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征回到候機室的時候,就看到小仙在座位上左看右望,心道謝遜果然沒有胡說,心裡一寬。
說起來,之前在吸煙室裡那一戰十分凶險。
謝遜的聲名雖不及長孫家,但那前輩高人的修為已經達到了地品的顛峰,連天位僅一步之遙。錯非是在吸煙室那種環境,狄征便很能如此全身而退了。
儘管在局限的空間裡,看似對謝遜有利。事實上若給他一個更寬廣的空間,那謝遜取得的戰績何止於此。狄征最後那一著,走得極險,卻是一步攻心為上的險著。
和謝遜的氣息交感,狄征知道這前輩高人並非心惡狡猾之輩,且是剛直之人。只是被喪子之痛蒙蔽,故對自己窮追猛打。若按正常的交手情況來看,狄征即使能走出吸煙室,也必定身受重傷。
可他出於對謝遜近乎直覺上的瞭解,卻走了步險棋。
在自己炎力尚在顛峰狀態的時候,狄征運起了奔雷式。但這一招他也知道,就算是擊出,因為尚無法精確控制的原因,未必能夠完全命中謝遜。然而利用吸煙室這種有限的空間,再加上奔雷式蓄氣時所形成的天然氣勢,卻給謝遜造成一種無法全身而退的錯覺。
在這種錯覺形成之後,狄征自發收招,並示已以弱,卻是賭謝遜的剛直性格,必不接受對手如此「好意」。
事實上他賭對了,謝遜果是放過了他。可狄征卻不知道,謝遜更多的,卻是從狄征的氣勢招式中知道他的性格,故才肯大方放手。
氣勢交感之時,對手的精氣神皆相互有感,這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純粹感應,卻是想瞞也瞞不住。所以狄征才知謝遜剛直,而謝遜亦生出狄征不像殺子兇手之感,對於武者而言,通過生死相搏,遠比任何人更能夠瞭解對手是個怎麼樣的人。
小仙看到狄征的時候,埋怨道:「狄大哥你跑哪去了,打你手機也不接,這都快登機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狀況,擔心死我。」
「沒什麼,剛遇到個朋友多聊了兩句而已。害你擔心,十分抱歉。」狄征簡單幾句帶過,卻是不想小仙知道謝遜之事,以免讓她又心生愧疚。
兩人聊了幾句,這時登機的廣播在候機室裡響起。狄征笑道:「走吧,回家的時候到了!」
小仙點點頭,離座而起,和狄征一起走向檢票處。
目送著兩人離開,謝遜揮了揮手,和兒子手下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崑崙上清宮。
日已西斜,被映紅的雲彩,如同一片連綿的火焰,吞卷千里。
登天峰既有登天之名,除了海拔為崑崙群峰之最外,這裡亦是最接近天的地方。在上清宮裡舉頭看,便能夠看到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如龍如魚,千奇百怪地懸掛在天上。近得彷彿只要伸一伸手,便能夠把它們捉下來般。
傍晚時分,上清宮裡人來人往,卻是眾弟子在經過一天的勤修後,終於迎來了休息的時光。宮中廣場、庭院幽池旁,三三兩兩的弟子結伴交談,交流著今日修煉的心得,同時等待著晚膳的鐘聲敲響。
鐘聲並未敲響,卻從青龍澗方向傳來了一聲爆響,跟著一溜紅光像煙花般斜飛上天,再於高處炸開,此得眾弟子側目。
「看來宮主又失敗了。」
「可不是,不知道這次又做了什麼試驗?」
「按我說,三天兩頭一次爆炸,下任宮主非得搬出青龍澗居住不可,善水宮到時可能已經變成遺跡了。」
弟子們交頭接耳,不時傳出一兩聲笑聲,又飄散在上清宮的山風之中。
青龍澗,善水宮。
一道火紅的身影從廂房裡跑了出來,丟下一句「師姐我去吃飯了」,就跑得無影無蹤。
房門半掩,其中濃煙滾滾。白衣女子扶牆而出,頭髮凌亂,卻是上清宮的宮主谷凝秋。她身上臉上,皆沾染了塵煙,卻見白色流光一閃,整個人又乾淨如常,卻是用道力洗滌了自身。但把道力這樣用法,卻讓人大感浪費。
看著李曦清的身影轉眼消失在夕陽中,谷凝秋搖頭自語:「這丫頭最近這段時間,怎麼吃起飯來比誰都積極了。這膳鍾還沒敲,就跑得比誰還快,當真奇怪。」
她隨手朝房間裡拂出一掌,立時冰風呼嘯,房里餘火和濃煙立刻消失得乾乾淨淨。若有所思朝李曦清消失的方向看了眼,谷凝秋微一邁步,人影閃爍,卻已經消失在善水宮內。
再說李曦清離開了善水宮,風風火火地跑到了膳堂。正擺上飯菜的弟子看到她來到,忙不迭地說道:「哎喲,李小師姐你又來了,這還沒開飯呢。」
李曦清在上清宮裡輩份極高,但年紀卻比大部分弟子為小,故平日裡,大多數弟子都叫她為小師姐。李曦清為人直爽,修為在眾弟子中不作第二人想,平日裡弟子請教於她也絕不藏私,故極得眾人喜歡。
這張羅膳食的也是道德宗門下,對李曦清自是更親近。平日裡有什麼好吃的,沒少留過給這小師姐。但這個把月來,這小師姐不僅一反平日吃飯時姍姍來遲的作風,且不在膳堂裡吃飯,所食之物皆為外帶。
更奇怪的是,李曦清外帶的食物頗多,那幾乎要兩三個人才吃得完。但看李曦清這苗條的身子,確實很難讓人相信她吃得下這麼多東西。
奇怪歸奇怪,卻沒人敢過問。先不說道德宗的無為子極為溺愛李曦清,人又護短,可說有這師父護著,李曦清幾可在上清宮裡橫著走。而就李曦清本身的修為,除了三位道宗和谷凝秋外,卻還真沒人勝得過她,因而李曦清行為反常,但連三位道宗也沒過問,他們這些弟子自然更不敢相詢。
李曦清奔進膳堂,拉著自己的師兄弟去打飯,邊道:「少廢話,按昨日的量快給我把飯打好。我告訴你,小師姐我明天就要下山,到時肯定給你帶好玩的東西。」
那弟子哭喪著臉道:「小師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什麼好玩的東西。」
指揮著他把可口的飯菜掃進餐盒裡,李曦清隨口問道:「那你要什麼?」
這弟子也是口無遮攔,邊打著飯邊樂滋滋地說:「我想要個女朋友,最好像小師姐這樣又年輕又漂亮的。」
李曦清本來那圓滾滾的眼睛,立時變成兇惡的倒吊三角眼。一個爆粟打過去,當場把這倒霉的弟子打得在地上捂痛不已。
把飯菜裝好後,李曦清作了個鬼臉,說道:「你想得倒美,小姐我可是有主名花了!」
嘿嘿一笑,李曦清跑了個無影無蹤。那弟子半天摸不清頭腦,心想是哪個幸運的傢伙奪得這小師姐的芳心?
跑出了膳堂,李曦清步履如風,轉眼掠過了廣場。廣場上,道德宗的無為子正和弟子們交流著經驗,看到李曦清過來,哈哈問道:「小清要去哪呀?」
「師父你好。」
李曦清遠遠看到了無為子,便打了聲招呼。眨眼又掠過了無為子身旁,又丟下句「師父再見」,當中全無半句廢話,簡潔得讓無為子淚流滿面。
掠出山門,李曦清奔下一截山道後,卻轉折向西,扎進登天峰的密林當中。
李曦清逢樹過樹,遇石越石,速度絲毫不減。轉眼已經來到半山腰,她靈活地跳到一株斜伸出山峰的老松上,腳步不停,閃電間來到末端,又縱身躍起,跳進雲霧繚繞的無盡虛空當中。
人在半空,李曦清卻不見驚慌。她提氣輕身,身如落葉,幽幽落下。
一下子經過了半山雲霧,底下景色立時纖毫畢現。
只見夕陽的照耀之下,出現在李曦清下方的卻是另一個山峰峰頂,這座與登天峰比鄰而居,楓葉遍山的山峰,名為小登天。小登天的峰頂上,有天然形成的冰湖,長年溫度保持在零下五度左右。一待夏天,李曦清最喜便是來小登天的冰湖暢遊,這裡可謂是她的秘密天地。
但如今,這秘密天地除了她外,卻多了一人知曉。
一道孤寂的身影盤膝坐在小登天突出山體外的巨岩之上,夕陽逆照,山風吹拂。他人在風中,彷彿隨時會飄然而去,說不出的孤傲出塵。
李曦清眼中閃過惡作劇的表情,她如同落葉般,悄無聲息地落到地面。又躡手躡腳,偷偷摸摸地來到此人身後,李曦清忍著笑,突然大叫一聲雙手往這人推去。
不料眼前一花,巖上人影消失,李曦清推到了空處。立刻身體失去平衡,尖叫著往巖外虛空跌去。
不料身後衣領一緊,卻被人拉住。她嚇得臉色發白,回過頭,正看到琊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你早發現了對不對!」李曦清氣鼓鼓道。
琊搖搖頭說:「本來是不知道的,可你要推我的時候,就知道了。」
「切,怪人。」李曦清把東西往巖上一放,說:「吃飯吧,這次我可帶了很多好吃的東西。」
自從個來月前,琊突然出現在幻月洞中後,他就一直被李曦清藏在這小登天的峰頂。這裡人跡罕至,就連上清宮的弟子也鮮少有人至此,再加上琊的天位修為。要蓄意瞞過上清宮的耳目,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琊之所以逗留在上清宮附近,卻是為了讓李曦清帶他去琅海市。不知為何,李曦清對這個神秘的年青高手異常有好感,也積極尋找機會下山。這樣的機會終於到來了,明天上清宮有弟子要下山採辦物資,李曦清已經和谷凝秋打過招呼,到時便可帶著琊混下山去,再偷偷前往琅海市。
「木頭,記得明天在山腳下等我。我們明天就去琅海市。」李曦清連扒著飯,邊說道。
琊皺著眉頭道:「我不叫木頭。」
「哼,你這人真是。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你還在跟我計較稱呼。」
「嗯,你有恩於我,他日我必有回報。」
李曦清翻了個白眼,嘀咕道:「還說自己不是木頭。」
她又問:「飯好吃不?」
「還可以,就是雞腿燉的火候不夠。」
「你這人嘴還真挑。喂,你從哪來的?」
「秘密。」
「小氣!」
巨石上,夕陽把兩人的背影拖得好長。山峰的另一邊,茂密的楓樹林裡有白影一閃,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將這付畫面盡收眼中。
「小丫頭,原來跑到這來和情郎私會。」谷凝秋的臉上,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