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啊。
了如在心裡如是吼道,可他眼睜睜地看著數十護法僧噴血彈起,摔落地面後又沒了生息,也不知是死是活。再看山頂那團漆黑的球光,在不斷縮小。當縮小至毫釐後,漸漸消失在空氣裡。然而卻有四個大好頭顱飛起,卻是法蓮四尊同時被七夜一劍斬首,什麼佛法仙緣就此散去,那無頭的身軀失去佛力的加持,重重地摔下山去。
而七夜,一劍破了金光無崖陣,已是腳踏實地,不徐不疾朝大雄寶殿的方向走去。
他甚至經過了如身邊時,看也不看這大和尚一樣。
了如卻動不了,如同人在夢中,休想動一根指頭。
直到。
了如突然噴出一口熱血,卻是他用力咬破自己舌尖,藉著那點劇痛驅散了心內的恐懼。
七夜終於停步,微感訝異。
「給我停住!」了如大吼,揮舞著丈二禪杖,瘋了似的撲來。
禪杖舞出一片杖影,如狂風掃落葉般朝七夜的背心招呼。七夜沒有回頭,仍然往前走,任了如禪杖舞得再急,卻總是差那麼幾分才能夠擊得到七夜。了如已經極盡所能,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卻仍是擊不中七夜。突然他知道,他根本連傷七夜的資格都沒有。七夜看似走得慢,卻是似緩實疾。連降龍尊者精元所化的黃龍也追不上七夜,了如的杖再快,比之黃龍又遜色幾分。又如何傷得了七夜。
只是他不甘。
「大和尚動了妄念。如此禪心不穩,不若輪迴去吧。」七夜感應到了如那不穩的禪心,一語中的。
了如這杖再揮不下去,於是漫天杖影散去,現出他高大的身體來。了如只覺七夜的話實具至理,想自己禪心不穩,急於求成,乃至連七夜一片衣角也摸不著。如此這般,自己還不如死了算。頓時萬念俱灰,了如咬牙。禪杖拋起,當頭擲下。他閉上雙目,就欲待死。不料等了半天,卻不見禪杖落下。了如睜眼。只見了空不知何時站在他的旁邊,那堅定有力的手臂高舉,穩穩接住了禪杖。
了空渾身散發著柔和的金色佛光,映照得他此刻便如佛陀下凡。了如一征,再細看,頓見了空腳下,踩九瓣金蓮。金蓮緩緩旋轉,散發無數瑞光,了如一觸這陣祥光,如春風淋身。那躁動的禪心便這麼安靜了下來。
把禪杖交給了如,了空淡淡道:「師兄不必介懷,七夜不過堪破你的心障,引動你的心魔,才讓你生出頹敗之感。師兄切記,無論修佛論道,皆是逆水行舟,需大無畏大精進之心。師兄任道重遠,可不能再輕易犧牲了。」
了如直覺感到不對勁,再看向廣場的輪迴大陣。那陣眼中了空赫然在目。
兩個了空?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了如再笨,也知道身前這個了空是什麼。
「元神出竅?」七夜上下打量著腳踩九瓣金蓮的了空,搖頭道:「就算你動用肉身,也不見得是我的對手。眼下只用元神。莫非就勝得了我?」
了空雙手負後,雲淡風清地朝七夜走去:「我心中並末想過勝與負。至或生與死。一切等到時機來到,便自見分曉,何苦勞心去想。倒是施主你,執念纏身,事事都要分出勝負。若長此以往,如何得超三界,怕得永淪紅塵。」
七夜哈哈一笑,道:「和尚嘴利,想讓我自相矛盾,境界倒退嗎?可惜你打錯算盤了,我啊,早在五千年前就不打算超脫這三界。這三界我早已想毀了它,又超脫來作甚!」
說完,不再理會了空。七夜身體前傾,當既拉出一道黑線斜斜衝向那大雄寶殿上空的金光大佛。
了空微微一笑,腳踩金蓮往上空走去。每一步踏下,當有金蓮自虛空浮起,托得了空的元神不斷升高,並直追七夜而去。七夜雖快,了空卻也不滿。更難得的是了空仍舊一付氣定神閒的模樣,便如他所說,在這一刻,勝與負,生與死已經全然不在他的禪心之內。
這是大圓滿的境界。
當了空立定時,他竟比七夜快了那麼一線出現在金光大佛前。七夜受他所阻,被迫停下。無影劍指向了空,七夜淡淡道:「和尚,我念你修成九蓮禪境不易,便給你們禪宗留下一絲香火。你速速讓開,否則斬了你元神,便斷了你後世因果。從此三界,再無你了空這號人物存在。」
了空仍然掛著那抹淡淡的微笑,直如秋風松露,銀霜明月,恬靜自然。他說道:「若讓你破了大陣,人間從此疾苦,這香火留與不留,了空後世輪迴斷與不斷,又有什麼關係呢?」
七夜聽到他得絕然,心知這和尚已下決意。他心中暗歎,九蓮禪境乃是佛門品位至高的境界,若能飛仙,一躍便是仙佛之果。可比金剛果報品階更高,五千年來,人間能人異士無數,佛門高人也是不少。可又有多少人能夠證得了仙佛之果,能夠證得了金剛果便已是難得。這了空實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修得上品之境,卻甘願捨棄一切。可話又說回來,若了空不是做到此刻捨盡萬物,甚至連自身輪迴也不要了,做到真正的四大皆空,恐怕也難以成就如今的九蓮禪境。
「真是何苦來著。」七夜搖頭歎息,這一劍卻終是斬出。
他與了空之間,先是出現一道漆黑的線跡。黑線朝了空緩緩印去,並不斷壯大。當黑線拉寬至臂兒粗時,只見裡面自生黑電焚風,並把外界氣息盡往那漆黑的空間中投去。了空笑容依舊,但眼神卻變得凝重起來,他的靈識一入這道黑色空間裡。只覺其中蒼蒼茫不知寬達幾何。便如同另一方世界。了空知道七夜這由無影劍拉出來的黑線。實是另一個空間的裂隙,這是何等偉能。須知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億萬恆沙的他方世界交互重疊。三界六道也不過是個比較籠統的說法,而每個世界之間,自有壁障隔絕,七夜的劍雖然不能徹底斬開通往其它世界的壁障,但只是破開少許,利用壁障癒合時產生的大能偉力以攻敵,便已經是超越凡俗的力量。
畢竟那攻來的已不是一人之力。而是另一方世界的偉能!
了空五指彈到胸前,結無畏印,再化往生蓮,最後歸不動印。諸般印法變化於閃念之間。當空間裂隙來到他胸前時,了空雖是元神出竅,但一身如雪僧衣也給這道空間裂隙吸得往其中飄去。而這時,了空一指點出。
指上放大光芒,如同指中藏著一輪烈陽。
整個千佛山頭為之一亮,虛空中更響起了晨鐘梵唱,又有諸天仙佛在雨雲中隱現,驅得這片由七夜召來的雨雲大有潰散之勢。
指尖輕點在空間裂隙上,立時,裂隙不斷縮小。至微末處時,散成幾粒黑色光華,散飄於無形。
然而只是化去七夜這道空間裂隙,了空足下九瓣金蓮便已經失色不少,卻知了空為了關閉這道裂隙動用了多少佛力。而此刻,七夜又是緩緩拉出第二道黑跡。七夜再不留手,無影劍揮動間,便是連續三道空間裂隙交錯朝了空而去。只是以七夜之能,從攻擊金光壁障開始,便用無影劍攻出了不知多少記空間裂隙。他雖自浩浩天地不斷吸取大能補充已身。可這等技巧也是十分消耗精元。天地之力補充雖快,卻也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連斬三記後,七夜忽感一陣口乾舌躁,卻是已近極限。
若非無影劍有斬開空間之大能,又如何輕易破得了由千顆佛舍利百數千年以來凝聚而成的佛力大能。然而有得便有失。七夜雖強,卻也有其極限。只是。這還是繼逐鹿之戰後第二次觸摸到自己的極限。而其中損耗,卻又大半花在了金光無崖陣上。便連華蓮四尊者,也無法讓他損耗多少,可見這金光陣其防禦第一之名,當之無愧。
卻說此刻,了空再化得兩道裂隙,足下九瓣金蓮卻有兩瓣蓮葉消散無形。了空再吸一口氣,又是一指點出,欲關閉第三道空間裂隙。不料這道黑跡,忽然消失在他胸前。復又出現在了空身後,直取金光大佛!
以了空的修養,也不由臉色一變,轉身欲攔。身後卻覺七夜威勢狂升,卻是七夜借了空空門大露,欲下殺招。
這時,了空必須在自己和大佛這兩者間做個決定。是守住自己的元神,還是護得大佛不滅。可就算能夠護得了大佛這一擊,但了空元神重創甚至被七夜一劍斬了,大佛還能捱得了多少擊。
瞬間,這些念頭在了空腦海中掠過。他忽然清淡一笑,義無所顧地朝印向大佛的那道空間裂隙一指點去。
縱使只能拖得了片刻,對這風雨交加的人間,卻也是好的。
於是了空的背後,響起一聲淡淡的歎息。
七夜對於這個捨身求道的年輕院首,首次發自內心的敬重。這三界,值得他尊敬的人已經不多,了空卻也算上一個。哪怕,他在自己眼裡看上去是多少愚蠢。哪怕,這一劍並末遲疑,直取了空背心。
便於此際,天空霹靂巨響。七夜似有所感,悶哼一聲,斬向了空的一劍斜提少許。當既黑線破空,掠過了空圓潔的光頭,朝金身大佛遙遙印去。發出這一擊後,七夜暴退,再不去看任何結果,御風而去。而電光裡,卻見一把方形怪刀從天而降,繫著鐵索掠過七夜方纔所在的位置。方刃紮了個空,才彈將回去。於是半空裡,出現一道淡淡的身影。
再說了空伸手一點,豁盡全力消彌了一道空間裂隙,卻眼睜睜看著那本來當斬向自己,卻最終朝金身大佛印去的第二道黑跡沒入大佛胸口。下一刻,大佛顫動,渀佛為人間即將到來的災難而悲歎。如此顫動片刻後,大佛轟然散成漫天金粉。飄零而下。
輪迴大陣。終是給七夜一劍斬碎。
了空輕歎,暗道一聲天意。他抬頭看向天空,淡淡說道:「有勞大妖王施以援手,救了空一命了。」
半空中,響起琊淡漠的聲音:「大師言重了,如世間沒了大師這種悲天憫人之人,人間更見災苦。」
了空淡淡笑道:「輪迴陣已破,再無物可束縛修羅道打開。人間即將大難臨頭,多一個了空或少一個了空,未必見得有多少改變。」
琊沉默。片刻後說道:「多一份希望,總是好的。」
說罷,氣息已經瞬間遠去。
了空又是一聲輕歎,身形在空氣中漸漸消失。而大殿廣場上了空的肉身。則緩緩睜開了雙眼。
元神歸位。
看向千佛山頭上那漸漸消散的雲霧,了空的心卻更加鬱結起來。這片風雨終是停了,可人間的風雨,才剛剛要到來而已。
在距離千佛山百里外的一個山頭,七夜從天而降。他抬起頭,看著天空。天上雲霧已經漸散,可在七夜的眼中,那漸漸現出蔚藍天幕的空間,卻生出微微向下凹陷的跡象。那裡面,隱有電火流光閃爍。又漸漸地退去。直過片刻,天空恢復如常,渀佛沒有任何異變吧。
「天劫?哼,軒轅,你當我真怕了不成?不,只是還不是時候而已。」七夜喃喃自語道。
人間或生靈大成飛昇,或生巨魔天妖,便會招來天劫。對于飛升的生靈而言,天劫是一種考驗,對道心的考驗。若道心不穩。其意不堅,當即在天劫下灰飛湮滅。然而天劫也有三六九等之分,飛昇所招之天劫,卻屬品階最低。而天妖巨魔不容於世,一旦出世。當既招來最大品階的天劫。
如七夜者,當屬巨魔之流。只是七夜行走人間。一直抑制自己的力量,不讓自己達到引發天劫的程度。可千佛山頭一戰,七夜連破兩大陣,早顧不得許多。他倉促離去,一來因為琊橫加干涉,二來則是感應天劫將臨。而後者,才是他離去的主要原因。
正因為不想天劫加身,因此七夜來到人間後,才會指使魔門為自己辦事。否則憑他的修為,端掉七派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見世間萬物相生相剋,互相牽制,才不致使大道天理崩潰,三界盡毀。
等天劫之象退去之後,七夜伸手在虛空中一揮,便有雲氣繚繞。天地靈能不斷注入雲圖中,使雲圖生出一片小小天地來。這片小天地正對應大天地,卻是七夜用以堪察人間靈力變化的一種手段。在七夜手中這片小天地裡,同樣有雲霧吞吐,山巒聳立,江河流湍,幾如萬里山河的縮景。雲圖裡,對應著七夜之前打開的修羅道五個方向上,正騰起細細紅光。
那紅光正是修羅道重啟的標誌,七夜知道,這五條通道已經全啟。而輪迴陣已破,人間雖大,卻沒有什麼東西再次束縛修羅道了。
「是時候了。」七夜手一翻,當即生出一個雞蛋般大小的漆黑靈團來。七夜對著這黑色靈團說道:「流碧,收到我這條訊息後,即刻盡起我永夜宮精銳,從我為你們打開的五條修羅通道來人間找我。切記,修羅通道的開啟,牙虎等人應該也有所發覺,你等一切以保命為優先。若非必要,務和牙虎等發生衝突。一切,等來到人間再從長計議!」
說罷,七夜把靈團往雲圖裡一送。靈團入得雲團,立時縮至米粒大小,卻仍清晰可見。隨既遁入其中一道紅光中,消沒不見,把七夜的口訊傳往修羅界。
剛做完這一切,異變忽起。在七夜那雲圖中的小天地裡,自西南方向忽爾騰起一股青色氣柱,青柱不見如何威勢,卻巍巍騰空,帶著無盡蒼茫古意。青色氣柱遙遙直達天穹,下一刻,只見雲圖中,神州各地又有八道較為細小的青柱騰起。九道青柱如龍飛天,抵達天穹之後化出無數繁複奧妙的紋路,並緩緩向整個天空擴散出去,便如同要包裹住這片天地一般。
這青色氣柱所生壁障緩緩展開,當下那五條修羅通道的紅光竟生出阻滯之感,不似之前奔騰通達。七夜一見,當既變色。他抬頭看天,只見天空之上,隱現粗大的青紋正緩緩形成。這些青紋暗合三界壁障,互補互生。青紋所過之處,三界壁障一些生澀或遺漏的地方,便為某種帶著浩然古意的氣息補全,再無漏洞。
七夜一顆心直往下沉,他神識掃過,知道這些氣息雖是古老,正同源於神州,是為人間古氣。當古氣全然籠罩天穹,三界壁障再無漏洞,那麼就算修羅通道開啟,但流碧等永夜宮將士也是斷斷無法到達人間。
頓時,七夜握緊拳頭,胸口只覺怒火奔騰。他費盡心思,不惜冒引動天劫的危險一舉破去普世禪院的輪迴大陣。使得修羅通道能夠正常開啟,本料一切盡在掌握,哪知現在不知道從哪裡殺出這九道青色古氣來,竟有種把人間自三界六道中獨立封鎖起來的味道。
若三界壁障再無漏洞,那麼生靈想要前往神界,便只餘飛昇一途。
然而說到飛昇,七夜他早在五千多年前便已經放棄了!
究竟是誰?當他生出這個念頭時,狄征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孔便出現在七夜腦海中。立時,七夜知道這青色古氣,怕又是狄征所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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