山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指揮著丁力去取牆壁上的牌匾。
「等一下。」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眾人身後冒了出來。
羅平面朝黃半山冷笑道,「你真的以為你贏了嗎?」
正圍攏在黃半山身邊的眾人一齊回頭,看向羅平。馬三甲跟劉琦也詫異地看著他,對他這番話充滿了疑惑。
「小伙子,我看你年紀輕輕,恐怕還不太懂得瓷器修補這門技術。不過在場的很多人都是這裡面的行家好手,剛才,他們已經仔細鑒定過了,我贏得這場比試是毫無疑問的。」
黃半山顯得相當自負,並且把羅平當成了不懂行的楞小子。說完這些後,繼續指揮著丁力從牆上去取那牌匾。
「是嗎?我是外行不假,可是連我這個外行都能看出來是你輸了,你怎麼講。」
黃半山見他囉嗦,不想再搭理他。可是離著羅平較近的一個人又走到操作台前看了一眼,輕輕地「咦」了一聲,驚訝地喊道,「怎麼會這樣?」
眾人詫異不已,紛紛圍了過來,再次看向兩個瓷瓶。
「裂開了,竟然裂開了。」有人驚呼。
「快看,王師傅修補的這只竟然比剛才要圓潤多了,顏色也變得均勻了!」
一陣陣驚呼聲讓黃半山心裡充滿了疑問,他撥開眾人,回到緊挨在一起的兩個工作台前。只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忽然大變,趕緊低頭湊在自己修復的那只瓷瓶跟前,圓睜著眼睛看個不停。
只見在這只瓷瓶的修補處,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有許多頭髮絲般細碎的裂口,看上去,像是在晾乾過程中發生了開裂的情況。
「不可能,不可能!」他忽然大叫一聲,轉身抓住羅平胸前衣服,猙獰地吼道,「是不是你搞得鬼,說,是不是?」
羅平冷笑一聲,揮手打掉他的手,「我一個外行,能搞什麼鬼?而且就算你的那只瓶子不出問題,你今天也贏不了,不信你就去看看另外那只瓷瓶。」
黃半山將信將疑地湊到另外一隻瓷瓶面前,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再也離不開了。盯著這只瓷瓶喃喃道,「怎麼可能,剛才我親眼見到作色部分顏色一塌糊塗,怎麼會變得這麼均勻!」
「哼,就你那點水平當然搞不懂了!」羅平在一旁揶揄道,「我聽馬老說了,他所用的作色材料不同於一般材料,在晾乾過程中會發生微妙變化。」
圍觀眾人發出一聲驚呼,為這驚天逆轉驚歎不已,也從羅平的話裡窺見到了馬三甲的一絲秘法,紛紛激動起來。
馬三甲跟劉琦也湊到操作台前仔細看了看,然後倆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絲驚駭和疑惑。
聽到羅平說出這樣一番話,向來耿直的馬三甲忍不住就要出聲否認,卻被劉琦一把拉住,朝他搖了搖頭。
馬三甲當然明白劉琦的意思。雖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目前的情況顯然朝著有利於他這一面發展。
為了保住牌匾,他只好默認了羅平的說法。緊接著,他聽見眾人的驚呼聲,老臉微燙,如果不是臉色黝黑,只怕已經看得出來臉上的漲紅之色。
羅平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放心,繼續說道,「馬老技藝精湛,享譽多年,有自己的獨門秘方並不奇怪。反倒是你們師徒二人,竟然想靠著三腳貓的技術,利用投機取巧的辦法毀掉老藝術家一生的榮譽,真是用心險惡。」
圍觀眾人大聲叫好,紛紛喊道,「騙子,還不快滾。」
黃半山氣得渾身哆嗦,很快就兩眼發黑,當場暈了過去。他的徒弟丁力趕緊跑過來扶他起來,掐了一會人中穴,黃半山才慢慢醒轉。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朝著馬三甲抱拳說道,「馬師傅技術精湛,我甘拜下風。」
說完,轉身就走,眨眼的工夫,就跟丁力離開了瓷器修補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