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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302章 我死之後,任他洪水滔天 文 / 庚新

    「小乙,你為什麼不走?」

    趙多福瞪大眼睛,呆呆看著玉尹。

    就在方纔,玉尹帶著趙諶回來,便吩咐王燕哥帶上趙諶趙多福和朱璇,立刻陳橋。

    「我奉種公之命,留守陳橋。

    便戰死也要釘死這裡……嬛嬛,這時候莫耍小孩子脾氣。小哥還需要你照顧,你和十八姊必須要帶他平安返回開封,否則的話,定然會引得無數人為之家破人亡。

    我現在還不能走,我若走了,則虜賊便可揚長而去,日後必為我大宋禍害。」

    「可是……」

    不知為什麼,趙多福的心裡好痛。

    眼淚唰的奪眶而出,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玉尹那聲『嬛嬛』,觸動了她內心中最敏感和柔弱的地方。總之,她不想走,不願走……但她知道,她必須走!她若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說不得能和玉尹同生共死。可她是柔福帝姬,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便注定了不能如願。

    「我不走!」

    趙諶從大帳外突然衝進來,在他身後,朱璇狼狽的跑進來。

    「小乙,你說過的,要賠我一同馬踏天下,怎能讓我獨自逃離?」

    玉尹臉色一變,看了看趙諶,蹲下身子,把他摟在懷中,輕聲道:「小哥,休這般任性。

    而今你留在陳橋,已無意義。

    當留有用之身,方可中興我大宋……」

    「我不……」

    趙諶來了倔脾氣,大聲叫喊。

    可未等他話說完,玉尹一掌且在他後頸,頓時把趙諶打昏。

    抱著趙諶,玉尹遞給了趙多福,「時間已經不多,你帶著小哥和十八姊立刻離開,往東走,而後轉道返回開封。我會讓呼延老將軍和十三郎護送你們安全撤離。」

    玉尹話未說完。帳簾一挑,高寵和呼延灼便衝進來。

    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幫傢伙,卻是越來越沒有規矩。

    「哥哥……」

    「十三郎,你休要囉唆。

    而今之局,已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你留在這裡,也沒有用處,便保護小哥和公主離開才是道理。再說了。你家中還有老母,我若出事,燕奴和玉如都需要人照顧。

    大郎而今在期城,情況怕也不好。

    我三兄弟,必須要有一個人活著才成……你若不聽我話,我便立刻自盡在你面前。」

    玉尹聲色俱厲,讓高寵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虎目中含淚,他看著玉尹。半晌後躬身一揖,「但有十三郎在,必不使嫂嫂和玉如受到委屈。」

    「都走吧!」

    玉尹說完。一擺手,頭也不回便往外走。

    呼延灼卻緊隨其後,跟著玉尹一同走出了大帳。

    「老將軍,你……」

    「小乙,你莫勸我,我決心已下。

    自家而今,業已近古稀之年。回首這一世,卻愧對祖宗……來陳橋的時候,自家便知道危險。可自家還是跟來了。只希望能憑今日一戰,洗刷我呼延家的屈辱。

    小乙且不怕死,我又有何懼?

    更不要說,老夫早已成家,兒孫都已成人。我這一世。未能給他們帶來什麼榮耀,反而因屈身事賊,令他們顏面無光。反正都已如此了,便痛痛快快殺一回,小乙千萬莫要攔我才是。」

    玉尹和呼延灼不算太熟悉。更不清楚呼延灼的家庭情況。

    只是,呼延灼拜太子舍人之後,兩人方有了接觸。時間不長,可是玉尹卻從未聽呼延灼談及過家人。如今他這一說,玉尹反而明白了!想必是因為當初呼延灼投奔宋江,令得呼延一家蒙羞。哪怕後來復歸朝廷,他的兒孫也不願與他相認。

    呼延灼自己,對當初加入京東三十六巨盜的行為,也是耿耿於懷。

    他想要以自己性命洗刷當年污點,玉尹便有心拒絕,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借口……

    人家已經說了,就是要求死。

    玉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來威脅高寵,但是對呼延灼而言,卻沒有任何用處。

    想到這裡,玉尹搖頭苦笑。

    他歎了口氣,「既然老將軍如此堅持,黃泉路上有老將軍相伴,自家倒也不會寂寞。」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呼延灼仰天大笑,豪氣干雲。

    玉尹便不再勸說呼延灼,出大帳之後,便找來了朱夢說。

    此時,朱夢說也看出情況不妙,正憂心忡忡。

    聽玉尹說完,他呆呆看著玉尹,半晌後突然躬身,一揖到地,「小乙如此忠貞,實乃我輩讀書人之楷模。當初自家還與小乙作對,如今想來,卻是後悔莫及……

    恨不能與小乙盤桓,這次回去,朱三郎定撰文為小乙歌頌。」

    「三郎,你錯了!」

    玉尹在這一刻,頭腦特別清醒。

    他微微一笑,「陳橋一戰,與小乙無關,實太子親力督戰所致。」

    「啊?」

    朱夢說聞聽一怔,詫異看著玉尹。

    「小哥,是我大宋未來希望,比我更需要聲名。

    我死之後,任他洪水滔天,但小哥卻不一樣。更不要說,小哥這次偷偷跑出來,會連累許多人。正因如此,才需要突出小哥,官家也不會因此,再來怪罪種公。」

    大宋皇帝,很討厭打仗。

    究其原因,便是因為這打了勝仗,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得好處的全都是那些士大夫。

    所以,大宋皇帝寧願失敗,寧願議和。

    反正出錢的,是士大夫和百姓,卻與他無干。

    玉尹這時候的思路,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內心不由得苦笑:原來,我還真個是適合官場……以前是不屑於為之,其實我對這官場,還真是明白。

    只可惜,晚了!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朱夢說道:「此戰,乃小哥所為,更親上疆場。斬首無數。」

    朱夢說也不是傻子,哪能不明白玉尹的意思?

    玉尹這是在保種師道,保李綱,保主戰派的利益啊。

    可惜,以前總覺得玉尹首鼠兩端,所以對他百般打壓。可實際上呢?真正主戰的,卻是玉小乙。人家為了這大宋江山,是全心全意。甚至遠比李綱他們更純粹。

    有道是功高震主。

    可如果這功勞裡有趙諶一份,又如何震主?

    朱夢說不再說什麼廢話了,再次朝著玉尹,深深一揖。

    「快走吧,虜賊不會等候太久。」

    玉尹拍了拍朱夢說的肩膀,便直奔河堤而去。

    誰都可以走,唯他不能走……他是這太子親軍的魂,若他走了,太子親軍更不堪一擊。

    所以玉尹只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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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殘陽似血。

    開封城外,宋軍終於攻破金軍大營。

    種師道臉色陰沉,站在戰車之上。厲聲道:「傳令三軍,不得停留,繼續追擊……」

    「種公,已經打贏了,又何必繼續追殺?」

    種師道聞聽,臉色更加陰沉,「耿參議此話怎講?

    而今三軍將士正在用命,你卻在這裡為虜賊求情?殊不知,虜賊狼子野心。你今日放過他們,將來必招來後患。虧你也是武學出身,怎地連斬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明白?」

    這耿參議,便是門下侍郎耿南仲的兒子,官拜中書舍人。樞密院參議之職。

    換句話,他也是議和派留在樞密院的攪屎棍。

    以前,種師道或許還會對他有些好臉色,可是現在,他決不可能與耿延禧任何面子。

    耿延禧面紅耳赤。退到一旁。

    而種師道繼續督戰,命宋軍追擊。

    「傳令張玘,休要與虜賊糾纏。

    命他率部從廣濟河上游渡河,馳援陳橋……若陳橋有失,便讓他張玘提頭來見我。」

    種師道,是真急了!

    一方面他擔心陳橋的玉尹抵擋不住金兵的攻勢。

    一旦陳橋有失,這關門打狗的計策,便等於是付之東流;另一方面,他是真怕趙諶也在陳橋。若如此的話,便是玉尹保護,也未必能保護周全。趙諶如果出事,那事情才是真個大發了!

    小乙,定要堅持住啊!

    種師道這邊在心裡祈禱,而另一邊,高寵和王燕哥帶了五十個馬軍,保護趙諶趙多福和朱璇三人,一路向東疾馳。不過,他跑出去大約十里,卻依稀能聽到,從陳橋方向傳來的喊殺聲。

    突然間,高寵勒住戰馬。

    「十三郎,怎地不走了?」

    王燕哥看著高寵,疑惑問道。

    高寵露出一抹笑容,深吸一口氣道:「燕子,我要回去。」

    「啊?」

    「小乙待我如手足,若沒有哥哥,便沒有而今的高十三郎。

    哥哥尚在奮力廝殺,做兄弟的豈能獨活。若我與哥哥戰死陳橋,還請燕子你待我照顧老娘,安撫九兒姐母女。當初我三人在觀音院結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便是我履行諾言之時……若我這麼走了,便活著也不快活。」

    王燕哥看著高寵那張黑漆的臉,眼中透出一抹讚賞。

    「你若死了,奴此生不嫁。」

    「嗯!」

    這時候,一切語言都好像變得有些多餘。

    高寵撥轉馬頭,胯下烏騅馬希聿聿一聲長嘶,便朝著陳橋方向疾馳而去。

    看著高寵的背影,王燕哥的眼睛也濕潤了。

    高寵喜歡她,她何嘗不知道?

    比起馬皋,高十三郎的人品,要好百倍。

    便能得如此夫君,此生也算無憾……卻可惜,未能與十三郎留下子嗣。

    「公主,我們走吧。」

    趙多福一路上顯得非常沉默,看著高寵往陳橋走,她的眼中,閃過了羨慕之色。

    恨此生為女兒身,不得與君並肩。

    若不是懷中昏迷的趙諶,趙多福真想這時候便掉頭回轉陳橋,哪怕是死在玉尹身邊也能快活。

    就在這時候,前方馬軍突然一陣混亂。

    戰馬狂嘶,便聽得希聿聿名叫不停。緊跟著,傳來兵器碰撞聲,王燕哥的臉色,頓時慘白。

    難不成,是遇到了虜賊?

    她二話不說,縱馬便衝到陣前。

    卻見對面燈火通明,一隊兵馬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十幾名馬軍,正圍著一個青年戰在一處。那青年猶如一尊黑鐵塔般,手持雙鑭,雖被圍困,卻毫不畏懼。而在對面,數百人手持兵器,為首是一個中年男子,正冷眼觀瞧。

    「虜賊拿命來。」

    王燕哥二話不說,催馬上前,輪刀便向青年砍去。

    說起來,王燕哥武藝不俗,便是高寵,也要和她斗上十幾個回合才能分出勝負。

    胯下桃紅馬,雖不是寶馬良駒,也是難得一遇的好馬。

    刀疾、馬快,眨眼間便到了青年跟前。

    那青年卻毫不在意,據鑌鐵鑭相迎。

    這青年的雙鑭,比之制式鐵鑭要長,大約在五宋尺左右,也就是1米5的長短。柄長一尺五寸,粗若拳頭。那雙鐵鑭舞開,鐺的便把王燕哥的繡絨大刀崩開,破口大罵道:「誰個是虜賊?爾等不敢與虜賊交鋒,便只能在這裡逞強不成……」

    話音未落,那隊伍裡的中年人卻大聲道:「三郎,退下。」

    他催馬上前,懷抱雙鑭,在馬上與王燕哥一拱手,「自家狄馬營朝奉郎狄克敵,爾等何人?」

    雖只一個回合,王燕哥卻被那青年手中的雙鑭,震得兩臂發麻。

    這黑炭頭的力氣,居然和十三郎不相上下?

    王燕哥正驚訝時,聽得中年人開口,眉頭一蹙,沉聲道:「狄馬營?你們來這裡作甚?」

    「聽聞前方有戰事,老夫便帶著少子前來查探。」

    不等王燕哥開口回答,在她身後的趙多福,卻眼睛一亮,便催馬來到王燕哥身邊。

    「你是朝奉郎?」

    狄克敵看是一個妙齡女子,懷抱著一個童子上前,頓時一怔。

    「你是……」

    「本宮乃柔福帝姬,請狄朝奉立刻率部,馳援陳橋。」

    狄克敵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心中更是充滿疑惑。

    「三郎,柔福帝姬是什麼?」

    焦成湊到狄雷身邊,一臉茫然。

    「笨蛋,柔福帝姬,便是公主……」

    焦成聞聽,頓時笑了,「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既然是公主,不好好呆在京師,怎會在這荒郊野外?」

    這廝,是故意裝傻,提醒狄克敵。

    對啊,堂堂公主,怎可能在這裡出現?

    狄克敵濃眉一抖,冷笑道:「姑娘,你真是會說笑話……你說你是柔福帝姬,卻不知有何憑證?」

    趙多福剛想要開口,哪知道懷中的趙諶,這時候卻一動,幽幽醒來。

    他甚至沒有看清楚周圍狀況,睜開眼睛便叫嚷道:「臭小乙,你敢打我,回去以後,定要父皇打你屁股。」

    一句話,不僅是趙多福和王燕哥等人變了臉色,就連對面的狄克敵等人,也是面面相覷。(.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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