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龍淵劍所化水龍張牙舞爪翻騰而來,將那山巔之處的煙嵐衝擊的一陣散亂,流轉開來。
陵滄二人來到對面山崖,見那顧西野的身影依舊是模模糊糊,似乎無法觸碰一般。
顧西野喃喃道:「你手中可是龍淵劍?」
陵滄心中驚異道,據說這顧西野已然達到天人合一、波瀾不驚的境界,怎的會一見到這龍淵劍就這般激動?完全不是他傳聞中的樣子啊!
不過他依舊老實地答道:「不錯,正是龍淵劍。」
顧西野眉頭微皺道;「果然是它,這一股真龍氣息,世上絕對獨一無二……」
陵滄忙問道:「前輩可是曾經見過這把劍?」
顧西野歎道:「何止是見過,就是這把劍改變了我一生。」
陵滄與秦憐心兩人見他忽的陷入沉思,都沒有打擾他,靜靜地等待著。
顧西野便道:「那得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那個時候我和師妹還是初出茅廬,不過她的有鳳來儀箭已經大成,我的箭術卻未成功。雖然我們倆都是聲名鵲起,我卻總是比她矮上一頭。」
「我師傅常說,箭術如人,要練成什麼樣的箭,便得先成為什麼樣的人。師妹天生有一種華貴威嚴的氣質,在練習有鳳來儀箭法的時候順風順水。可是我……為了配得上乃至超得過師妹,選擇了那一套亢龍無悔箭法。」
「要成就無悔的箭法,就需要有無悔的心思,那個時候我還年輕,對師妹一往情深,很多東西都不懂,也領略不到無悔的境界。」
「我在選擇這套箭法的時候,師傅就曾歎息著對我說,這套箭法乃是不祥之箭,因為世間根本沒有無悔之境,即便你的人生很完美很圓滿,但那本身就會變成一種遺憾。更何況又有幾人敢號稱自己人生無憾呢?」
「可是我那個時候不管不顧,一心只想著要配得上師妹,義無反顧地仍舊選擇了這種箭術。」
「但是我練不成,我越來越焦躁,越來越覺得在師妹面前抬不起頭來,愈是如此,我便愈是狂暴。到後來,我已經到了一種完全瘋狂的狀態,甚至連師妹都忘記了,將自己當初想要練成箭法的初衷忘得乾乾淨淨。」
「這種狀態反而符合了無悔的意境,我的箭術居然短時間內大進,讓我欣喜不已。然而我還是達不到那種大成之態,因為我雖得其形卻不得其意!」
顧西野回過頭來望著陵滄,準確說是望著他手中的龍淵劍。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兩個人……不,那根本不是兩個人,人不可能會有那般力量……他們一個是仙,一個卻是魔,兩個神人彷彿在生死對決……」
顧西野輕笑了一聲,望著陵滄道:「那個仙人模樣的老人,手中所持的就是這一把龍淵劍……」
「我只看到他們交了一招,也是最後一招吧……那狂魔之人瞬間祭出了無窮法寶,威勢無窮無盡,但偏偏我在丈外就感覺不到,那種對法寶對自己攻勢的控制讓我震驚不已。」
「但那仙人卻只出了一招,他將手中的龍淵劍彈了出去……就是用小指輕輕一彈,那龍淵劍便瞬間化作一條真龍……」
他呵呵一笑,對陵滄道:「那真龍可不是你所能化出這般大小,恐怕不下百丈!渾身竟散發出金色光芒,威勢騰騰,單只真龍出世那一股龍威,便讓我登時匍匐在地……」
「那條真龍瞬間而至,將狂魔的無窮法寶擊個粉碎,又猛的穿過他的身軀,將他打得重傷垂死……」
「可是那老人彷彿也控制不了那真龍,只聽它一聲嘶鳴,聲震九霄,滿天俱是迴響。在重傷魔人之後,眼睛向著九天之上,露出一種決絕的眼神!」
「它沉寂了片刻,整條身軀忽的猛然衝上,直直掠過雲層,風雲激盪,天地變色!那一個時刻,我彷彿整個人隨著那真龍直上九霄,看到了天下種種萬物,並以一種睥睨天下的眼光藐視他們,我們的眼神,只向著天外,那裡是無盡的逍遙,自由自在!」
「可惜,猛的一聲轟鳴,流光四散,那真龍最後發出一聲不甘的嘶吼,身子竟是瞬時消散了……」
「這時候,那狂魔已然趁機引去,那仙人模樣的老者的聲音卻在我耳邊響起,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一心追求無上的逍遙,便注定是毀滅,你真的可以無悔麼?」
「我那時候心神彷彿被真龍氣息所佔據,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心中滿是狂喜,因為我終於有把握可以射出那一箭了!」
他歎息一聲,轉過頭來望著兩人道:「後來的事情,你們估計也聽說過了吧!」
「我失手殺死了自己至愛的師妹,從此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可是在這種失意的心境中,我的箭術卻彷彿更是進步迅速,甚至隱隱明白了當年師傅的境界。」
秦憐心問道:「那你現在是什麼境界?」
顧西野思索半晌,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似乎比往時都要清醒的多,似乎對世間任何事都瞭如指掌,但也都不縈於胸不甚掛懷。」
「我有種感覺,若我想飛上天去,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我不想,我只願意這般渡過一生。」
陵滄驚道:「原來前輩已經憑借箭術悟道,可以飛昇虛界,但前輩竟能抵擋的住這種天下第一等的誘惑而選擇留在人間?」
秦憐心搖頭道:「怎麼可能,那些修道之人只要達到了化神期大成之境,便由不得你了。即便你想抗拒那股飛昇之感,也會被天地間無形的規則強行帶走,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哪裡會有自己選擇停留在人間的說法!」
陵滄笑道:「這也不一定,倚靠箭術悟道本就是別開蹊徑,世人從未聽說過,或許不同於修道之人也是可能的。」
顧西野擺擺手道:「這些我都不放在心上,你們來做什麼?」
陵滄神色一凜,肅然道:「晚輩想學前輩的箭術。」
顧西野笑道:「我便知道是為此,可是我為什麼要傳給你?我不管什麼天下的爭鬥,就算是天下萬民也與我無關,更何況你手中龍淵劍是造成我一生悲苦的根源,我有什麼理由要將自己的箭術教給你呢?!」
陵滄笑道:「前輩說笑了,以您現在的境界,絕不會把自己一生的悲劇歸於一把劍之上。」
顧西野大笑,「好小子,夠聰明,夠膽色……不過這仍舊不是我傳授給你箭術的理由。」
秦憐心不耐道:「喂,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將箭術傳授,我們整個煙荒城乃至靈犀寨都很危險呢現在!」
顧西野笑道:「我已經說過了,天下蒼生都與我無關,更何況你小小的靈犀寨?!」
陵滄道:「前輩到底要什麼樣的理由?」
顧西野輕笑道:「我要你完成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