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大概只有長孫勝北一人隱約把握到謝百河的想法。
想他之前在安逸軒的氣勢進逼下,進退失據,只能以告罪化去這場衝突。衝突雖解,但由於他這麼一低頭,往後南寧謝家的風評必須受損。此刻,謝百河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的是給自己家門挽回名聲。
儘管這大漢看來了相當不好惹,但比起安逸軒這種名門之後來,卻屬於名不經傳之輩。在心理上,這讓謝百河膽子要壯上一些。
可任誰也沒想到,謝百河去得快,回來得更快。
他方接近大漢,便要運掌拍去。不料對方一晃,再出現時已經撞入自己懷中。謝百河驚駭欲絕,下一刻只覺胸口輕震,整個人已經如同風箏般倒飛而回,撞翻了好幾桌,摔了個頭暈眼花。
長孫勝北看得大搖其頭,心想這會南寧謝家的臉算是丟盡了。
「麻煩你們認真一點,老曾我大老遠過來一趟也不容易,你們不能這麼忽悠人啊。」大漢已經在那邊抱怨起來了。
小仙摀住嘴巴,才又沒笑出聲來。她倒是越來越覺得這粗豪的男子十分可愛,而見廳中諸人一臉尷尬,小仙卻轉了轉眼珠子,不知道在動什麼腦筋。
長孫勝北看這情況,自己再不出手,連帶長孫家,整個南方修真界以後別想抬起頭來。
他上前一步,又轉向安逸軒的方向問道:「安兄怎麼說?」
安逸軒笑嘻嘻道:「勝北兄是主人,逸軒可不好強出這個頭。」
長孫勝北搖頭失笑,他也知道安逸軒不會出手的。兩家勢若水火,安逸軒打的如意算盤,他長孫勝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自然是他這個當主人的接下這狂人,若長孫勝北也收拾不了,到時由安逸軒出馬。之後無論勝敗,安家必當扳回一城。
長孫勝北知道歸知道,卻絲毫沒有辦法改變這個局面,唯有全力拿下這個狂漢,才能保長孫家聲名不失。
這兩人各自盤算之時,狄征卻發現小仙一臉鬼鬼祟祟的模樣,身體漸漸靠後。
「你幹什麼?」狄征問道。
小仙白了他一眼,道:「你真當自己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我們可是有正經事要辦,下午被謝糖面粘了半天,小姐我根本沒機會去調查這將軍府。現在機會來了,我還不開溜?」
狄征隨著釋然,又道:「現在也不是很合適,最好等動靜大一些,不是更好?」
小仙點頭道:「說得也是。」
她眼睛又是一轉,臉上逸出笑意:「就按你說的,咱們把動靜鬧得大些好了。」
「怎麼弄?」
「由你去挑戰那大個子,肯定很有看頭。」小仙咯咯直笑。
狄征剛要拒絕,不料小仙飛起一腳,輕輕把他踹了出去。
這一踹不要緊,卻讓狄征失去平衡,整個人離群而出,頓成滿室焦點。
狄征淚流滿面,心道古人誠不欺我,果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長孫勝北也是一愣,沒想到在這個緊要關頭,竟然是這個無名無派的狄征出來接這燙手的山芋。
狄征這一出現,立時引來大廳眾人注意。賓客交頭接耳,無不在詢問狄征的來歷,在知道對方只是個散修後,便又搖頭暗笑。一時間,廳中議論紛紛,差點便要拿狄征和大漢開賭。
狄征苦笑,他非是愛出風頭之人,這會卻被小仙推了出來,好吸引大廳眾人的注意。他已經看到小仙趁機遠遁,心想罷了,反正在夏大小姐手裡當楊白勞也不是一兩次了,也不差這一趟。
立時收斂心神,氣質立改。
「咦?」
黑膚漢子起初也沒在意狄征,以為又是哪個小門小派的弟子。不料狄征這一收斂心神,氣勢凝聚,當下引起他的注意。
在他的感應中,狄征起初就像一朵小火苗,然後不斷勢大,最後化成了燎原之火。
而現實中,狄征把紫天炎決運至極限。雙手一震,便有紫火從他手上冒出。能夠把道力化形於外,那是地品的標誌,立時廳中無人不露訝色,他們卻沒想到,一個默默無名的散修,竟也能夠修出地品的境界來。
須知大道無門,若無明師指點,大有窮奇一生,也停留在道境中的人。像狄征這種無門無派的散修,能夠憑借自己的悟性無師自通,修至地品,實屬難得。
連似乎什麼事也沒放在心上的安逸軒,在看到狄征催運的紫天炎後,亦收起笑容,正色打量這個陌生的男子。
紫炎回縮,凝聚成刀。狄征一刀前指,氣勢狂揚,朝大漢潮湧而起。
「請指教。」狄征淡淡說道。
「好!」大漢暴喝,神態甚是高興:「終於出來個高手,請問閣下大名,所出何派?」
「狄征,無門派,散修一個罷了。」
大漢點頭,同時雙手一抖,如同狄征般彈出了火焰。只是他這火焰卻紅艷奪目,和狄征的天火大是不同。
紅焰凝縮,聚形成槍。大漢一振焰槍,大聲道:「到目前為止,狄兄是唯一配知道本人姓名的人。本人曾不讓,狄兄記住了!」
狄征差些想笑出來。
曾不讓?真不讓?
這名字當真有夠古怪的。
可當曾不讓焰槍再振,在他和狄征之間突然有地火竄起,形如焰穹時,狄征笑不出來了。
狄征感覺到驚人的熱力朝他逼來,那些蔓延在他和曾不讓之間的烈焰顯是幻象,皆因火浪拂過,卻沒有引燃其它東西。然而這層幻象卻又十分真實,狄征可以感受到火浪熱力,彷彿要把他的眉發都燒著一般。
此像似真實幻,已經干擾到狄征的感官,如此異功,狄征聞所未聞。
「狄足,當心了!」
曾不讓暴喝一聲,人隨槍走,化成一條火焰大龍朝狄征奔襲而來。
狄征瞳孔擴縮不定。
在他眼裡,曾不讓的焰槍看似直刺,實帶弧度。那把紅焰奪目的長槍,正遁著一道暗符天地至理的弧線朝自己投來。槍尖輕輕搖晃,方寸之間變化無度,讓狄征無法把握到曾不讓這一槍刺至的時間、方位。
除了雲南地宮中遇到那無法戰勝的七夜外,狄征一生中,就屬眼前這個大漢修為至深。
在逆境之前,大多數的人選擇了逃避。卻有一類人,他們是天生的勇者,越是困難,越是奮發拚搏。
狄征顯然是後者。
曾不讓的槍技實是到了以意勝力的高深境界,全然讓人無法把握其槍勢的技藝,膽色稍遜者已經棄械投降了。
然而在曾不讓槍勢的壓迫之下,狄征精神卻不斷集中。
到達某個點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如同上次受七夜殺機所迫般,狄征再次進入到「真我」的境界。他只覺精神上的自己不斷攀升,最後如同俯瞰眾生般,居高臨下看著曾不讓一槍朝自己攻來。
一切鉅細無遺,曾不讓槍勢的每個細微變化都讓精神上的狄征看在眼中。
無法把握的槍勢,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真我境界一閃而逝,狄征卻一聲歡呼,手中炎刀毫不猶豫,瞬間劈出。
炎刀正中曾不讓的槍尖,準確無誤。
雖是兩種由道力凝聚出來的兵器,卻發出「噹」的一聲,如金鐵交鳴,嘹亮異常。
眾人只覺全身一震。
震動的非是眾人的身體,而是各人的心靈,包括長孫勝北和安逸軒,亦不能例外。他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料到,狄征和曾不讓硬拚一招,竟能撼動他們的道心,顯然這兩人都是接近他們那個層次的高手,否則何能如此。
兩人一觸既收。
狄征只覺自己一刀砍在鋼板上,被反震之力震得手腕發麻,連退五步,暗呼厲害。
曾不讓亦不好過,狄征一刀劈下來,封死自己所有變化,他亦非常難受。但他修為比狄征略高,卻只是退了三步。
兩人不語。
良久,曾不讓哈哈笑道:「痛快,老曾我雖遇高手無數,卻還是首次在第一招時便被逼得後著全然無法使出,只餘硬拚或退走一途。狄兄眼力,非常高明。」
狄征倒有些不好意思,他那真我境界尚未穩定,可一不可再。若曾不讓再依樣畫葫蘆又來一招,他只得乖乖投降了。
狄征卻是不知,曾不讓那驚天動地的一槍,實是凝聚了所有精神意志的創作。能夠發出一槍已屬不易,卻無法再發出剛才那樣的槍勢。
而這時,長孫勝北露出凝神傾聽的表情。片刻後,長孫勝北聲音變得冰寒無比,喝道:「曾兄方才使出的,可是極意門的霸煌槍?」
此言一出,大廳眾人立聽涼氣。狄征亦是一愣,他之前聽小仙說過修真界的各門各派,而這極意門,正是魔門六道中的一支!
如此一來事情就變得複雜起來,若真如長孫勝北所言,曾不讓使的確實是極意門的技巧,那他的來歷不言而喻。
只是上門挑戰,雖然曾不讓夠狂,但眾人卻得依規矩與其單挑。可要是曾不讓出身魔門,正邪自古不兩立,怕是廳中眾人便要一湧而上了。
狄征突然對曾不讓擔心起來。
一來他對曾不讓這以豪爽漢子頗有好感,二來他沒門沒派,心中對正邪的看法在於人,而不在於門派之見,故沒有廳中那眾那種一聞對方出身魔門,便生出同仇敵愾之感。
他這邊替曾不讓擔心,不料這大漢卻是絲毫不忌諱,點頭道:「不錯,剛才本人使出的,正是極意門的霸煌槍!」
頓時,大廳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