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四方井古街。
此街修於百年前,兩邊建築全仿古式,飛梁棟壁,寶玉為牆,端的是氣象萬氣、吉瑞祥和。長街由白石所砌,兩邊種以楊柳,又開以溪渠,終年流水不流,於滴見得見清幽,為大理百年來不可多得的美景之一。古街兩道開設各式店舖,比肩而立,所販者多。如此一來,百年間遊人漸增,卻是比那大理古城舊址尚要熱鬧數分。街上商舖,又或老宅,皆是兩到三層樓許,不見高樓。舉頭看去,但見白雲如駒,蒼穹似玉,讓人望著有心曠神怡之感。
這古街末端,修一大宅。宅院深深,高牆凡幾,頗有深嚴之氣象。這等氣派,卻不是尋常人家所有。那院前門楣,掛一橫遍,上書「百戰門」三字。三字鐵劃銀鉤,龍飛鳳舞,自有剛烈之氣,蕩絕之音。往在四方井古街的人家,均知道這三個字,卻代表著雲南最大的漢姓人家。
戰氏一族!
戰家落戶雲南已久,可追溯到唐宋兩朝。其時戰氏先祖恰逢戰亂,舉家遠遷雲南,至此落戶於這邊陲之地。戰家自從在雲南扎根,雖雲南多俚族,但戰氏一族卻在這裡大放異彩。其家傳絕學《瞬獄槍法》狂霸絕倫,有瞬間地獄之威名,也是這世間能夠以武入道的絕學。戰家人憑借這不世槍法,在雲南開創了家庭偌大的基業,到得現在,說到雲南,誰不知道戰氏之名。
戰家老宅本不於此地。只是百年前古街修建之時,戰氏在街尾買上畝許胚地,用以修建大宅。這戰氏新宅佔地極廣,前淺後深。戰家人在其中修建了主宅八所,房間八十一個,又有家祠、花園、亭台、假山、樓閣若干。甚至,在宅院後方,還修一廣場,用以平日祭神之用。只此一宅,耗資之大,足以讓人瞠目結舌。觀此一宅。便可知戰家在雲南是如何的財大氣粗。
自從之後,戰家人搬至新宅,一住便是百年。
此地雖是戰家人居住之所,但平日裡也就戰家的老爺子。以及一些知客門人居住。戰家旁系的親人卻很少住在這宅院裡,畢竟戰家的生意遍佈整個雲南,因此戰氏本家的人反而在外居多。但最近數日,戰家卻熱鬧無比。天天可見門前車馬雲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除了戰家人外,更多的,卻是一些生面孔。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戰家最近有大喜之事,故親朋來賀。人多聲雜。可一些明眼人卻看出不是這麼個事,但見老宅內氣氛壓抑。那進進出出的人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反而憂色深深。顯是戰家出了大事。而且這事,還沾了個凶字,否則以戰家在雲南的地位及根脈,何至如此。
老宅主院的知客大廳裡,平日冷冷清清的大廳現在卻是站滿了人。戰神風高坐在主位之上,下邊兩排雕花大椅上坐著各式人等。這些人中有和戰家交好的各俚族頭人,但更多的卻是除百戰門外,從其餘六派中趕赴雲南的各派高手長老。
得聞狄征名要滅了百戰門後,戰神風自然是暴跳如雷,而其餘六派同氣連枝,也斷斷不會置身世外,放任百戰門被人來攻而無視之。於是六派紛紛派出自己宗門中的高手名宿,趕在魔門到來之前先抵達了雲南戰家。
這些人裡,又以崑崙上清宮的玄機子修為最是高深。作為上清宮三清道宗之一,在無為子隕落之後,玄機子已經隱為三宗之首。他面如冠玉,雙鬢飛霜,一付文人風骨,外人觀之,全然不曉這先生般的人物,卻是修為已晉天位之人。
三清道宗,分執上清宮三脈之牛耳。然而無為子卻在攻打魔門總壇的時候,為掩護其它道友撤退而犧牲。在上清宮裡,道德宗一脈裡本以無為子的關門女徒李曦清修為最高,但李曦清年紀尚輕,威信仍末建立,因此還沒有資格出任道宗一職。於是道德宗之事務暫由玄機子兼任,執兩宗之首,玄機子在上清宮的影響力可謂直追宮主谷凝秋。
這次聽聞百戰門有難,玄機子親率座下十名高徒前來,可謂給足了戰神風面子。
除了玄機子之外,其餘各派亦遣精英前往,但能入戰神風法眼的卻寥寥無幾。這些人與其說是助拳,倒不說是給百戰門助威來得確切些。不過,戰神風本也末曾想過魔門挑釁之事由其餘門派分擔,那豈非弱了他百戰門的名頭。而得聞狄征率眾來攻之事後,戰神風已令人密切關注魔門得向。今日聽得狄征一行已經入了金沙江,於傍晚時分可停泊於楚雄碼頭,便邀請眾人相聚,以商議對策。
「各位道友,老夫收得消息,那狂妄之徒帶得天邪、補天兩派門人弟子共計百餘人已到得楚雄。不日將至大理,不知此事,各位如何看待?」戰神風呷了口香茗,淡淡問道。他聲音雄厚,隱帶風雷之音,每字每句,皆清晰地傳進各派高人耳中。
在他心裡,如何處理自然已經有了答案。但怎麼說六派的面子還是要給的,這一問,不過是表面上的客氣罷了。
可其餘六派來的人中,除了玄機子悶聲不響,只顧品茶外。其餘人等則紛紛出起主意來,這個主張殺狄徵個措手不及,那個說得從長計議,一時間,眾說紛去,不論主意好壞,卻蹦出近百條之多,聽得戰神風一臉老臉越來越不自然起來。
等眾人說罷,戰神風才推起笑容道:「各位高見,自然是好的。但咱們不妨聽聽玄機子真人怎麼說。」
戰神向簡單的一句話,就把這容易得罪人的差事踢給了玄機子。想這來自各宗門派的人都出了些主意,若戰神風一味否決,自然無形中把人都得罪光了。可要嘴頭答應,實則另作安排,事後不免給人陽奉陰違之感。且計策眾多,無法一一聽從,此刻讓玄機子來做定論。自然計策萬千,也做百川入海計。這得罪人的苦差由玄機子擔起,他戰神風縱得罪,也不過得罪玄機子一人。以上清宮的身份,事後縱然惱怒,卻也不敢拿戰神風怎麼樣。
玄機子心中暗笑,戰神風打什麼算盤,他哪會不知。
百戰門雖同為七派,但玄機子一直認為這戰神風為人處事,無不帶著商賈之氣,離大道相去甚遠。《瞬獄槍法》雖是高明的武學,但殺伐之氣過重,亦不合大道無為的宗旨。當然,此些想法,也不過在玄機子腦海中轉轉而已,他自然不會蠢得當面給戰神風以臉色看。七派和睦,不過是做做表面功夫給外人看罷了,玄機子十分明白,上清宮和普世禪院執正道牛耳多年,其它宗派誰不想有朝一日壓過此兩宗,好吐氣揚眉。
大概余五派中,也就墨門某於平凡罷了。
此刻聽得戰神風把話頭往自己丟過來,玄機子淡然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戰兄不必客氣,值此特殊時刻,敝派包括我玄機子在內,但憑戰兄差遣。想戰家盤踞雲南已久,佔盡地利,必得能讓魔門諸人大吃苦頭。何用小道指手劃腳,徒叫人筆話。」
戰神風滿臉推笑,暗中卻連罵幾聲老狐狸。但他終究是主人,卻也不好總把皮球往外踢。這回玄機子將話事權交回自己,至少在表面上也給足了戰家面子,戰神風只得站起來說道:「各位,魔門人數雖多,但我門內弟子亦是不少。再加上有玄機子真人,以及各位高人名宿助拳,這次定讓魔門一個好瞧。想他們遠道而來,我們必不能給他們修整的機會。戰某不才,今晚便帶同門內弟子遠襲楚雄,務叫他們明白,這天下還不是他們魔門邪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戰神風既是主人家,之前也已經詢問過各宗門派的意見。現在他拿了主意,各人自然不好反對,於是人人應諾。唯有玄機子仍安坐席間,腦海中憶起下山前,谷凝秋單獨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當日谷凝秋皺眉說道:「狄征此人,竟得軒轅古劍這等神器,今世本該飛昇有望。但消失三個月後,卻以道入魔,且甘願臣伏於七夜。此事不同尋常,定於他那失了十年因果的妻子有關。師尊這次下山,且靜觀其變。我總感覺狄征不可能真個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來,那入魔,或許也只是做給外人看罷了。」
玄機子在三位道宗中脾氣最為溫厚,但無為子的死,也讓這成名多年的真人動了真怒。在他想來,若狄征不來便罷,可要是真的殺上百戰門,他必定舉劍伐魔。否則朗朗乾坤,任魔門橫行,豈還有什麼公義真理可言?
便在這時,門外有戰家下人唱諾:「南方安家少主安逸軒,攜同夏小仙小姐到!」
廳中頓時為之一靜,南方安氏,為四大名門之首。安逸軒修為已達地品顛峰,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而且他和狄征之間,似乎還有些交情。此刻狄征來攻,他的到來,就頗讓人感到意外。
戰神風沉聲道:「快請。」
於是片刻之後,安逸軒和夏小仙翩然而至。安逸軒身如蒼松,劍眉星眸,自有煌煌正氣。而他的末婚妻夏小仙略施粉黛,一靜一動自具風姿,也是不可多得的傾城麗人。這兩人走到一起,到哪都得被人誇一句「金童玉女」。可現在,夏小仙秀眉微皺,心事重重,讓那無雙秀色,憑地稍減了那麼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