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從防毒面具的眼眶看出去,狄征所見,皆是形如妖魔般的漆黑矮樹。從山坡上往下看,並不覺得這些樹有多少大。可如今走近了,卻發現每一棵樹的樹幹皆是十人合抱。其上怪枝橫生,形如巨傘,讓從樹下經過的人憑空生出龐大壓力,彷彿下一刻會有妖魔壓頂而至。
他們在斜坡上休息了五個鐘頭後,人人神完氣足,才開始朝那下方的黑樹森林前進。但到了坡底,濃郁的硫磺氣體卻讓他們又退了回去。雖然眾人皆是修真者,閉氣對他們來說自是輕而易舉。可畢竟無法長時間處於閉氣的狀態,還好來此之前宋仁也考慮過遇到地底毒氣的情況,於是準備了防毒面具。
安逸軒和曾不讓是後來才加入隊伍的,儘管沒有他們兩人的份,但之前霍可馨的退出,以及毛意、劉書恆的死,卻讓現在的面具反而多出了一個。
全部戴上面具之後,開啟了面具頭側的探照燈,這只隊伍始開始進入黑樹森林。
森林間,地面皆是岩漿冷卻後形成堅硬、高低不平的地貌。有道道溝壑交錯於地表,其間尚有不知從哪裡流淌而來的岩漿流過,那散發著高熱的岩漿同時升騰起紅色的光,讓這些溝壑遠遠看去便如同大地的血管,十分妖異。
狄征等人要小心地在這岩漿帶上走過,那恐怖的高溫足夠在瞬間把人溶成血水,就算是修真者,也無法對抗這自然的大能。
如同妖魔般的矮樹之間,每隔十來丈,便有三米來高的石像出現其中。這些石像皆雕刻成士兵的模樣,穿著秦朝時的盔甲,手中所持,或矛或刀。但無一例外的是,皆作怒目金剛狀,非常威猛。
燈光打上去,映照在石像之上。斑駁的光影流動,彷彿石像的神情亦在變化。它們在這黑暗的地底默默守護千年,卻不知除了狄征他們外,在久遠的歲月中,可有人也如他們般出現在這些石像的眼珠子底下。
黑樹森林極為寬廣。
從山坡上看去,那倒懸在半空的三角奇宮離得似乎不遠。但所謂看山跑死馬,狄征一行進入森林已經走了兩個多鐘頭,卻仍未看到懸宮的輪廓,可知距離實在很遠。
那背著銀算盤的羅德興似乎對那些暗藏在樹林中的石像十分感興趣,每遇一尊,皆要凝視片刻,或摸或看後,始願前行。
就拿現在來說,他們遇到了一尊騎兵像。從剛才入林到現在,狄征他們看到的無法是槍士刀兵,騎兵還是首次見到。別說羅德興,其它人也很感興趣,但一陣新奇後,也就繼續前進了。畢竟和這些石像比較起來,那三角懸宮更能吸引大家的好奇心。
凌越走在後頭,和狄征並排,正無聊請教著狄征修行上一些問題。狄征知無不答,讓凌越獲益非淺。但兩人走得片刻,卻發現羅德興仍未跟上。
凌越回頭,燈光下,只見那老者仍停留在十幾米外的騎兵像前,便不由叫了聲:「羅老,還沒看夠呢?」
羅德興神情呆滯,似乎被什麼吸引了心神,直到給凌越這麼一叫,方如夢初醒。當下便朝眾人喊道:「你們快過來,這些石像似乎有古怪。」
眾人面面相覷,雖是不信,但羅德興的聲音惶急,似有所覺,便依言而回。
狄征當先問道:「羅老,你發現了什麼?」
羅德興的臉色蒼白如紙,像活見鬼似的。他轉過身看向剛才一路走來的森林,顫聲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從我們入林開始,這些石像的排列以及兵種的不同?」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剛才顧著趕路,哪曾仔細去看過什麼排列和兵種。安逸軒卻似聽出了什麼,皺眉道:「羅老的意思,莫非是指這些石像是按照某種陣法排列?」
「大秦王朝慣用的作戰玻璃粉是方陣加騎兵的突進,這種陣法攻守兼備,又有騎兵突襲,往往收奇兵之效。」羅德興簡單概括了一下秦朝的作戰手法後,指向那身後漆黑的森林道:「而剛才我從進林便有留心,從遇初遇到的刀盾兵,到中間的長矛兵,又到現在的輕騎兵。這些兵種按序排列,一如秦朝所用的方陣。而我們,現在基本已經來到這方陣的中心…….四面受敵!」
沉默。
羅德興的話,讓眾人陷入了沉默當中。大家原本以為這些石像只是起到某種象徵意義,哪曾想過它們兵種的搭配和位置的排列,卻形成了大秦王朝的古老陣法。儘管這些東西非是活物,但被石像排列出來的方陣包圍,卻讓在場每一個人皆生出無形壓力。
石像成陣,是秦皇為了展現軍隊的威儀?又或是有其它哪般作用?
沒有人知道答案,而未知,卻讓心中那股壓力更大了。
「羅老會否多慮了。再說,即使這些石像排列成陣,可畢竟也是死物,我看不用過於在意。」宋仁說道,他看著眾人又道:「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死物身上,我們不如加緊趕路吧,這裡應該離懸宮不遠了。」
他的話得到大多數人的贊同,狄征和安逸軒卻沒有表態,羅德興嘴裡嘀咕著「但願是我多慮」的話語,像負手離開了石像。
狄征看著老者的背影默然不語,安逸軒來到旁邊,卻問:「狄兄怎麼看?」
狄征點頭,壓低了聲音說:「確實有古怪,除了羅老剛才所說的方陣外,你有沒有發現,這些石像都面朝著同一個方向。」
「看來你也發現了。」安逸軒的聲音中透著沉重:「其實剛才我就想說,這些石像都朝著三角懸宮的方位。它們的模樣看起來,就似是監視著這片樹林,監視著像我們這些…….入侵者。」
「入侵者…….」狄征嘿嘿笑道:「這詞用得真好,我們現在不就是要去挖老秦的秘密嘛,這也算是一種入侵了……」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前頭傳來「叮」的一聲輕響。
聲音清脆,如同鈴當發出,在這寂靜的森林間千里可聞。
緊跟著,更多的鈴聲響起。一陣接一陣,聲聲如浪。
狄征幾人立時變色,上前問道:「怎麼回事?」
宋仁臉色灰白,結舌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走著走著像是撞到了什麼,這見鬼的鈴聲就突然響了起來。」
「狄大哥,你們過來這邊。」小仙蹲在附近一棵黑樹下突然說道。
大家走了過去,小仙拎起一物。即使在探照燈的光芒下,眾人仍要使足眼力,始看清那是道幾乎透明的細索。
小仙站了起來,摸著細索往上看去。燈光照耀下,那矮樹怪樹間一個黑色的銅鈴正響個不休。
可以想見,宋仁必定是撞開了這如同頭髮絲般大小的透明細索,才引動了這掛在樹上的銅鈴。銅鈴與矮樹皆為漆黑,若是無心,任誰也不會發現。
狄征一躍而起,將這銅鈴拿了下來。銅鈴仍響個不停,讓眾人為之愕然。
「我看看。」安逸軒一把接過,運勁一握,黑色的銅裂立刻粉碎。他張開手掌,卻見銅鈴內膽中裝有鈴當一個,還有一條怪蟲正扭動不休,最終沒了動靜。
這條怪蟲長一寸,蟲體兩邊各有一頭。色呈暗紅,體表有毛刺,十分詭異。
而安逸軒和小仙看到這條怪蟲時,皆失聲叫道:「合歡蟲?」
所謂合歡蟲,出沒皆是成雙。這些怪蟲自出生到死,所有時間都用在交配上,因此有合歡之名。合歡蟲的體液是最厲害的春藥,古時皆以入藥之用。但這種怪蟲已經絕跡多時,卻不想在這地底銅鈴中又復得見。
現在看來,這些合歡蟲必定是以某種藥物使其進入假死狀態。而宋仁撞斷的絲線卻是讓這種怪蟲醒來的機關。合歡蟲一醒,立刻便和配偶進入交合。兩者扭動間撞擊鈴當,故使鈴聲不絕。
鈴聲不絕,高低起伏不定,竟似其中蘊含某種規律,看著非是作為普通的警戒之用。這鈴聲甚為古怪,長遠無定,若仔細去聽,卻會讓人生出意志迷糊之感。
凌越、連升兩人修為較低。不過聽了片刻,人便搖搖晃晃起來。小仙發現異狀,手中凝露戒銀光一閃,便有寒氣罩上兩人,激得他們頓時醒來。
「魔音攝魂?」安逸軒皺眉道:「我們快走,這些音律會影響大家的神志,甚至會攝取生人的魂魄,此地不宜久留!」
宋仁看凌越兩人的模樣,心知不假,當下拉著兩人便疾往前行。
隊伍開始推進,但不過走出數米,小仙卻突然叫道:「不對,這不是攝魂音…….這是招魂鈴!」
她話音方畢,鈴聲卻同時嘎然而止,如同被無形的剪刀一刀剪斷,整齊得如同一個神跡。
但突然消失的鈴聲,卻形成了更加巨大的壓力。漆黑的空間中,彷彿錯覺,竟似有類似喘息的聲音隱隱傳來。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甦醒了。
嗖——
破空聲突然大作,狄征反應最快,一把推開旁邊的小仙。
砰一聲,一根石矛砸到了小仙剛才所在的地面上。石矛斷裂、粉碎,卻看得人人皆心頭一跳。若小仙躲閃不及,僅一根石矛便足以讓她重傷倒地。
而下一刻,更多的石矛投至。
破空聲不絕於耳,通過面具頭側的探照燈,只見一道道黑影呈拋物線掠至,帶起死亡的風壓朝眾人籠罩而來。
「跑!」宋仁大吼,拉著凌越幾人加速朝森林深處跑。
地面震動,沉重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如同千軍萬馬即將殺至。
狄征扶著小仙,安逸軒護在一旁,三人斷後,隨著隊伍推進。
突然,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裡卻響起了另一陣疾快無比的聲音。聲音踢踏有序,如馬奔騰,讓狄征腦海裡浮現出那石像騎兵的畫面。
念頭方起,有狂風掠至,一把石槍狂刺而來。
狄征放開小仙,紫火呼嘯,瞬間凝聚成刃。他大喝,一刀閃電劈下。
紫炎天刀正中石槍,狄征只覺一股大力當胸撞至,難過得他想吐血,人更是無法避免地被石槍撞飛。
然而紫芒下,那根石槍亦寸寸碎裂。
但狄征還來不及高興,天刀的光芒中,高大的身影撞了過來。狄征看得分明,那正是之前所見的騎兵石像。此刻,這些本來沒有生命的死物,那雙眼處卻散發著詭異的紅光。手中失去了長槍的石騎兵,卻反手抽出腰側的石刀,順拋一刀橫砍,誓要斬下狄征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