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界。
萬載不變的血紅天空上,驚雷陣陣,紅電破空。那長年吹襲的腥風,卻遠比往日更加強烈一些,發出如同鬼哭神嚎般的聲音,吹過一座座鋸齒狀的奇異山峰。
一隻豬頭牛身,骨骼玄黑的兕正在鋸齒山脈外沿的荒野上飛奔著。
兕雖然算不上強悍的陀羅,但它巨大的體形和堅硬的骨骼,卻讓兕在修羅界裡鮮有天敵。因此它們這一族的陀羅,在這個異世界中數量極多。
眼下這頭兕卻顯得有些驚異失措,那獸瞳不時朝後打量,似乎背後有什麼極為兇惡的東西正追趕著它。
但兕的身後,什麼也沒有有。
這只兕四處亂衝,已經撞倒了不少吸血杉,一些走避不及的小獸也被其踩死於蹄下。可兕卻不肯停下來,活似一停下便會有危險般。
危險並非來於身後。
真正的危險,從天而降。
一聲清脆的鷹鳴在兕的上空嘹亮響起,聲音中隱隱帶著淡淡威嚴,竟讓兕的動作略微一窒。便這麼略一停歇的功夫,有黃色的身影突然從天而降。
閃耀著冰冷光澤的銳利爪子按在兕的背脊上,那玄黑色的爪子微一用力,便將兕如同水牛般的身體毫不費勁地按趴下去。兕死命掙扎,卻無法擺脫背上的鋼爪,只徒然發出聲聲哀鳴,掠過茺野。
一道黃影閃電般啄下,正中兕的大頭。兕堅硬的骨髓形同虛設,頭上立刻被開了一個大洞。兕四肢抽動,叫聲越來越低,最後變成荒野上一具新鮮的屍體。
有黑色的幽光搖搖晃晃從兕頭上的洞裡飛出,再被一隻巨鳥瞬間吞進了嘴中,消沒不見。
仍抓著兕的異獸,說是鳥並不合適。儘管它擁有著像鷹一樣的頭,卻長著獅子般的身體和尾巴。強而有力的四肢末端,那鋒利的鷹爪正閃爍著冰冷致命的光,而背上兩對雪白的鷹翼在拍打間,亦扇出了陣陣強風,吹得這異獸脖子上的鬃毛拂動不已。
鷹首獅身、黃軀白翼。這威武不凡的異獸,名為飛廉,屬於洪荒異種一類。
飛廉翔空,日飛萬里。其力降龍,能御強風。即使是修為高深的天羅,也不願意招惹這種極為強悍的遠古陀羅。
這頭飛廉在荒野上活過了兩千多個年頭,這一帶的茺野早變成了它的領地。有它出沒的地方,連天羅的勢力也不敢染指此地。但之所以如此,除了飛廉本身極為強悍之外,卻因為茺野之後那鋸齒狀的山脈,卻是修羅界一個最大的禁地所在。
千罪山!
永夜宮!
這裡是中淵之地的心臟位置,同時也是修羅界最強那名帝王的宮殿所在。在永夜宮頂目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別說修羅,也天羅也不敢進入這片禁地。活躍在千罪山外的茺野,只有各式各樣的陀羅。
飛廉飽食了兕的靈核,發出滿足的鳴叫。它張開雙翼,扇動強風,托起獅子般的身體往上空飛去。它自由翱翔於修羅界的天空,視線在身下的荒野掃過,飛廉雙眼之所見,皆是它的領土。
異獸發出得意的叫聲,在這荒野之上,它便是王。
一個盤旋,飛廉越過一個山峰,看到鋸齒狀的山脈層層包裹之下,在那群山的正中位置,卻有一峰如柱,沖天而起。
那是千罪山最高的山峰,它扶搖直上,如同這天地的脊樑般,撐開了修羅界的天與地。
飛廉不知道這山峰有多高,它只知道自己無法飛上山頂。但飛廉知道,在那山峰絕頂上,有一個宏偉的宮殿。它傲視著整個修羅界,如同高高在上的那名帝王,令眾生俯仰。
那便是永夜宮,修羅界禁地中的禁地。
極峰之上,是個巨大的平台,長寬怕有千丈。由灰白的岩石砌成的台階組成圓形狀,一階接一階,如環環相扣,直上千級。
千級白階上,同樣是個圓形的廣場。廣場在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四個方位,立參天石柱。石柱毫無堆砌的痕跡,竟似天成,卻不知道永夜宮在哪裡找到這般如同天柱般的石材,又是以什麼方法將之運到絕峰之上,高聳於廣場四方。
便在這廣場的中心,建有如同天宮般的宮殿。寶塔狀的宮殿寬超百丈,層層相疊,多達三十三層,象徵著三十三重天,傲立天地。
殿頂以塊塊一般大小的森然白骨為瓦,淒厲的氣息油然而生。頂部中央,又高聳如同塔尖,一道道灰色的奇光圈圈環繞,遊走不定。殿頂尖端嵌黑色玄石,其石色澤幽黑,隱透黑光,讓整個宮頂如同籠罩於一片黑霧之下,氣息凝重而邪異。
永夜宮的外形便如同人間古代帝王的宮殿,只是魔宮多以白石所建,又以黑色點綴,使得整個宮殿透著冰冷無情的氣息。
此刻,就在這個讓人望而生畏的魔宮中,一場激烈的爭論卻在進行中。
能夠容納下千百人的大廳裡,除了三十六根灰白石柱支撐著宮梁外,便沒有其它多餘的裝飾。只在大廳的正中,卻擺放著一張血紅的長桌。由蠻血巖雕琢打磨而成的石桌,透著血腥的味道。
長桌正東的方向,黑色的玄石椅上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早離開了修羅界,如今已經沒有消息長達四月之久。
而石桌的兩邊,各設五席。合共十席的座位上,坐著十名形相各異的天羅。此間的十名天羅,面具崩解程度最少也只餘四分之一的程度,而崩解程度最高的,卻只餘手指寬那麼一丁點。
這種程度,與面具全失僅一步之遙。
此間的天羅,隨便哪一個扔到修羅界裡,無不是一方強者。
這十人,便是魔君七夜最得力的助手,合稱十方天羅。
一個高大的天羅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的頭上戴著虎形的頭盔,身上披掛著灰白色的重型甲胃,雙手戴著由鋼片塊塊嵌合的拳鎧,整個人便彷彿人形的鋼鐵堡壘般,給人力量十足之感。
這鋼鐵天羅咆哮道:「我們還要在永夜宮裡龜縮多久?死海的水族陀羅頻頻異動,北方**的海神團有渡洋而來的趨勢;千屍殿的疫魔儘管沒有動靜,但那些骯髒的東西遲早會爬到中淵之地來。至於極罪城的那一干罪犯,早些日子我已經收到他們在黑骨山脈邊緣處活動的情報…….」
「我尊敬的同僚們,敵人已經要摸到咱們的家門口,我們卻還要裝聾扮瞎,難道你們要把七夜大人的中淵之地拱手相讓不成?」
說到最後,這天羅重重一拳擂到石桌上。以蠻血巖的堅硬程度,被其一捶,卻有拳印深深嵌下。
「注意你的語氣,拳虎,沒人說過要把中淵之地讓出去。」
說話的,是位於右側,從七夜座位數下來的首席天羅。
這名天羅異常俊美,黑色的長髮用獸牙狀的骨夾整齊地固定於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面具只餘貼著額頭的小半塊瓷片,其崩解的程度在十方天羅中僅屈居第二。
有著如同女子般的秀美容顏,白得彷彿透明的皮膚就像是上好的綢緞。淡雅斜飛的眉毛下是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顧盼中流波轉動,眼神溫柔得如同一汪深潭,讓人情不自禁地陷下去。
那挺直的鼻樑淡化了略嫌胭脂的氣息,平添了一股英氣。而鼻下那抹如同桃花般的艷紅微微張開,從嘴裡流瀉出責怪的話。
暴怒的鋼鐵天羅被他這麼一句淡淡的話語壓下去,卻頓時沒了脾氣。看著這在修羅界中秀美得過份的容貌,名為拳虎的天羅使勁搖了搖頭,最終坐了下去,卻仍不服地說道:「現在修羅界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句句屬實。如果不出戰的話,那麼你教我怎麼保住七夜大人的領土?流碧?」
秀美的天羅流碧閉上眼睛,淡淡說道:「冥鳳也好、**也罷。又或者屍龍和牙虎……你們想想看,在七夜大人鎮守中淵之地的時候,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如今大人去了人間,他們才敢打中淵之地的注意。可知,他們雖有帝王之名,卻仍是跳樑小丑罷了…….」
「區區小丑,何足為患?」睜開眼睛,溫柔似水的眼波掠過眾人,流碧輕輕說道。
眾人沉默。
鼓掌聲突然響起,卻是位於流碧的對面,左側首席位置上的天羅發出。
有著深褐色短髮的天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他雖沒有流碧俊美,卻也算清秀,透著一股書卷氣。而這名天羅的面具,卻只有在下巴正中的位置,殘留著手指般大小的瓷片而已。
書生氣十足的天羅,套著一襲及地的銀白長衫,但在他的腰間和背後,卻整整披掛著八把形狀不一的長劍。
「把其它四帝比作跳樑小丑,流碧你好輕鬆的語氣,好強大的自信。只不過我很懷疑,你確定自己心中那份信心,不會是自大的情緒在作怪嗎?」天羅啟齒,輕輕問道。他雖在微笑,話語的內容卻像是刀劍般鋒利。
流碧連眼睛也未曾眨一下,淡淡道:「既然七夜大人將永夜宮、甚乎中淵之地的鎮守大任交給我們。為回報大人的信任,我想這樣的自信還是有的。難度,你沒有嗎,劍臣?」
大廳裡的空氣驟然一冷。
其餘的八名天羅,視線不斷在這位於左右首席的兩人身上來回遊走。
流碧和劍臣,十方天羅中排名第一和第二的猛將,向來是七夜的臂助,但同時也是勢成水火的對手。
只是在以往七夜在的時候,兩人間的爭執最終只會不了了之。然而如今的永夜宮群龍無首,卻不知道有誰能夠平息那接下來即將爆發的唇槍舌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