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一條小船正離開西湖的岸邊,往梅峰島的方向泛舟而去。
船上,狄征盤膝而做,正默運體內炎力治療自己的內傷。只見淡淡的紫炎如同霞光般籠罩著狄征的身體。霞光每一流動,狄征的生機便旺盛一分。
傷勢在漸漸好轉。
突然,狄征卻睜開了雙眼。在他睜開眼睛的同時,梅峰島的方向突然升起一團耀眼的光。跟著,一股強風突然從那個方向吹來。
風中,隱約有不祥的味道。
「別分心,如果你想幫長孫勝北,就先治好自己的傷再說!」
背後,莫言冷喝。狄征渾身一震,如夢初醒。立刻閉上眼睛,進入那種和天心交融,混混沌沌,無我無它的境界中去。
莫言突然雙手彈起,只見他掌間靈光閃爍,卻有六枚純由靈勁凝聚而成的長針成形。
雙手再彈,靈針長短不一地沒入狄征的體內,卻是莫言以金針激穴之法,全面刺激起狄征的潛能,以助他加速療傷。
這幾枚長針皆為莫言的靈力所化,它們在激起狄征潛力的同時,也會化為精純的靈能和狄征本身的炎力融為一體。當狄征醒來時,他不但傷勢盡去,功力還會精進數分。
但做完這一切後,莫言的臉上卻掠過灰敗的顏色。他雙手輕彈,各有一枚靈針生成。就這麼拈著這兩枚靈針,莫言將它們刺入自己左右太陽穴裡。靈穴不斷沒入莫言的腦袋間。最後隱沒不見。
而像這樣的靈針,在莫言的體內360枚之多。除開最重要的天靈穴,莫言體內竅穴必有一根靈針,正是它們激發莫言的潛能以維繫他早已斷開的心脈。而當莫言的天靈穴也必須刺入靈針的時候。便意味著他的生命只剩下三天。
但莫言的時間也不多了,連太陽穴也必須刺入靈針以激發生命活力,他至多只能再活兩月。然而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莫言的臉上卻沒有半分傷懷。
他立於船尾,無儔的靈勁沿著船身下落水中,激起推進的力托著小船往梅峰島的方向而去。
莫言抬頭看著西湖上繁星密佈的夜空,每一顆星都蘊含著無邊的宇宙之秘,它們此刻光芒雖然燦爛無比。但事實上,這些星星已經死亡多時。
然而它們所綻放的光,卻在千萬年後仍然光亮無比。誰又說得清,它們究竟是死了。亦或是活著。
生與死的分界在這一刻顯得如此模糊,莫言的心靈沉浸在宇宙動人的美景裡。對於頭頂上那些繁星而言,地面上人類自以為漫長的生命,不過是轉眼既逝的過程。
生與死自然地交替,沒有死亡的落幕。而來誕生的感動。死亡,不過是生的養份。它並未從此消失,而是與新生交織在一起,構建起名為未來的事物。
就如此刻的莫言和狄征。
莫言雖生命已經要走到了盡頭。但補天派不會因為他而消失,反而會在狄征的手中。創造出連莫言也無法測試的未來。
當然,這一切須得狄征自願擔起這個重任。但莫言有信心說服他。就如同他絕不相信,七夜能夠一統聖門。
聖門六道,又豈是一個異類能夠統一起來。
從前、現在、未來都是如此。莫言要造就狄征,皆因他要為七夜的大業製造一個變數。而另外一個變數,極意門的陸謙,將會是另外一個奇跡。
無數的思古如同海中的游魚,在莫言的靈識中一一掠過。就在它們沉入靈識的深處時,莫言看到了他。
一道屹立在船上的身影,高大如同一座永不會倒下的大山。他橫亙在梅峰島與西湖之間,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獨孤鐵山。」莫言叫出了他的名字。
獨孤鐵山喝完瓶中最後一滴酒,歎道:「今晚梅峰島上有長孫勝北一個客人便已經夠多了,莫老前輩又何必也來淌這渾水。」
莫言哈哈笑道:「梅峰島又不是你獨孤家開的,老夫想要去哪,還輪得著你們管不成?」
「莫老去哪自然是你的自由,但今晚會是個例外。梅峰島今夜由鄙家下,恕不接待除長孫勝北以外的客人,請莫老和船上這位小哥立刻離開吧,本人可當做什麼也沒看到。」
「那還真不巧了,我這位小朋友想見一見長孫勝北。老夫閒著沒事,自願當一回舵夫,現在便要送這位小朋友上岸。你獨孤鐵山若是聽明白,就讓開道去,老夫也可當做沒看到你。」
莫言哈哈笑道,他這幾句話極不客氣。但獨孤鐵山卻不感到難聽,只因為對方是莫言。哪怕現在已經不是魔門第一人,但莫言仍然有說這種話的資格。
獨孤鐵山默默把酒瓶放到船中,搖頭歎道:「這是何苦來著。」
莫言見他不退,便知道對方不是幾句話可以打發的角色。他自然不懼,微笑中,腳下靈勁驟增,小船如同裝了馬達的快艇般。突然船頭揚起,船尾噴出大蓬水花,讓這小船如同離弦之箭飛快朝獨孤鐵山撞去。
看著對方船隻破浪而來,獨孤鐵山卻沒有避讓的意思。反而沉腰坐馬,小船往水面陷下兩分,任憑湖水湧動,船隻卻沒有移動半分,十分奇異。
瞬息間,莫言的船已經撞來。
莫言突然重重一踩船尾,小船當即沖天而起,竟帶起漫天水花,從獨孤鐵山的船上凌空翻躍。
獨孤鐵山一動不動,根本不去看從旁邊錯身而過的小船。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帶起小船生,正朝他撲來的莫言身上。
莫言雙手輕抖,名震天下的華陀靈針來到手上。半空之中。靈針爆出千萬針影,帶起無數急旋如同繁星般朝獨孤鐵山落去。
獨孤鐵山發出一聲沉悶的吼聲,整艘船再陷一分,湖水幾乎快浸入船中。
一拳轟出。
獨孤鐵山化簡為繁。看也不看當頭罩來的針幕,只往最中心的一點鐵拳轟去。
針影消失。
華陀針點在對方的鐵拳上,靈針微微顫動,數以百計不同的力道瞬間施加在獨孤鐵山的拳頭上。
叭啦一聲,獨孤鐵山腳下的小船居中而斷。而莫言則哈哈大笑,人如大鳥般越過了獨孤鐵山,落到了已經回到湖面的小船之上。
「莫老好走,鐵山不送了。」
獨孤鐵山收回拳頭。站在漸漸往水下沉去的船山淡淡說道。
他的拳頭上,出現腥紅的一點,那是剛才被莫言一針刺中的位置。
目送著莫言的小船成為黑夜下模糊的一點,獨孤鐵山看著水已經浸到了腰身處。搖頭歎道:「看來得游回岸去了。」
感歎聲中,大漢扎入水中,卻不往梅峰島游,改而朝西湖岸邊游去。
小船終抵達了梅峰島的碼頭。在到岸的同時,狄征睜開了雙眼。他歡嘯一聲。人不見動作,卻從船上拔空而起,再輕飄飄落到了碼頭邊上。
「我就送你到這了,下面的路得你自己走。」莫言在船上淡淡說道。
「多謝前輩!」狄征感激道。事實上要沒有莫言,別說來到梅峰島。是否能夠脫離魔門的陷阱還是個未知之數。
莫言哈哈笑道:「此地一別,不知何日再遇。你自己保重吧。」
說罷,掉轉船頭,揚長去了。
狄徵收斂心神,往梅峰島觀景亭的方向看了一眼,跟著運起身法,人如流星般沿著長孫勝北殺出來的血路飛馳而去。
觀景亭上,幽兒身上的繩子被解掉,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長孫家如同彗星般崛起的二公子已經在這西湖的小島上隕落,眼力高明如獨孤無心者已經看出長孫勝北的生機已經告竭。而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七孔開始溢出暗綠色血液的他,已經命不久矣。
催心草的毒素在長孫勝北如同落星般迎向獨孤霸的瞬間,便已經侵入他的心臟,並迅速奪走長孫勝北的生機。可以說在最後一次燃燒自己的同時,長孫勝北就把自己送進了鬼門關。
現在,就算獨孤無心肯給出解藥,卻已經回天乏力。
獨孤無心知道這點,幽兒也同樣明白。她重獲自由之後,卻沒有留出一滴眼淚,反而露出從所未有的絕美笑容。走到長孫勝北的身邊坐下,並把他的頭輕輕放到自己的腿上。
她是如此專心,就彷彿以前那花前月下的時光,全然沒把獨孤無心幾人放在眼中。
冰涼的手指緩緩從長孫勝北英俊的臉龐上劃過,哪怕現在已經心如刀割,幽兒卻始終沒哭。然而有時候,笑容卻要比哭泣來得更加讓人心碎。
似乎感覺到幽兒的氣息,長孫勝北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雙眼漸漸聚焦,最後落到幽兒的臉上。
「我來了。」長孫勝北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聲音嘶啞。
幽兒重重點頭,說:「我知道。」
她低下頭,讓自己的臉輕輕挨在長孫勝北的唇北。抱著長孫勝北,幽兒輕歎:「你這又何苦。」
長孫勝北笑了笑,努力從嘴唇裡擠出幾個字:「我……不悔……」
不悔嗎?
幽兒閉上了眼睛,嘴角露出淒美的笑容,她輕輕哼道:「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只為真情故,雖死永不悔。」
「不悔嗎,勝北,哪怕是為了我這樣一個女子,你也未曾有過一絲後悔。其實我也一樣,今生能夠遇到你,是幽兒的福份。若有來生,幽兒願生生世世地守著你,長伴君側!」
說到這,幽兒已經忍不住留下一行清淚。已經無所謂了,長孫勝北在說出那最後一句話時,已經悄悄地走了。她已經把最美的容貌展現給自己心愛的人,現在他走了,幽兒也不怕他看到自己哭泣。
至少,在長孫勝北離開的時候,看到的,是笑著的幽兒。
不知為何,獨孤無心的心重重地痛了一下。
他名無心,可真的,能夠絕情無心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