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所有人都停下手來。
從凌越奪鼎,到修羅門阻攔,再到凌越被殺,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然而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殿中變化之快、其複雜的程度卻遠超所有人的意料。
林坤便絕然沒有想到,眼見自己這方已經得手,到頭來卻會給一個戴著面具的怪人把凌越殺了。
那的確是個怪人,瘦如猿猴的身子,手長過膝,身披獸皮,帶著由骨頭串成的珠子,臉上帶戴著個面具。怪模怪樣,卻正是安逸軒幾人所見,那殺死了毛意的修羅。
但他們也沒有想到,一直沒露面的修羅現在卻殺人越貨。而且,高高舉起的殘破大刀正對著青鼎,竟似要一刀劈開這神物。
在場所有人,正邪兩方的人馬,神線全集中在這修羅身上。見修羅舉刀,他們大驚搶前。身形方動,那刀已經劈在了神鼎上。
卡嚓一聲。聲音很輕,卻聽得眾人心驚肉跳。只見神鼎上的青光猛然一縮,到得銅鼎再無神光外現時,卻驟然炸開。
狂暴無匹的能量橫掃大殿。
最先波及的自然是那一刀砍在鼎上的修羅,青光如潮掠過他的身體。那面具下紅光只是微微一閃,身體便轟然炸開,在青色的光氣中化為血粉。
青光來得極快,但其它人畢竟離神鼎還有一段距離。倉促間,倒也來得及運氣內氣護體,只是一碰青光,無論哪一個人皆噴血飛跌。
最慘的當屬安逸軒,他見後面尚有小仙和狄征二人。前者功力幾乎耗盡,後者則暈迷不省人事。無奈下,安逸軒擋在他們兩人身前,用自己的身體去承受青光的衝擊。
一觸之下,安逸軒護體的力量立時粉碎。青光掠過,他整個人全身噴出血霧,卻是皮膚的毛細血孔同時被巨力擠壓所致。
幸得安逸軒同時祭出妖魔之力,才堪堪護住全身重要經脈和器官未曾受損。可如此一來,他也萬萬無法再得手了。
青光來得快,退得也快。便在眾人倒地後,這陣青色光潮卻已經消失在殿中。
然而,那失去青色光氣的銅鼎,卻悄然發生著變化。
被修羅大刀劈砍的裂痕突然擴大,並且向四周不斷蔓延開細小的裂縫。不過轉眼,便已經遍佈鼎身。「波」一聲輕響中,那為夏禹所鑄的神物,便轟然爆碎,看得眾人一顆心直往下沉。
可這還未算結束,就在神鼎爆碎之後,卻有一團腥紅的光出現在銅鼎的碎片之中。那團光芒似乎失去了約束,驟然擴大。便如同一個充氣氣球般,紅光不斷擴展著它的體積,瞬間便形成直徑在三米左右的巨大光團。
那光團中,表面的光暈開始出現不規律的顫動。跟著,眾人看得分明,一隻怪手突然從紅光裡探了出來。
眾人看得心頭一跳,可就在這時,天機宮突然劇烈搖晃起來。
一塊塊磚石開始從殿頂跌落,而眾人的腳下,粗如兒臂的裂痕也不停蔓延開去,形成龜裂之紋。這宮殿先是被巴蛇撞了記,中間又給狄征的奔雷式轟了個對穿,而剛才那陣青色光潮所引發的衝擊波,則給大殿終是帶來毀滅性的破壞。
那光潮中的偉力穿透了整個大殿的每絲角落,構成大殿的各種物質由內而外的遭受破壞,已經超過承受範圍外的破壞,讓天機宮連同這整形座三角懸宮開始崩塌。
天旋地轉,山崩地裂。
整個宮殿不斷震動,樑柱傾倒,牆壁裂開。甚至那撐起整個宮殿的三尊銅人,也有道道猙獰的裂痕由下而上地蔓延升騰。
這時誰也無暇去顧及那團腥紅的光,以及那光中越來越多的怪手和鬼臉。
林坤一聲發喊,領著沈炎和簡奕朝缺口撲去。他們越過紅色光團,便朝著牆壁的缺口飛撲而出。
安逸軒打了個手勢,便要讓大伙也傚法他們三個。雖然跳出大殿,從這裡摔到地面怕也有好幾百米的距離。即使眾人各有修為,可這麼高的距離摔下去若無緩衝,怕也會落得個重傷。但這總比呆在大殿裡等死為好,所以曾不讓立刻幫小仙架起狄征,便要奔去。
不料宮殿地面從中裂開,巨大的裂隙裡,只見隔斷了與下層宮殿之間聯繫的銅板,在恐怖的呻吟中竟然折得彎起。地面立刻傾斜,安逸軒幾人再站不穩腳跟,人人像滾地葫蘆般朝著缺口相反方向的角落滾去。
到撞上牆壁上,安逸軒再咳出一口血。他看向大殿,地面的傾斜已經幾成六十度。那凸出地面的鋼板將另一邊的宮殿也遮掩了大半。他知道情形繼續惡化的話,鋼板折裂,則地基再不牢固而會崩塌,到時幾人就算不死,也會給落石活埋。
可現在,卻已經一點辦法也沒有。
安逸軒不由苦笑,心想莫非這次在劫難逃?
「快看,那是什麼?」
各種落石的巨響中,卻聽曾不讓突然大叫一聲。安逸軒朝他看去,這大漢指著牆壁角落的方向叫:「看那裡,那似乎有個洞!」
洞?
安逸軒定晴看去,那牆壁外頭一個書櫃倒下,後面牆壁上因為宮殿震動的原因,有幾塊基石滑了下來。那基石後一片漆黑,卻像極一條地道。
「快,過去看看!可能是工匠給自己留的活路!」安逸軒叫道,在小仙的摻扶下站了起來。
在古時,建造陵墓的工匠往往會給自己偷偷留一條秘密通道。那是因為往往在陵墓完成後,這些工匠都會給封閉在陵墓中等死,以作為陵墓主人的陪葬。而像三角懸宮這種秘密宮殿,秦皇更不可能讓工匠活著出去,以洩露懸宮的秘密。
所以,會出現工匠給自己留的秘密通道並不出奇。只是若非現在宮殿崩塌,牆壁開裂,要在這麼大一個空間找到秘密通道卻非易事。如今書櫃翻倒,基石外露,卻把通道給暴露出來。
幾人喜出外望,曾不讓架著狄征,後面跟著安逸軒和小仙兩人。四人在搖搖欲墜的大殿連走帶爬來到這條通道外頭。
安逸軒伸手往通道裡一探,只覺通道裡有微風吹拂,說明通道的另一邊有出口所在,心下大喜。忙和曾不讓兩人將其餘的基石搬出,清出條僅夠一人爬行的漆黑通道來。
「快進去,這裡要塌了。」安逸軒大叫道。
小仙這時突然想起什麼,叫道:「等等,張馳呢?」
那飛劍門的青年在和曾不讓、凌越兩人一同攻擊巴蛇時,皆為其巨尾所掃,之後便無再露面。而之後形勢變化之複雜,卻讓他們把這人給忘記了。這時聽小仙提起,安逸軒才記得有這個人。
轟隆一聲,有巨石落在他們的旁邊。安逸軒搖頭叫道:「來不及了,我們快走吧。再說,那個可以利用同伴來逃生的人,救來何用?」
小仙也不是婆媽的人,現在這情況也不允許他們去搜救張馳。於是她點點頭,當先鑽入了通道內。跟著曾不讓也鑽了進去,他拉著狄征進入通道。最後,安逸軒朝那大殿另一端的紅色光團深深看了眼,才也進入通道。
他這才一進入通道,宮殿外那地面的鋼板響起轟然巨響,卻是居中折斷。通道劇烈搖晃,沙石脫落。斷後的安逸軒只覺外頭一暗,卻已經給落石堵住了通道。
再說林坤幾人,從缺口一躍落進了虛空。從外頭看,整座三角懸宮不斷裂開,無數的石塊和橫木紛紛掉了下去,十分駭人。
他們人在半空,雖是逃過了被宮殿活埋的命運。可這麼摔下去,也難保不會給活活摔死。三人手足無措,卻在這時,一團漆黑的光突然從祭天場上騰起,瞬間來到林坤三人周圍,將他們包裹在其中。
落勢驟失,三人便如同失重般,飄浮在這黑光裡。
黑光中,除了他們外,另有一人。
此人黑髮中分,臉如冠玉。身披錦袍,氣勢無雙,卻不是魔君七夜又是何人。
只見七夜傲立於虛空之中,黑髮輕輕飄揚。並無作勢,卻自有一股令高山仰止的氣度。林坤幾人雖早聽聞七夜之名,卻無緣相見。如今一見,儘管不認得此人,卻均知除了七夜外,再無何人有如此氣度。
林坤飄在半空,人無法自己,尷尬道:「七夜大人,我等沒用。眼見神物在望,卻不能替大人取回,實是該死。」
七夜不答,視線穿透了黑暗,越過了宮殿,落在那一團紅色的光暈上。良久,他才說道:「無妨。」
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讓林坤幾人如釋重負。他們看著這包裹自身的漆黑光圓,雖薄如煙霞。然而無論落石還是斷木來到這團光霞的表面,卻無聲無息地消失。其切口光滑如鏡,就像被人用利刃斬過一般,如此異像,幾人聞所未聞,當下對七夜更是敬畏。
「走了,此間已然事了。我已閉關兩月,今日出關,之後該是讓天下聽到我聲音的時候了。」七夜淡淡說道,語氣裡卻充滿了強大的自信,使人感覺即使要和整個天下為敵,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林坤幾人面面相覷,均猜不透七夜話中的意思。他之前透露出遇神鼎而欲得的決心,而現在神鼎破碎,卻連問也不過問一聲,當真奇怪。
而且,那只修羅斬開神鼎後,卻出現一團紅色的光。那就像另一個世界的大門,林坤他們可沒忘記,當時經過紅色光團時,那裡面有多少雙怪手和鬼臉浮現。
如今看來,七夜的心思彷彿也和那只修羅一般。壓根志不在神鼎,而是為了破壞神鼎從而讓那異世界的大門出現。
只是這般猜測,卻無人敢提,更加別說向七夜發問。於是沉默中,七夜駕馭著漆黑光霞載上林坤三人直往上騰起。眼見地層在望,七夜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就這樣,渾圓的黑色光霞悄無聲息地沒入地層,瞬息遠去。
懸宮仍在崩塌,但卻有漸漸停止的趨勢。等到崩塌的現象停止後,整座三角懸宮只剩下一小半還勉強懸立於半空。
似乎一切就此結束。
天機宮。
這個懸宮最頂層的宮殿已經塌方了大半,在殘破的宮殿裡,黑暗角落的一處廢墟中,突然有一條手臂探了出來。
「救我,別丟下我,別丟下我啊!」
淒厲而絕望的聲音,在無人的宮殿中驟然響起。彷彿九幽魔鬼的呼喊,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只有那不遠處一團紅色的光暈,在孤寂中與他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